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殷殷隔窗往院里望去,月凉如水,护院依旧醉得不省人事。

蒋正若是来过,虽然也知道以现在蒋府的守卫状况,她必然出不了府门,但也当处置这些玩忽职守的人才对,是以她方才才没有往这方面想,只道是小苔夜间醒了不见她,故掌着灯等她回来,倒不想蒋正竟真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小苔随她看过去,明白过来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家主没动怒,瞧见姑娘这般久没回来,反倒为姑娘高兴,说终于大好些了,能走上这般久,心情爽利故没责罚护院,只让旁人别管,就让他们在外边儿吹一夜冷风醒醒酒,权当责罚了。”

殷殷转进里间去,小苔跟进去伺候她妆扮,却见她寻出治疗跌伤的药膏,没顾及仪态,径直抬起小腿搭在椅面上,俯身去掀裙裾。

小苔忙凑过去帮忙,见玉藕般的小腿红肿一片,怔忪道:“姑娘莫不是又为摘花儿摔了吧?”

殷殷拿银匙挑了些药膏出来,往红肿处擦去。药膏冰凉,钻心的痛感总算消下去不少,殷殷长舒一口气,整理好仪态,回道:“哪那么容易就又摔了?不过走快了几步,牵动了伤口,一时疼些罢了,等几个时辰也便好了。”

小苔见她似乎疼痛难忍,忙去唤人备轿,又替她取了双新的云头履回来换上,等一切规整完毕,见她尚在翻箱倒柜,疑惑道:“姑娘还找什么呢?奴婢兴许记得在何处。”

“上回家主送的那盒面膏放哪儿了?”

“最下层抽屉里呢。姑娘说脸上快好全乎了,不必再用药,奴婢日间便收起来了。”

殷殷按她所说找出面膏,径直将她手中一塞,小苔方才会过意来,连忙推却,殷殷坚持:“前几日大夫开的药已用完了吧?再请老先生过来,药效必也不及这个,留着用吧。”

这是蒋正费了好些心思花重金求来的,自然要比大夫开的寻常药物效果更好,殷殷脖颈上和脸上的伤便比预计中好得更快。

但正是因为如此,小苔更不敢受:“家主特地赠给姑娘的,奴婢不配用此金贵之物。”

“不必同我说这些。”殷殷再推回去,“你应当也看得出来,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不必自贬身份,咱们都是一样的,互相关照总是该的。”

主仆之别还是有的,小苔不明白她所说的都一样是什么意思,但殷殷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强势地将她手掌一合:“再不肯收我可要生气了。”

她话说得重,小苔不敢再辞,忙郑重道过谢。

“我去正院,候了半晌,你先歇着吧,不必跟去了。”殷殷对镜理妆,见瞧不出什么纰漏了,起身往外走。

小苔只得取了她的木拐,将人送出明间。

路过西厢,殷殷状似无意地从菱花窗下往里一望,虽未掌灯,但勉强可以看清床缘仍悬着帷幔,和她方才出去之前如出一辙,而丁层云素怕憋闷从无这样的习惯,便知丁层云仍未回来。她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走至轿前。

小苔替她打起轿帘,等她落座,吩咐抬轿的婆子务必万分小心。

将近四鼓,蒋正不可能在正厅等她,她自然被带进内室。

“去哪儿了?”蒋正歪在西窗下的罗汉床上,拿折扇抬起她下颌,微眯着眼睨她。

“发觉姨母不见了,故出去寻人,没料到家主今夜会过去,怠慢了家主,一回来听闻消息便赶紧过来了,还望家主见谅。”殷殷倚着木拐微微埋首,神情中自带几分虔诚。

他这几日自然是不大愿意过去的,去了瞧见美人便心痒难耐,却又碰不得,干脆只每日叫大夫过来回话,几日过去倒慢慢将心头那火降下来了,若非因为她姨母的事禀到他这里来,他也暂时没想着过去。

“胆子越发大了。”蒋正抬眼看她,带着些许探询,“你要寻人,大可让婢子过来传话,我自会派人去寻。三更半夜的,你若出去有个好歹,小苔还不得急哭?”

见他竟有几分玩笑的意思,殷殷斟酌着措辞,迟疑道:“夜太深,怕扰着家主,原想着若是今夜寻不着,明儿一大早便来正院求家主帮忙。”

只要不是避着他就行。

蒋正收回折扇,含笑道:“你既有心来这边见我,正好我也想了几日,日后该给你个什么身份,往后便留在正院……”他顿了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做我的贴身丫鬟吧。”

月光从菱花窗棂中洒进来一点,清清冷冷的,一如她此刻的反应。

蒋正心头不大痛快,她病着的这几日,他便一直在思虑这事。

有他自己和薛晗的前车之鉴在,他不是不懂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也深知邀功讨赏是获取美人芳心最直接的途径,若处理好此事,殷殷这种孤苦无依的贫家女必然视他如天,日后自然对他百依百顺。

奈何殷殷的身份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将人放到他眼皮子底下来自然要更放心一些。

更何况,他实在是不能不顾忌薛晗的颜面,思来想去,将殷殷留在正院,虽说不给名分的确是委屈了她,但他二人却能日夜快活,也免哪日那妒妇改变主意再来寻她麻烦,一石三鸟,实在是眼下最为妥帖也最合他心意的法子。

“不高兴?”

“没……”殷殷刚要回话,夜风倏地从窗户缝隙中涌进来,春寒料峭,激得她咳嗽起来。

她微微低头,以手帕掩住口鼻,将声音压得极低,身躯却一颤一颤的,细看之下,双颊亦呛得染上了一丝酡红,显然忍得极为辛苦。

那点儿被她的冷淡所激起的不快烟消云散,蒋正起身替她斟茶,送到她口边。

殷殷接过饮下,勉强止住咳,才道:“谢家主。能在家主跟前服侍,是婢子的福分。”

清凌凌的双眸望过来,里头刻意藏着的委屈一闪而过,刺得蒋正眼睛生疼。

她已乖顺地改了自称,半点怨言也无地接受了他的安排,然而就算之前嫁给他垂垂老矣的父亲,她也好歹有个妾室的名头,不至于轻易被府中众人看轻,如今背着被官府治罪和被亲族唾弃的风险跟了他,却只能这般委曲求全。

他探手在她脊背上抚了抚,主动提起丁层云,试图宽慰她,也减轻自个儿的歉疚:“放心,你姨母找到了,不过夜里误入俟园,被护院当贼拿下了。内院之事,护院禀到夫人那里,夫人又遣人来知会了我一声。”

难怪他今夜会突然去她那里。

只是既不顺路也无要紧事,姨母她去俟园做什么?

殷殷思绪纷乱,但蒋正这份挟恩图报的心思太过明显,她来不及细想丁层云如此行事的缘由,上前服侍他起身,替他宽衣。

他先前本已歇下,听薛晗着人来报丁层云的事,随意披了件外袍便去了跨院,未曾刻意装扮,眼下也就只需宽衣即可上榻。活儿简单,有了沈还练手,眼下她动作还算熟稔,没有惹得蒋正不耐烦。

蒋正低头去看她,她正埋首做事,垂眉顺目,瞧着温婉得紧。家中有个强势的镇宅,这般柔弱好拿捏的娇美人儿别有一番滋味,正是他心底馋了许久的消渴之药。

上方投下来的眼神,炽热而不怀好意。

殷殷佯装不知,有条不紊地伺候他更衣完毕。

娇嫩的双手迫不得已在他腰腹和肩臂间若即若离地游走,等到殷殷停下动作时,蒋正心头的渴已到了极致。

殷殷浑似不觉,只是在去替他整理床榻时,走得越发慢起来,右腿也瘸得更明显了一些。

行那事,恐怕难免压碰到她的腿。蒋正目光在她腿上逡巡半晌,余光又来回瞥了那支木拐几回,欲念灭了又起。

煎熬少顷,蒋正盯着正在理榻的倩影,越发耐受不住,将手中折扇往案上一搁,上前两步将人打横抱起。

没想到装可怜也不顶用,殷殷猝然受惊之下不由惊呼一声,然而蒋正此刻哪还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径直将她放平在榻上,俯身吻来。

殷殷伸手在他肩头一推,有气无力的,似挠痒痒一般,倒多了几分欲迎还拒的狎昵意味。

蒋正心头愈发得意,殷殷在此刻探出手来,柔柔地勾住他脖颈,与此同时,将右腿悄悄往外挪了二寸。

蒋正不曾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只乐得见佳人献殷勤,由着她将他往自个儿身上带。

朱唇近在眼前,蒋正咽了下口水。

殷殷抿唇,心一横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咔擦”一声响起,在幽暗的室内莫名可怖。

比预料当中要更痛一些,殷殷酝酿了好一阵的眼泪适时滑到眼角,她就这么眼圈微红地瞧着他,并不说话。

蒋正这会子还怎生顾得上快活,连忙从榻上下来,扬声唤外间的丫鬟去请大夫,低头见她痛得双眉锁紧,内疚占了上风,明知她腿伤未愈还非要作践她,若他自个儿行事便罢了,自会好生注意。可偏偏美人也中意于他,色令智昏,竟由着她这样放肆。

“家主,我这是骨裂了么?”殷殷眼含春水地瞧他,半咬樱唇。

“你且别哭。”蒋正心下歉疚,只顾宽慰她,“大夫来瞧瞧便知。”他心下也慌乱,“未必有骨裂这般严重,你先别急。即便当真伤着了,咱家里要什么没有,总不至于连区区一点小伤都养不好。”

“嗯。”殷殷痛得连声音都低下去,脸色煞白得骇人。

蒋正心内愧疚,忙凑上去,在她耳边献殷勤:“我立刻派人去将你姨母接回来,你且放心。一会子等大夫来瞧过,你便在这里好生养伤。”

她痛得双目微阖,呼吸渐重,胸脯轻微起伏,蒋正这般近距离地瞧着,复又口干舌燥,半日才将欲念压下去:“等伤养好了,再来跟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