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城,阿茹家。
谷凝已帮着安钦找了医者看过,两位女孩子正忙着在里屋照顾病人,他独自坐在屋顶上,望着院里那个小小的忙碌的身影,眼里总有些担忧,放不下心来。
他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楚怜在城中晃了好久,才找到回来的路,看到谷凝那一瞬,她心里坚定的发誓,以后再也不说出让别人先走,她自己后续摸回来这种话了!
楚怜一个飞身,轻盈停落在谷凝身边,与他并排坐下。
见她坐过来,谷凝没有转移视线,只是神色可见的温柔了许多。
他开口道:“安钦已无大碍,服过几贴药,休息一段时日就会痊愈。”
“师兄可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全安置妥当了。”楚怜真心实意道。
谷凝没有搭话,视线仍落在院内。
她顺着谷凝的视线望过去,阿茹正端了熬好的汤药要送去给安钦。
楚怜了然,直言道:“师兄可是觉得,雷家不至于无故为难一个凡人小孩子?”
“欺侮无力抵抗的普通人,是修仙者的耻辱,雷家这种大家,甘愿背此骂名,也要带他们回去,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谷凝说。
“师兄,你对这乱城,了解多少?”楚怜忽然岔了话题,抬起头仰望着。
上方没有天空,也没有星云日月,只有一片漆黑、和灯影里隐隐约约的岩壁影子。
“乱城居于北……”
“停停停!”楚怜抬手打断他,“师兄你可是要开始长篇大论讲此地的历史了?”
谷凝没有反驳,楚怜继续道:“这些历史我听了好几遍了,我还是直接问你吧。师兄,你知道腐荧草吗?”
谷凝摇摇头。
“那你知道乱城曾经并不是一座地下城,而是居于地上的吗?”
“这件事我有所耳闻,但也只是当个奇闻听过,并不知道内幕。”谷凝说。
【楚怜!】飞飞掐了下她,有警告的意思,【你该不会想告诉他那些事吧?我不是说就算别人知道也没什么用的吗?】
楚怜顺了顺它的绒毛,安慰着:【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对我放心点吧。】
安抚过后,她又回应谷凝道:“其实这些问题,师兄多关注一下乱城的普通百姓,便会有自己的答案了,无需我多言。”
“什么意思?”
谷凝有些疑惑的四下望了望,他视线可及处,也只能看清阿茹和颂姑娘,其他的再远的地方,便只是模糊的人影了。
时辰不早,乱城的部分灯火,已开始熄灭了。
隐藏在暗处的东西,他早些时候从未想过去看,此刻突然想看,却什么也看不分明。
楚怜又抬起头仰望着上方,回忆着说:“我是昨日才来到这里的,因为不清楚乱城,在外面的大漠里晃了很久也没找到入口,就是那时,我遇到了阿茹。对了,师兄你有没有听说过最近乱城的怪相?听说今年有不少的修仙者和乱城无辜百姓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种情况已连续数月,传说,是乱城内有一种吃人的恶魔,专在夜间作祟,挑着城外独身的人袭击。”
谷凝思衬了一会儿,诚实的摇摇头。
“师兄,你不是很早就来到这里了吗?这消息怎么如此不灵通?”楚怜暗暗嫌弃了句。
谷凝笑了声,承认道:“这大概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吧。我来这里只一心为了双元会,从未想过去关注身边的事。就算身边突然有人失踪或是如何,我也只会当做是依着乱城规矩的正常打架斗殴,他们技不如人。”
“这也侧面反映了,我不如你专注啊。我容易被外物扰了心智,这一点师兄你就比我厉害多了。”楚怜说,“正是因为这件事,乱城发布了严禁外出的禁令,阿茹是偷着跑出去的。她不顾禁令,不惧吃人的恶魔,仍想着偷跑出去,去看看外面,因为只有那时,她才能离开这个昏暗的地下,去见见地上的世界。”
“你心疼她?”
楚怜点点头,反问道:“为了近乎无用的期望奋不顾身,这样的人,师兄你不心疼吗?”
“她……也有难言之隐?”虽是问句,谷凝却已经了然。
【喂,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怎么就猜到这一层上了?】飞飞插话问。
【师兄应是想到了自己吧。】楚怜解释。
此时,阿茹正好将空碗端了出来,准备去清洗。
楚怜飞身一跃,来到她身边。
“楚姐姐!你刚回来?我本还想着,洗完碗若是还不见你,就出去找找呢。”阿茹已全没了初见时那么认生,凑近她道。
“绕了点路,才晚些到了。”楚怜抬手轻轻戳了下阿茹的额头。
“嘶……”阿茹没忍住,小小的吸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们带着安钦兄看病时,你没有告诉大夫你的伤。”
“其实……我已经好多了,楚姐姐,昨夜你帮我疗伤后,我已完全感觉不到疼了。安哥哥救了颂姐姐,他的伤才是最要紧的。”阿茹轻轻揉着额头说。
“给你,一日三次外用,连续七日,才不会留疤。特意绕了路给你买的,可记牢了用啊。”楚怜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子,递到阿茹面前,故意用了生气的口吻。
“谢谢楚姐姐!楚姐姐放心,我一定会记得的!等痕迹全消了,我一定好好打扮一番,给楚姐姐看!”阿茹欢喜的接过瓶子,严肃保证道。
“说定了,你快去忙吧。”楚怜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道。
阿茹将那瓶子小心的收好,才又抱着碗离开了。
似乎是一整日的快乐都在此刻了。
她的动作很轻快欢乐,不自觉蹦跳的几下,将额前的发帘微微掀起,那一道已没了血色的伤痕,即便隔了段距离,还是清晰落入谷凝眼中。
已用术抚慰过,仍还有如此深的痕迹……
乱城,真是他不懂了。
·
一夜又过。
早些时候,谷凝不知去哪儿弄了些木板来,简单搭了两个小床,铺上些干草,让安钦躺的舒服些,也让颂姑娘和阿茹照顾他时,能方便些休息。
楚怜和谷凝在院中凑合靠着墙过夜。
楚怜醒来时,院中只剩她和飞飞了。因着前一日,劝说它在柴草上过夜时允了诺,却没兑现,楚怜勉为其难同意它趴在自己肚子上睡一夜。
明显是条件改善了,身子骨下垫的东西也软和,飞飞这一觉睡得极其舒服,四周灯火已全燃着了,它还没醒。
颂姑娘正好从里屋出来,见她方醒来,还坐在地上朝着四周张望呢,便解释道:“谷公子一早便带着阿茹去市集了,他说安公子身体虚弱,要买些东西回来给他炖做补药。”
“哦,去了很久了吗?”楚怜问。
“好像是很久了。”颂姑娘回忆着,而后,唠叨道,“其实,以安公子此刻的状态,吃太补的东西反而不好,但谷公子坚持,说若他用不了,我和阿茹也可以……”
“我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昨日你和阿茹都受了惊吓,是该好好补补。”楚怜应和道。
“唉,楚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市集的材料最便宜的,都能抵我和阿茹在染坊半个月的工钱,我们哪儿值得这么好的东西啊?”颂姑娘蹙着眉。
“市集上东西再贵,那也是有人认出了价值才一路攀升的,若是一直无人问津,再贵不也没用处么。倒是你们两昨日回来后,就一直在照顾安钦兄,也没怎么歇好,消耗的心力也是实打实的,怎么不值得?”楚怜劝着。
颂姑娘还想再说什么,被楚怜再度开口拦下了。
“好了,颂姑娘,你就安心待在家,多费心看看病人吧。你照顾安钦兄,我和师兄都很感激你,若不让我们给你们买点补品,怎么心安呐?市集的位置在哪儿?我去找找他们。这么久还不回来,指不定在外面藏了什么正准备吃独食呢。我得赶紧去,免得没了证据!”楚怜抱着飞飞起身,安慰了几句,对着院外愤愤道。
颂姑娘没忍住笑了声:“安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照顾他是应该的,楚姑娘和谷公子执意,我便在此谢过了。”
说完,她对楚怜指了个方向,“乱城只有一处市集,很大,也很热闹,楚姑娘,你沿着这个方向一路过去,就可以看到了。”
楚怜应了声,以先一步飞身冲出院落了。
但离开了阿茹家,她却没那么急了,跃下屋檐缓步在城中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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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阿茹同去的啊。
看来,是昨日她与师兄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是不错的进展。
楚怜心里暗喜。
师兄有时心思也很细腻温柔,但大多时候只会关注于他有明确交集的人,便显得不那么好接近了。
老夫人也曾说过,以他的性子,若不是生在谷家,定是个温润澄澈的人。
但她觉得,既然心性如此,就算是生在谷家,也总能找回曾经的玲珑纯真吧。
就让他们多呆一会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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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楚怜一个转身,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朝着与市集相反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