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乔知颜的父亲名叫乔行止,和她母亲顾心瑶是大学时期的同学,二人均是传媒专业的高材生,毕业后在机缘巧合下重逢于一家电视台。

他们志同道合又意气相投,很快便走到了一起,组建了家庭。

乔知颜念六年级的那年,她的父亲自请去遥远的F国,成为了一名战地记者。

此后,一家人聚少离多。

一月前,父亲的上级突然告知他们,父亲被枪弹误伤到了要害,经抢救无效,已经确认身亡。

乔行止的尸体被运送回国的那天,顾心瑶很平静,只是眼神空洞洞的,整个人像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但她隐藏的太好,旁人并没有发觉她的异常,只看到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丈夫的丧事,就以为她拥有足够强大的内心。

却没想到,平静的湖面下往往隐藏着惊涛骇浪。

乔行止下葬的当天,顾心瑶就吞了大量安眠药,人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死后,乔知颜在为她整理遗物时,才发现她房间里有大量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原来,她的妈妈,早就病了。

病历单上显示,顾心瑶在乔行止前往F国的第二年,就有了抑郁倾向,只是她太倔强,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强迫丈夫回来,一拖再拖,最后等来的却是天人永隔。

围在乔知颜床边的人,都是同乔家关系亲近的亲朋,自然是知道这段往事的。

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望着眼前的姐弟俩,不免都有些唏嘘。

唉,真是可怜了两个孩子,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呦!

刚才乔知颜昏迷的时候,几个大人其实已经在想解决的法子了,他们本来打算,在姐弟二人成年之前,轮流照料的。

但商量来商量去,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愿意接下这个担子,再加上各种利益纠纷,始终定不下来最终的方案。

现下见乔知颜清醒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沉默了。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如此残酷,所谓的同情在现实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气氛正焦灼时,翟英领着霍家父子俩进来了。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霍国栋便率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来这里,是想要接两个孩子去霍家。”

众人疑惑,一番攀谈后,他们才知道,原来霍国栋几年前去F国考察的时候,差点儿死了,是乔行止带他去了医疗点,救了他一命。

乔父,是他的恩人。

如果霍家愿意收养这姐弟俩,那刚刚他们纠结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事到如今,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几个心思活泛的交换了下眼神,纷纷开始附和霍国栋的话,甚至有人已经开了口,说能跟着霍总去霍家是姐弟俩几世修来的福气。

霍国栋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男人再没有理会他们,转而望向乔知颜和乔知谦,语气诚恳关切:“你们愿意跟叔叔走吗?”

乔知谦往前迈了一步,仰头警惕地盯着他,一双眼睛因为才哭过显得红红的。

明明是个只有八岁的孩子,此刻却如同护食的小兽一般将乔知颜护在身后。他没什么血色的唇紧紧抿着,看上去像头随时随地准备战斗的小狼崽子。

翟英看着知谦这个样子,实在是心疼地厉害。

偏偏刚才那个说“福气”的卷发女人还在滔滔不绝,摆足了长辈的姿态教训道:“知谦啊,你这是什么态度,人家霍总问你话呢,你怎么都不知道答的?也不晓得心瑶平时是怎么教的,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乔知谦的身子便已经微微颤抖了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竭力忍耐。

乔知颜自然也感受到了弟弟情绪的变化。

她伸手,将小小少年头上立着的呆毛抚平。

方才还濒临情绪失控的乔知谦,几乎是立时就被安抚到了,他下意识地朝着乔知颜靠了靠,像是小兽受到伤害时,寻求保护的本能。

乔知颜的目光落在那个卷发女人脸上:松弛的肌肤上打着一层厚厚的粉底,深咖色眼影,唇上涂着艳俗的口红,这妆容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她深吸一口气,出声:“你说去霍家是我们的福气,若是这样的福气给你家孩子,他要不要?”

卷发女人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乔知颜话里的讽刺,登时就怒了。她叉着腰,声音又尖又细:“……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诅咒我?!”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猛然发现霍国栋正眼神冰寒地望着自己,男人身上带着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卷发女人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这世间人,大多欺软怕硬。

乔知颜的视线落在霍国栋身上,一时间情绪纷杂。

霍叔叔……

其实上辈子,霍国栋可以说是真的将她和知谦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

少女掀开被子下床,许是躺的时间太长了,一时间没站住,差点儿摔倒,幸好旁边的乔知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在霍国栋的诧异注视下,乔知颜深深朝着男人鞠了一躬,她抿了抿唇,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谢谢霍叔叔的好意,我和知谦两个人生活,也可以过的很好。”

她能感受到,在她说完这话后,知谦明显松了一口气。

乔知颜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疼。

她早该意识到的,不论是上辈子还是如今,她的知谦都不愿意去霍家,他那样敏感又倔强,怎么肯丢下和母亲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的家,跑去寄人篱下?

可上辈子的她一心只想着霍家能给知谦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擅作主张,却忽略了他的意愿。

霍国栋明显是没料到乔知颜会真的拒绝自己,还以为是他太凶,小姑娘害怕。

幸好他明智,带了自家儿子过来:他们同龄人之间,总是有更多话题要聊的。

男人朝着自从来了之后就一直站在客厅,没有进来的俊秀少年喊了一声:“思衡,你进来一趟。”

乔知颜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了,上辈子,他也是和霍叔叔一起来的。

她怎么能,忘了呢?

回过神来,她抬起头,视线里猝不及防出现了一个他。

少年身上穿着纯白色的休闲运动服,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打在他高高瘦瘦的身形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他还是一如既往,不论何时,都是如此优雅自持,矜贵非常。

离得近了,乔知颜终于再次看清了他的脸,剑眉、星目,俊秀异常的一张脸,却又不显得过分女气。

拥有这样的长相,不知是多少同龄异性的梦中情人。

霍思衡朝她伸出手来。

少年的声音很清淡:“你好,我是霍思衡,思量的思,平衡的衡。”

时间像是穿透了两世的光阴,回到了彼此初见时的那一日。

他也是这样,声音清淡的同她介绍自己。

他说,他叫霍思衡。

乔知颜的目光定格在少年骨节雅致的左手上,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下一秒,霍国栋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开口:“颜颜啊,思衡和你一样都是今年参加的中考,叔叔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你们一起去长华中学念高中,还能有个照应。”

这话一出,即使是见过大场面的翟英都不由得叹一句财大气粗,更别说在场的其他人了。

长华中学是本市乃至全国都有名的贵族高中,那里的学生不仅需要成绩好,且还对入学者的家世有着很高的要求。

显然,那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存在。

可现在,霍国栋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了口……

果然所谓的规则在绝对权势面前,一文不值。

似是怕乔知颜再拒绝,霍国栋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有思衡在,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话音落下,乔知颜的大拇指突然一紧,她低头,这才发现乔知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指。

像是生怕她被蛊惑一般,他抬起头来,抿唇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拒绝和祈求。

乔知颜给了知谦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她没有回应霍思衡的握手,而是后退一步,眼神坚定地看着霍国栋:“霍叔叔,我并没有去长华就读的打算,也是真的不愿意去霍家。”

顿了顿,她又转向在场的众人,认真地道:“各位叔叔阿姨,我明白你们各自的难处,我和知谦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叨扰你们。就算没有父母庇佑,我和弟弟也能生活的很好。”

还有人想要说什么,却被少女猝然打断,她已经开始下了逐客令。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和知谦还要为母亲守灵,就不留你们了。”

见她这么说,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陆续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翟英是真的心疼这姐弟俩,可她也能看出来,这两个孩子现在心里难受复杂得很,恐怕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叹了口气,担忧地望了望依旧站在原地的霍家父子,想着即使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只得无奈走开。

一会儿的功夫,屋中只剩四人。

方才还略显逼仄的卧室顿时变得宽敞起来。

若说霍国栋方才还不明白,如今听了乔知颜这番话,才算真真切切地了解到,她是真的不接受自己的帮忙。

在商场里浸染久了的男人,自然能分辨什么事可行什么事不可行。

他沉吟半晌,开口:“既然你们坚持,叔叔也不会勉强,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的话,记得来找叔叔。”

乔知颜点了点头。

霍国栋的目光又落在自家儿子身上,却见他正看着乔知颜的侧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