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砌庄内,对外透露说重伤昏迷不醒的林琦,着一身黑色紧衣,趁着夜色飞驰于天际,最?终停在紫砌庄夜里唯一灯火亮着的地方,揽月亭。
而对外宣布说单独给他养伤的房子,外面有人严加守卫,里面却空荡无一人。
林琦身姿矫健,几乎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早些在临川道内重伤,也的确是演出来的,用了些手段。但萧家那几个人是实打实的伤亡惨重。
林鸿安在揽月亭中独坐了许久,门下弟子时而会送些书、信,或是添上茶水,做完后很快离开了,此时已到后半夜,庄内已安睡了,更是没人来此。
林琦摸黑来到揽月亭正上方,稍微注意了下四周,无人跟踪监视,才跃下来,停在林鸿安面前。
“庄主。”他半跪在他面前,手中托了一枚带血的玉,交递上去,“东西已经带去了,一切也都已办妥,这是他给您的,作为回礼。”
林鸿安没有直接伸手去接,他一甩手,那玉佩从林琦手中脱手,飞向一侧的池塘,却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停了下来,林鸿安用术将它悬在了空中,池塘里的水波翻转,涌出一道冲了那玉佩,带着血色滴落下去,一连反复几次,冲净了玉佩上的血,他才重新将那玉佩收回来。
“从景安国至雪落国,再至紫砌庄,这一程山长路远,昼夜兼程,辛苦你了。”林鸿安说。
他将那玉佩握在手中仔细擦拭着水渍。那精巧的玉佩上,写着一个柔字,林鸿安握在手中反复摩挲着那个字,看起来很是爱惜,可这玉佩的前一任主人,却可以说是很不珍惜,玉佩上面有不少旧的划痕。
摸到一下划痕,他眼里那恨意便要浓一分。
“庄主言重,为您效力本就是我的职责,您可还有什么?吩咐?”林琦垂首请示道。
林鸿安不舍的将那玉佩收好了,重新替自己斟了杯茶,说:“你回来的不巧,昨夜的这个时候,楚姑娘来过了。她很关心你的伤,特意来看你。”林鸿安这话一开始没什么?语气,但最?后那一句,却有点莫名?语气加重了,“你与她这关系,倒是亲密得很?。”
林琦垂着头,眼里那眸光微转,而后惭愧笑着说:“楚师妹与我?交好,也只是因为她与庄主您是朋友,而我?又是您的属下。她关心我?,是看在庄主您的面子上。”
林鸿安轻轻勾了下唇:“她的确是一个特殊的人。”
他将早已放在桌子上的准备好了的信封往林琦的方向推了下:“你才从雪落国回来,却要再辛苦你一趟了。这信很重要?,你必须确保是她所收,不能经任何人之手。”
“是。”林琦上前一步拿了信,正欲出发,林鸿安却按住了那信拦了下他,“你明日再出发。”
“可这信如此重要?……”林琦有些意外。
“内容是很重要?,却不急这一时。且她今晚,应该没空见你。”林鸿安微微敛眸。
“是。”再下来的,就不该是他多?嘴的了,林琦应下声,将信收好了,往自己房间走去。
林琦走后,又只剩下林鸿安一人,他从袖中拿出了另一枚混元的玉,正是紫砌庄盛产的魂玉。
他对着那玉,笑着轻轻呢喃了声:“楚姑娘,你欠我?这一诺,也该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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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了多?久,夜已很沉了,楚怜不知不觉,靠着窗睡着了。
她虽然裹了层被子靠着窗的,但还是感受到了冷风的无情?,身子止不住一抖,虽然还未睁眼,但脑袋已率先清醒过来。
她正打算睁眼呢,却听到黑暗之?中,似乎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她心里瞬间多了分警惕,门锁死了,是在她睡着时从窗外进?来的?
这样也没有吵醒她,又在房间待了这么?久她也没有察觉到,这人的步法一定非常轻盈,且隐匿气息的能力很?强;而这人明明有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动手,可见得并不是为取她性命。
她听到那人朝她走过来,她装着不动,心里却紧张得很?。
这人在她身边停下来,伸出手轻轻拂过她被风吹乱了的发,那手指又轻柔的划过了脸颊,指尖触及过的地方,温热一丝丝窜进?心底,实在是她被风吹的太冷了,而他的手指又太暖。
手指最?后停在了她肩上,才拿开了,那人一手扶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臂抱着她的腿弯,将她从窗台边上抱了下来,朝着房间里面,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还细心的盖好了被子。
这全程楚怜都忍着动作,直到他最?后一点动作结束,要?收手的时候,忍不住了。
她抓住了他的手腕,缓缓睁开眼。
她试探着说:“第二十日的信,我?还没看。”
话音落,眼角的泪也止不住滑落了。
漆黑的房间内唯一一点亮色,是窗外透进来的昏黄的灯笼内的烛火,和夜空中昏沉的月色,这黯淡的光将面前人的轮廓勾得朦朦胧胧的,眼里的泪水也模糊了面前的景象。
虚幻的像是梦境。
可映入她眼眸中的人,她还是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萧眷。
萧眷就坐在床边,伸手拂过她眼角,擦拭掉那将要?滴落的水光。
他温柔的勾起唇笑了,他说:“不必看了,我?说给你听。”
楚怜的眼泪一瞬控制不住了,她坐起来,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了他,她头一次如此主动的将自己送过去,吻上他的唇,唇齿间还含杂着点点苦涩,是泪水混入的味道。
但那一点苦涩,很?快便被热情的回应冲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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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说你死了。”楚怜故意埋怨着说,内心却满是欢喜。
她侧躺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戳着面前人的肩膀,真实的触感,以及残余的热潮都提醒着她,面前这人是真实存在着,正躺在她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将她环的更紧了些,温热让她自觉的贴上去,抱紧了。
他靠着她,唇边呼出的温柔气息落在耳畔,笑着问她:“若我今日没有来找你,以后也没有,你会如何?”
楚怜枕着他臂弯,懒懒的想着说:“萧家沧沂境我?还没去见识过,我?看完了信而你还没回来,说不定我?就有机会去见识见识沧沂境了。萧眷,我?一向很?过分,你敢留我?一人在这里,那你死后也别想着安生。”
他那唇摸索着印上了她的,轻声道:“幸好我?回来了。”
“你怕我?去闹?”楚怜笑着问。
他无奈笑了声,揉了揉她的脑袋,劝说着:“沧沂境很?危险,我?是担心你。”
怀疑她的实力吗?
楚怜鼓了鼓气,还想着辩驳几句,他那温柔已再次落了下来,脑袋瞬间被他腾空了,又占满了所有属于他的记忆。
她顾不得再去想其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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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睡得比在窗边踏实多?了,而且很?是温暖。
楚怜次日清醒的时候,动作都有些大,被抱着她的那人按了按,才不至于撞到。
楚怜睁开眼,惊奇的道了句:“萧眷?你……你怎么呃……”
“不早了,该出发了。”他起身说道。
“去哪儿?”楚怜脑袋断了片,问。
“言思方才传信来说,王城中的人已经出发了,我?们也得快点动身。”萧眷解释。
“你和言思,真与袭击萧家,还有伤了宿元舟的赤猩雪妖有染?”楚怜蹙了下眉,问。
萧眷手中那动作停滞了下,眸色也随之冷漠道:“各取所取。”
“他们帮你度过这一劫难,你帮他们策划袭击宿家,这就是你一直在布局的事。”楚怜这次没有提问了,而是补充说。
她微微敛眸,有些事,果然是无论是否知道,都会心情?不悦以致如此沉重。
“我?来之前,与师尊说过,你绝不会如此,九清上下,也都很信任你。”
“我?回来了,你不高兴?”他问。
“我?很?高兴。”楚怜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可命运真是残酷,一定要?你如此,才能回来……”
萧眷转过身,轻柔的抚了抚她的脑袋,柔声道:“你若是累了,便留下多?歇几日吧,你所在意的事,还有眼下这些,我?都会处理妥当。”
楚怜使劲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眼里的光变的坚决:“不要?!萧眷,你就当是我刚刚太矫情做作。我?很?想你,我?想与你一起去,做什么?都好,我?相信我?自己的决定,也相信你。”
萧眷与她对视了许久,笑着说:“好,一起去吧。”
而后,也是最后,他轻声劝了她一句:“怜怜,无论何时,都不要?为我勉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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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眷说,在雪落国之北,有一个天然的岩浆溶洞,里面关押着一只魔兽,那魔兽叫做炎兽,通体赤红,巨大无比,是与虞家圣兽雪狮兽齐名?,形状也有相似,只是颜色不同,这会的术法技能也不相同,炎兽也恰好克制赤猩雪妖,于是,除了言思率领的大批被关押在寒涧之中的赤猩雪妖,另外一部分,就是被困在这岩浆溶洞之?中,且宿家也是借助了炎兽的力量才封住寒涧的。
这一说法,算是回答了楚怜心中的疑虑。
楚怜和萧眷还有言思,率大批妖,藏匿在岩浆溶洞外两侧的山崖之?上。
这座山洞的洞口处,是整个雪落国唯一没有被白雪覆盖的地方,白雪到距那洞口五步的距离,自动隔绝出了一条道,足以见得洞内的温度有多?高。
成?批的仙者们守在洞外,当然,这还不是主力,主力正从雪色镇中,浩浩荡荡的行进?过来。
只是在附近的山崖上,这些赤猩雪妖们还能忍受,再靠近些就不行了,甚至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身体止不住的冒着热气,像是要被蒸腾干了身体的水分一样。
所以,言思它们选择埋伏的地方,也是一个临界值的地点,它们在此处阻击那些援兵,而它们自己更是绝对不能后退一步的,退后无异于任人宰割。
进?洞去救那些赤猩雪妖的重担落在萧眷身上,这是他们原本就说好的,但此刻,多?了一个要跟进?去的楚怜。
只是看着外面这些赤猩雪妖的模样,楚怜都能想象得出,里面被关押的那些,正经历着怎样的磨难和苦楚。
她现在所做的,是她认为正确的事,不做就会后悔的事。
“他们守在这里的,确定只有这些人吗?”楚怜问。
“情?报上说,岩浆溶洞只有这一个入口,里面总共可分为三层,每进一层,这温度便会高上一倍。第一层是足以让常人热到出汗的高温,第二层,没有纯厚仙法护体的人,进?去只穿一件单衣也会觉得很?不舒服,而这前两个层,就是他们关押赤猩雪妖的地方,因为赤猩雪妖如被扔进?第三层内,绝对存活不下来,且第三层中,还关押着炎兽,像是外面这些人,绝对扛不住第三层的温度。”萧眷回答说。
“若他们除了外面这些,还要?派人,也只能是在第一层,更往里面,那群人自身难保,更别说要?拦你们。”言思回答。
楚怜将视线落在言思身上。
他仍还能从容貌看出属于少年的模样,可他流露出的给她的感觉,却与记忆里的那个躺在冰雪中被封住的少年,完全不相似了。
“但我?们仍不能排除,对方在里面派了厉害的人镇守。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谨慎。”萧眷说。
楚怜点点头。
言思却在这时候犹豫了一下:“我?与你们一起进去吧。”
“里面的温度你耐不住,且你的族人,需要?有一个能够指挥引领的人。”萧眷拦下他说。
“可……”
“交给我?吧。且楚怜也与我一起进去,你即便不信任我?,难道也不信任她?”萧眷忽然提起她。
楚怜虽然不懂这突然的小插曲,但立刻接了话,保证道:“言思,你放心,我?与萧眷一定会将里面你的族人,一个不差的全部带出来的!且这里不能离了你,你就安心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她不懂,大概猜测,是言思想要亲自去救自己的族人吧,便跟着也劝说了几句。
言思深深望了一眼那洞窟之?中,带着浓切的情?谊,他咬咬牙,握着楚怜的手,握的紧紧的,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希冀寄托在她身上一样的郑重。
“楚姐姐,琼尘君,拜托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