雨下的越来越大,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然后就这样在草原上飞驰了很久很久,却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接下来还要去哪儿?”宋昱撑着雨伞,望着似乎根本遮挡不住的大雨,感叹了一声,“这雨大的。”
唐昭摇了摇头:“宋昱…你说埋流浪猫的人,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么多只流浪猫呢?什么样的人会干这种事?”
“长歪了吧。”
“歪树苗”这个概念是他还住在唐昭家里的时候,曾经听到唐昭在看电视的时候说过。
宋昱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记得很清楚。他记得唐昭说,任何一个人生下来都是一颗等待着发芽生长的小树,在经历生活的风雨之后,有的小树苗会歪倒,会遮住别的树苗的阳光,或是压倒压死别的小树苗。姑且称他们作“歪树苗”。
昨天祸害猫,今天祸害人,明天又不知道干什么去。那些有知识的人的理论世界里认为,犯罪是有一个过程的,一个由不起眼逐渐到疯狂的过程。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干过坏事儿的人,从偷、摸再到抢、掠最后烧、杀,甚至更为残忍的事情,都是有一个过程的。
所以,提前发现潜在的“歪树苗”也是他们这些人民公仆要执行的艰难任务之一。
宋昱有时候在想——他当时流浪在街头的小网吧面前,是不是也看起来像一棵快要长歪的小树苗?然后很不巧的是,遇上了唐昭这么个爱管闲事儿的警察,由于怕他长歪了才同情一二,最后彻底长成了花里胡哨的直树?
“晚上我还有案件研讨会,你把我送回到市局吧。”
宋司机十分任劳任怨,道:“得令。”
五点整,市局大会议室里。
“死者杨少臣,二十二周岁,南大大四在读。三天前夜晚十点半到十二点之间死于腹部多处刀伤。两天后接到发现者报案。”
“事发当天八点半,有人趁黄莺莺和杨少臣一起讨论的时候,仍给发骚扰信息,有图片。冯佳浩再给黄莺莺发信息,黄莺莺没回。冯佳浩十分生气。十点,冯佳浩带着一帮人晚上把趁杨少臣送黄莺莺回去的时候把杨少臣打了一顿,大约在十点半离开,此时的杨少臣被打的不清醒。”
“十点四十,杨少臣被凶手拖进小树林,发信息让郑鸿远开车过来,凶手在平常埋死猫的小树林等着。郑鸿远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期间,杨少臣并没有清醒。郑鸿远看到了躺着的杨少臣,吓得跑了。”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躺着的杨少臣死没死,压根儿没看见就被吓跑了,之后也没有报过警。”
唐昭把案情梳理了一遍,随后问道在坐的精英:“各位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
问完之后没有一个人回答,会议室里只留下了笔摩擦本子的声音。会议室里很安静,唯一不安分地活动的,估计也只有灯管里面的电流。
“有一个问题。”高明慕云站了起来,唐昭眼神示意他继续说,“我还是觉得,郑鸿远出现在现场这个点很奇怪。”
“假设他软软弱弱的性格是伪装的话,那么这人完全有机会因为某个目的到老城区杨少臣的家里。然后在路边发现杨少臣被打晕之后把他背到小树林行凶,再用杨少臣的手机给自己发信息叫自己过来,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就成功了。”
“好巧不巧的是,这片小树林刚好是一个弑猫狂魔用来埋死猫的野坟场,完全可以说是那残害生灵的杀猫狂魔干的,刚好让他摆脱关系。”
“我觉得高明说的也有道理,那孩子虽然看起来是很胆小,但人心难测,也不排除是个演技很好的人一直在跟我们演戏。”沈秋月道,“以防万一,所以我觉得仔细查一查杨少臣和郑鸿远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是说仇杀……”唐昭似乎更像是在问自己。
“我们现在搜集到的关于死者的评论有很大的差异。一方面,黄莺莺说死者是个善良的人,和同学关系相处的很融洽;另一方面,冯佳浩则是说他是一个跟女生搞暧昧的烂人。”
“他人怎么样到底不好说,邻居里面有矛盾的人一时想不开下手也有可能。”
大家七嘴八舌地都说了几句,最后也还是没理出个思路来。
一组许敬那边儿明天主要去查郑鸿远;二组沈秋月带领负责调查杨少臣的私人关系;三组高明慕云领着,再去老城区那边看看邻里怎么说。
至于唐昭自己……
“杨少臣的父亲回国了吗?”
“哦,本来说是今天早上就能到的,没想到飞机延误了一天,明天早上凌晨的飞机到。”
“好,明天早上让他来市局一趟,最好早一点儿。老城区的那栋房子是他名下的,我明天带一组兄弟去仔细查一遍——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今天的会议就这样了。大家该忙自己的去忙吧,一会儿就要下班了。今天雨大,小心淋着了感冒。”
唐昭也准备回办公室里收拾收拾,看看还有什么事情,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儿的话,一刻钟之后就可以下班了。
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快乐的下班会是在面对两位“嘴强王者”的大战之后。
唐昭散会后慢悠悠地走回到办公室,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发现里面除了宋昱这位死活赖在这儿不肯走的资本家大少爷之外,还多了一位资本企业家,同时也是他的多年好友——吴越。
宋昱是那种惬意地躺在椅子上玩手机的,嘴里含着根棒棒糖,嘴里叼着的棒子和他平常喜欢吃的品牌不大一样,应该是才买的。他丝毫没有觉得唐昭办公室是别处,跟待在自己家似的,腿翘在另一个椅子上,翘的老高。
而吴越跟他一比,就显得文雅多了。他站在窗户旁边,这个点儿太阳已经落下,城市里开始亮起灯光,霓虹绚烂,闲下来的时候欣赏夜景也不是不可。
这两人听到开门的声音,一起把目光投了过来,齐刷刷地落在了唐昭身上。唐昭不知道最近哪里得罪了两位资本家大佬,都快忙活不过来了还有给自己添乱的,一来就两个。
“两位是过来喝茶的?”
吴越一手插裤兜,先天性身高的不足和身材上的差异让他看起来比宋昱更年轻一些:“我过来找你有事。”
“巧了,我也有事儿要找唐副队。”宋昱突然开口道。
“哦?”吴越就奇了怪了,“我们宋小爷还能有什么事找平民老百姓干不成?莫不是又想赖在唐昭家里蹭吃蹭喝?”
“no,no,no,”宋昱懒散地摆了摆手,朝吴越一笑,“吴总真是冤枉我了。恰恰相反,我是过来汇报唐副队这么些年来对我的照顾的,知恩图报才是我们这些人应有的礼数,你说对吧,吴总?”
“行了。”唐昭不想听两个二百五浪费口水上演的唇枪舌战,叹了口气,“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吧。刚好家里才买的菜,我自己做就行。都是开车过来的,那就自己开自己的车过去。”
“走了。”唐昭放好东西,瞬间离开了现场,余下两人面面相觑,被来了这么一出之后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随后也跟着出去了。
宋昱走在前面,吴越在他不远的地方。
“宋昱。”
叼着棒棒糖的某人回头,挑了挑眉。
“那些人是你的吧?”吴越这话用了肯定的语气,似乎根本不是在问他,“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虽然你们老宋家长辈上有点面子,但是还是什么都动摇不了。劝你在还没有引火烧身之前,赶快收手,和以前一样装成一个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的豪门少爷,为妙。”
“吴总这是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是一个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的豪门少爷而已,您的建议,对我没有什么用呢。”宋昱道,“不过,只要你离他远一点儿,你在做什么,只要不影响他,我也无所谓。”
“……”吴越盯着他那看似不正经的背影,“怎么可能不影响到他呢……”
他一个人在最后,望着什么人也没有的长走廊,咳嗽了好几声,把身上的羽绒袄拉链拉到顶,整个人投入寒风中,最后淹没在了黑暗里。
唐昭做了一些家常饭菜,做了挺久了,还没见宋昱这小孩身影。不由得担心他。
“吴越,他是跟你一起出来的吗?”
看电视的某人:“哦,他还比我先出来的。”
“那怎么还没到啊……”唐昭喃喃道,“他开车一般挺快的,会不会是在路上出什么事儿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唐昭拉开门,宋昱一张笑脸就映入眼帘。
“我顺路给你买了点儿东西。”宋昱一手提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上面的LOGO是一家附近比较高档的大型商场的。
他把两个塑料袋都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桌子上,深呼出了一口气。
唐昭注意到了他额头上的一层细汗。
他买的东西应该还挺重的。
宋昱随手从里面拿了一罐鸡尾酒,对唐昭摇了摇,随后“嘣”地一声拉开易拉罐上的拉环,当水一样灌了进去。
唐昭见他的模样,像是习惯一样地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像是在嘱咐小朋友:“少喝点儿,马上就开饭了。”
小朋友撇了撇嘴:“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
吴越心无旁骛地盯着电视。
他有自己的工作,很少到唐昭家蹭饭。偶而一两次也是单独约唐昭出来吃饭。不过这人每回都要操心借住他家的小鬼,也没怎么专心。
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宋昱从唐昭家搬出来后,吴越见到唐昭的次数虽然多了些,但除了一些正事,唐昭还是三句离不开宋昱。活活像是凭空养了个儿子一样。
吴越从开始就对这小鬼没好感,从前是,现在是,估计以后也是。
哈,反正这他俩相互看不顺眼,还挺习惯的。
要不是唐昭,他跟宋昱这种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