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月快步跑到一个窗户旁边，看着映在窗上的奶娘和煦儿的影子，忍不住伸手去摸着儿子的轮廓，一时泪眼朦胧。
听着孩子欢乐的笑声，她知道，萧玄瑾将煦儿照顾得很好，这样她也就没有太多后顾之忧了。
婢女跑了过来，急忙替她打起帘子，“江大夫，煦儿就在里面，请吧。”
江临月看着敞开的房门，却一步都没有靠近。
倾听片刻，她对婢女拱手施礼，“请姐姐转告宸王殿下，草民多谢他照顾我的儿子。只是我面对的都是瘟疫患者，不曾洗澡消毒，不宜接触煦儿。德安堂还很忙，草民告辞。”
婢女也只好送她离开。
江临月回头往纱窗上又看了一眼，听着儿子摇着波浪鼓笑得欢天喜地，她不由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然后毅然离开了雁迟苑。
院内不远处的桥亭上，萧玄瑾眉头一蹙。
“麻烦的女人！讲究到不少，倒是本王考虑不周了？”
一旁林墨偷偷一笑，“嗐，女人家就是瞻前顾后想得多。不过，属下觉得江临月的考虑也有道理。”
“稚子柔弱，万一江大夫沾染什么不干净的，很容易过病气给煦儿和奶娘们。王爷再和他们接触到，岂非也有危险？那可就成了江临月的罪过了。”
萧玄瑾听了，脸色才缓和了些，却仍是拂袖而去。
她自己憋的疼，是她的事，与他何干？！
夜色已深，江临月却坐在德安堂的诊桌前，继续为病人们诊治。
而此时的江尚书府内，正闹得不可开交。
那冯氏头发凌乱、满面泪痕，踉踉跄跄跑进江老夫人住所朝露苑，“噗通”一声跪倒在江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救我！老夫人救救妾身！”
江老夫人刚喝了凝神茶准备歇息，被冯氏骇的一跳，魂都要飞了。
“冯姨娘，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冯氏哭诉道，“老爷他要打死我……”
话音还没落，江薄云已经拿着家法闯了进来，劈头盖脸打下来，吓得一旁嬷嬷急忙去挡住冯氏。
江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江薄云一眼，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走到了窗边软榻上坐下。
“你们两个平日里如胶似漆，今天却喊打喊杀，是为了什么？都坐下说。”
江薄云一屁股坐下，面红耳赤地指着冯氏骂道：
“这贱妇方才已承认，三年来给我喝的滋补汤药其实是那种药！方才我去德安堂看诊，江大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拆穿此事！”
“那姓江的……他说我要靠药物才能人道，还被妾室掏空了身子，才会月月感染风寒！母亲，今天不打死她，儿子岂不成了京城的大笑话！”
听了这话，江老夫人一贯慈眉善目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怒气。
她瞥着冯氏问，“你家老爷说的可是真的？！”
冯氏不吭声，头缩得越来越低。
见她默认，江老夫人立刻拍了桌子。
“你这个蠢驴！大夫人宁氏吃斋念佛、不出院子，三房妾室里就属你最得宠，还有一子一女给你争脸，在内在外，你都比正室更风光，还有什么必要耍这样的心机手段？！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你家老爷自幼身子骨弱，你还给他下药，你这是要断送我们江家吗！”
听了这话，冯氏哭得更厉害，“老夫人，贱妾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老夫人看在依儿和槐儿份上，让老爷饶了贱妾这一回吧！”
江老夫人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依儿和槐儿面上，我此刻就让人把你拉到市集上插了草标发卖去！”
她骂了一顿，江薄云的脸色却半点没见缓和。
于是江老夫人说道，“薄云，你最近病着，也不必为这贱人动大气。”
“娘替你拿主意，罚冯氏禁足凝芳阁一个月。这一个月，就去你娘子宁氏的芝兰苑住着，修身养性，把身子骨养好。”
江薄云不禁恼怒，“娘……这贱人岂能轻饶……”
“去吧。”江老夫人不欲多说，只揉脑仁。
江薄云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拂袖离去。
江老夫人这才让嬷嬷扶起冯氏。
“冯氏，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样祸害我儿！你回去好好面壁思过，若敢再有下次，定把你卖去青楼！就算依儿和槐儿来替你求情，也不管用！”
冯氏知道老夫人已经是极力维护她，不敢再求情，在丫鬟搀扶下狼狈地回到了凝芳阁。
这时消息才传到江府二小姐江柳依和三公子江槐的耳中，二人忙来到凝芳阁询问究竟。
见了儿女，冯瑶珠更是一顿嚎哭。
江柳依听了直皱眉，“娘，您确不该将那些歪门邪道的药给父亲服用，祖母禁足你一个月，已是很轻了。”
冯氏见亲生女儿都不替她说话，哭天抢地地道，“天地良心啊！我给你们爹爹吃的，不过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在求的灵丹妙药，用料上乘、千金难买，那可是大补啊！哪里能掏空他的身子？”
江槐头痛地抚额，“娘说这话，自己都骗不过吧？看您每天送父亲上朝时，是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父亲却没精打采、脚步虚浮，我还纳闷儿呢，原来您做出这种事……做就做了，还被人当街拆穿，父亲的脸往哪儿搁？不打你打谁。”
“你这逆子！”冯氏悻悻然辩解道，“难道我想让人当街拆穿吗？这次只是大意了，忘了提前打点那个江大夫，想不到他不但看得出来，还瞎嚷嚷。”
“挨打挨骂便罢了，如今老爷以为我不顾他的死活，听了你们祖母的，搬去芝兰苑，这不是便宜了宁氏吗！”
“那女人自从送走江临月之后，就不得你祖母和老爷的欢心。如今老爷竟去了她院子里调养，她不趁机献媚留住老爷才怪！”
江槐看向江柳依道，“姐姐，这宸王也不知从何处寻来这么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江湖郎中，敢如此不给父亲面子，挑唆得父亲这般对母亲，咱们岂能坐视不理？”
江柳依理了理帕子，淡淡一笑，“此等穷乡僻壤来的人，不懂京城的人情世故，那是作死。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好好读书，应对乡试吧。只要你乡试中了举，父亲必定大喜，重回娘亲身边。”
“至于宁氏，她自己生了个婚前失贞、未婚生子的江临月，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脸和娘亲争宠的。总有一日，娘亲定就会扶为正妻、诰命加身。”
冯氏听了这话，才破涕为笑，拉住一双儿女道，“我冯瑶珠上辈子也不知道是积了什么德，儿女都这样争气！娘的下半辈子可就靠你们俩了！”
稳住冯氏，江柳依便回到自己房中，换上了男装，乘车出府，来到德安堂。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面目清秀、身姿单薄的少年坐在德安堂里，专心替人诊治。
只是白纱掩面，看不清容貌，只是那双如水明眸，怎的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