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九十一

箐桦谷,静谷。

楚怜站在绝壁边缘,焦急的踱步等待着。

虽然萧眷保证过她有充裕的时间去请人,但谷凝仍危在旦夕,她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萧眷说的那个能救谷凝的人,是谷老夫人。

她匆匆赶至箐桦谷,见过老夫人,话还未说上几句,老夫人便让她先来静谷候着,说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楚怜大概心知老夫人的用意,她得罪谷家某些人是实,也恰好证明了,潘棐说的谷家谣言也是实,且大概率传入了老夫人耳中。

“楚怜,谷老夫人曾经的话你还记得吗?她老人家可说过的,谷凝是这一小辈中,她最不喜欢的。我觉得,眼下谷凝性命不保,或许谷老夫人会希望如此呢,她不太可能会救他吧?”飞飞犹豫道。

“她一定会救他。”楚怜说。

“你如何能确保谷老夫人的心思?你该不会是因为谷老夫人把谷家家主一位给了你,就觉得她是个疼爱晚辈,念及亲情的和善老人吧?”

“她一定会救他。”楚怜再度重复了一遍,不再多说了。

远处传来动静,是有人过来了,飞飞也自觉闭嘴,往楚怜旁侧避了避。

谷老夫人是孤身一人来的。

虽然谷主一位已昭示给了楚怜,在楚怜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仍是代任,即便是足不出户,消息也灵通的很。

方才两人并未有什么机会说上几句话,但谷老夫人已非常清楚她的来意,甚至双元会的状况,想来每一日都有谷家弟子,实况转告给她。

但是,楚怜与雷家堂口发生极严重的冲突一事,便不知道老夫人知情多少了。

而老夫人也没有提,她开口便是:“你们这些小辈如何,都是各自的造化,与老身无关,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回去吧,你三日后不是还有比试?”

【楚怜,你看,我就说她不会答应的。】即便是用术,飞飞也说的极其小心。

“老夫人,怜儿再想不到其他人救师兄,求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楚怜头一次低垂着头,跪的如此端正。

“你知道,我最不喜他。”老夫人冷声道了句。

“怜儿知道,所以,只能求您。”

“上一次,你说想知道老身为何让你去取雪凌草,现在还想知道吗?”老夫人忽然问了句。

楚怜沉眸,在摘取雪凌草时,她诡异的晕了过去,而醒来后,那雪凌草竟刺开了她的皮肤,汲取了血液,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

“好奇。但师兄性命堪忧,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

“哪怕,这关乎你的命?”谷老夫人幽幽道。

“怜儿并不觉得自己此刻有任何不妥,若真如此重要,待师兄好转,怜儿再想办法探寻就是。”楚怜道。

“老身这一辈子,甚少允人,这一诺竟被你用在这种地方,真是浪费。”老夫人拂袖背过身,仍是冰冷的语气。

楚怜紧张的情绪缓和片刻,她重重行了一礼,欣喜道:“多谢老夫人!”

“等你那师兄醒了再谢。你那传送之术,是你这宠物施展的?”老夫人问。

楚怜点点头。

为了赶时间,飞飞自觉交代它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可以施展远距离的空间传送了,刚刚她们立刻从乱城赶到箐桦谷也是飞飞的术。

“老夫人,您准备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出发了?师兄等不了多久。”楚怜问。

“方才都交代了过了,走吧。”

楚怜欣喜的翻身起来,抱了飞飞:【飞飞,老夫人答应了,再施展一次你那传送之术吧,师兄有救了。】

【呃……你知道谷老夫人的一诺有多么贵重吗?你就这么用掉了?】飞飞还有些惋惜。

【再贵重也比不过师兄的性命,我们快回去吧。】楚怜催促。

·

转眼,距离谷凝重伤昏迷,已五日过去了。

阿茹家房屋的里间,安钦的伤已经全好了,但即便赶上了参加双元会,也因为重伤初愈,早早被淘汰了。在她还在秘境的那段时间,谷凝和安钦都帮着两个姑娘简单修葺了院落,现在这住房条件的确比楚怜初来时好了很多。

而安钦离开了里间那方床后不久,谷凝又躺了进去。

现在,里间正以仙术隔开了,老夫人在里面替谷凝疗伤呢。

余下三人不时打个下手,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楚怜因着还要比试,这些杂活他们都不让她插手,只让她安心修炼。

此刻,楚怜正和萧眷并排坐在屋檐上。

已经五日了,谷凝还未醒。

萧眷说,谷凝性命已无虞,可伤势实在过重,本已不可能再修炼仙术了,而谷老夫人此刻正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他,助他修复。

“若老夫人成功了,师兄会怎样?”楚怜问。

“一切重新开始。”萧眷答。

“也就是说,他前数年的努力,都毁于一旦了吗?”楚怜慨叹。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若谷老夫人好心,愿意将半身修为全渡给他,或许,只消半年,他的术法便能再精进至如今的程度,或是更厉害些也说不准。”萧眷又道。

“耐心候着吧。”

他轻轻拍了拍楚怜肩膀。

“你接下来,还有比试,这边就交给他们吧。”

“嗯。”楚怜应了声,而后起身,“那,我先去秘境了。”

“嗯,我随后就到。”

萧眷答过,楚怜借力一旋,消失在了乱城的黑夜里。

萧眷也起身,却是停落在远落后的小巷中,他还未动,漆黑的小巷里再出现了一人,迎面拦着他去处。

那人朝萧眷行了一礼,算不上恭敬,却勉强规矩。

他笑着叫了声:“师叔。”

那人,是雷朔。

·

乱城酒肆二楼,倒是很有默契的,萧眷也选了临窗处,雷朔坐在他对面,桌上菜不多,但都精致可口,却无人动上一筷。

萧眷只斟了杯酒,仍是兴趣平平。

萧眷是个沉闷得下性子的人,若是可以,一整日不说一句话也不会觉得如何,此刻也是。

雷朔便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多谢师叔赏脸,愿意陪我喝杯酒。”虽说是请人,他倒是不客气,手率先放到糕点盘子上,却自觉的只是捏着盘子边缘,客气道,“师叔,来两块儿?”

“不必,我不喜欢这些。”萧眷答的冷漠。

雷朔嘴角那笑容勾得更明显了:“那我不客气了。”

他将一整盘糕点都换到自己面前,捧起一块塞满了嘴,边咬着边继续道:“小时候我阿爹老是提起师叔你,说你不通人情,冷漠高傲,还说,能达到师叔你那个境界的人都是如此,从小我便被教导着也要如此,可那时候我偏不,总是犟着。最终,阿爹口中的你那性子我还是学了个一半一半,还一度为此自责过,若是全然不同,或是一模一样,会不会好过如今这半吊子。可如今入了九清,得见师叔你本尊,我才发现,阿爹对你的描述,也不尽其实。倒显得我那盲目的跟学,甚是可笑。”

“个人心性如何,从来不是依着别人的标准,不违己心,问心无愧,便是最好。”萧眷说。

“师叔说的甚是有理。不过,萧家与谷家这一辈的关系,实在是亲密的令旁人艳羡啊。我还在雷家时就听闻,萧家家主长子萧焕,与谷家长女谷翼定有婚约,而师叔你,又和那位楚谷主……”

雷瑟又重新拿起一块儿糕,故意拖了拖时间,去观察萧眷的脸色。

萧眷却是平淡,只在雷瑟提起他与楚怜时,那眉眼微微动了动,意味不明。

“我入九清许久,晚辈间的婚事不至于过问于我,晚辈间的情缘,就更不至于让我知晓了。至于楚谷主,雷少主不也欣赏她?甚至,包庇她。”

雷朔那表情有片刻凝滞,很快化作笑,飘然道:“包庇?师叔这可高看弟子了。不过,谷家这位新谷主,的确资质上乘,心性纯善,不违师叔欣赏,破格推荐她入九清。至于今天她这场比试,不用看,也知是她会赢吧?”

雷朔转了话题。

萧眷未应,视线却转至窗外,秘境的方向。

“只可惜,她明日的对手,是雷瑟。”明明说着惋惜的话,雷朔却忽然轻笑了声。

“你是在可惜她,还是雷瑟?”萧眷浅浅酌了口手中的杯盏,语气平静不起波澜,“听说,雷家那位已故的二小姐雷璇,若还活着的话,恐与楚谷主,年岁相当吧。”

雷朔手里的动作忽然僵了下。

这一回,神色用了好久才恢复,却还没有完全平息情绪:“师叔,可真是消息灵通。”

“你今日来找我,如果是为了聊楚谷主,那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如果是为了聊这位已故的二小姐……”

萧眷饮尽杯中酒,放下杯盏,人已经来到窗边了。

“那我们的谈话,也已经结束了。”

他说完,只一阵风过,便消失了。

直至萧眷离开,雷朔的情绪仍未完全恢复,他还陷入在萧眷提及的那个人给他留下的回忆的痛苦中,紧蹙着眉。

他深深吸了口气。

他今日来找他,只是试探,却没曾想,他竟知道那么多!

虽然仍震惊萧眷是如何知道的,但人已离去了,再纠结也没有意义。

雷朔也站起身。

萧眷坐过的地方,那桌上忽然亮起深蓝色的术法光泽。

雷朔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他看到,萧眷放下酒杯的地方,酒杯旁边,安静躺着一枚玉佩。

雷朔走过去,拿起了那玉佩端详着,没多久,他认出了那玉佩,眼里一瞬升起怒火。

雷璇,是害死雷璇的人!

他已顾不得萧眷为何会知道这些,他捏着玉佩,嵌得掌心变了形仍不管不顾。

他追出了房间,冲向萧眷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