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整座皇城都笼罩在墨色之中,这皇宫短短一日的功夫就换了主子,任谁都将脑袋提在手心,小心翼翼的过。
一辆马车偏从宫道上驶过,朝着皇宫大门驶去。
韶柔坐在马车内,多日的疲累让她的确有些睁不开眼,窝在软榻上,迷迷糊糊的打盹。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在前面拦住了他们。
阿元掀了帘子,是禁军的人。
“深夜出宫,所为何事?!”
“车上是小女君,回韶府。”
那两?人一听马车上是女君,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便火速的去通报了。
韶柔睁开了眼。
“何事?”她下?了马车,带着斗篷,此刻不过刚刚二月,夜里风还很冷,那两?个禁军见了她,立马低头。
“属下?奉命,不得放女君出宫。”
韶柔蹙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王胜虽然可恶,但他有句话说的对,贺泽当?初拘她在宫里是把她当?了人质,她本来一非妃嫔,而非皇家儿?女,住在宫里,怎么都说不过去。
“难道陛下?当?真?抄了韶国公府,要赶韶柔去诏狱吗?”
韶柔声音很冷,这话是说给禁军听,也?是说他听。
那两?个禁军又对视一眼,都瞧出了眼里的奇怪。
陛下?何时?抄了韶国公府?
宫道不远处小跑着来了一个人,韶柔认了出来。
那是姜顺。
她心里一紧,姜顺来了,那就是他的意思。
“奴才?见过女君。”姜顺先是给她行了礼,一年多未见,韶柔发现他也?变了许多。
“奴才?奉太皇太后之命,请女君在慈宁宫暂住。”
太皇太后的意思?
韶柔蹙起了眉头。
“有劳公公,只是韶柔有家,为何不能回?”
姜顺笑的倒不虚伪:“今夜长?安城太乱了,太皇太后说您的家人都没在长?安,为了女君安全,先暂时?住在宫里就是,若是……您不喜慈宁宫,奴才?也?可以?给您安排别的地方。”
韶柔别开了脸,表情也?透露着一些倔强。
姜顺只说是太皇太后的旨意,绝口不提他的半个字,韶柔有些气不过。
“既然公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韶柔回琅庭轩就是,韶柔没有什么身份和脸面去叨扰太皇太后,多谢公公了。”说完,韶柔便转身上了马车。
姜顺笑的有些勉强,上头的命令是把人请回慈宁宫,现在倒好,转头回了那个破破烂烂的琅庭轩,他这是完成?任务了还是没完成?啊?!
就在他哭丧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姜富过来了,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把人留住就行了。”
“师父,可是——”
姜顺话还没说完,姜富便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食指指了指上头,小声说:“都瞧着呐……”
姜顺顺着他的手势回头,果然看见了不远处宫墙上的一片衣袖,黑金长?袍,龙纹在身,这世间?也?只有一人。
姜顺闭了嘴,巴巴的跟在师父后头走?。
人是留下?来了,还有一桩事还没解决呢。
此刻的诏狱,王胜杀猪一般的叫声响彻了整间?牢房,施行的小太监一边翻白?眼,一边打着呵欠。
大半夜的,为了这样一头蠢猪加值,当?是极其不情愿的。
惹谁不好,偏偏要惹那一位。
出了琅庭轩没多久就被人提溜到了这里,上头给的话还是不能死透,那就是得慢慢折磨,瞧见今日人差不多了,小太监才?挥了挥手,让人给散去了。
王胜躺在凳子上,只剩下?了半条命。
姜富守在诏狱前,还等?着回去复命。
“完事了?”
那小太监见了姜富,满脸堆笑:“完事了,全照您的吩咐,死不了,却不好受。”
“行,明日继续。”
那小太监连忙道好,姜富先转身回去复命去了。
只不过去的不是勤政殿,而是兜兜转转,竟来到了长?月苑的一处偏殿。
姜富瞧了眼二楼,叹了口气。
长?月长?月,从这名字听着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况且,这儿?离那琅庭轩的住处近,从二楼偏殿望过去,依稀能瞧见那边的院子。
有些心思细腻到,就连姜富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起这一年多的日子,姜富心里也?心酸难过的不行。
他是最清楚不过,为了这次起事,自家陛下?付出了多少,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人手少到可怜,还得处处提防着草原和宫里两?方的势力,有好几次,差点就没防住。
可即便如此,他竟然还分出了人手,暗中护着那位。
只因为暗桩来报,贺泽将人囚在宫中,日子过得并不好。
就连起事也?是尽量的往前赶,可现在成?功了,却又不敢去见了。
姜富叹了口气,上楼了。
贺谦坐在窗前,透窗泼了他满身清冷的光,衣袂上的金云龙纹虽是不动,却好似有灵气一样的张牙舞爪,一些从前没伺候过他的小太监们一动不动,紧紧悬着心,一点差错也?不敢出。
“陛下?,都处理好了。”
贺谦眺着窗外,眼眸深邃,轮廓深刻分明,崩的笔直。
“嗯。”
“那……琅庭轩那边,可要奴才?去照应一下??”毕竟就那么点大的破地方,连宫里一个婕妤的宫殿都比不上。
空气中安静了良久,贺谦才?慢慢开口:“不必。”
姜富心中叹口气,这是闹哪样啊,情情爱爱的,他真?是不懂。
“那奴才?告退了。”
“传令下?去,将翊坤宫收拾出来,让公主住进去。”
姜富刚迈出去的脚步瞬间?停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背影,姜顺也?抬起了头,吃惊之意并不比他要少。
翊坤宫是什么地方啊,历年皇后所居之处,说起那桩所谓的婚事,原本是为了扰乱贺泽的,和草原人联姻,自然会让贺泽担心他的势力有所扩张,将草原那边防的更紧,却不知这招只是声东击西,陛下?真?正的势力,并不是草原人。
可现在,姜富也?看不懂了。
那位还住在琅庭轩呢,就让草原公主住到翊坤宫去,这下?两?人的嫌隙不就更大了嘛。
贺谦回头,眉头一簇,姜富连忙低头:“是……”
姜富和姜顺退下?后,贺谦望着窗外那遥不可及的一点光,缓缓吐了口气。
心口憋闷。
即使夺了这天?下?,还是缓解不了的憋闷。
他想起今日白?天?瞧见的那一幕,小姑娘在护城河旁,笑的恬淡又温柔,这样的笑,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从草原起兵,一路南上,多少苦难都尝过了,可等?他真?正成?了事,终于有能力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下?,她却连找都不来找他。
甚至还朝着另一个男人笑。
那一刻,贺谦承认,他心中的暴戾更甚,甚至想血洗皇城,杀个痛快。
可最终,他也?只是默默转了身,走?远了。
还有那个阉人,他一想到韶柔竟然相信了那些鬼话要连夜出宫,心中的愤懑更甚,只觉得那点惩罚太轻,就应该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说出去多么可笑啊,堂堂帝王,站在着偏殿的二楼,竟然不敢靠近那庭院一步。
为什么?
无非是怕她再见到自己,脸上的恐惧和失望,今日她能相信那个阉人的话,就说明她不信自己。
也?是……
从一年前的那个雨夜开始,没有一天?,他的手上没有沾上人血,往后,还会去做更多。
罢了……
屋里的小太监们都退了下?去,这屋子里连盏灯也?没掌,黑漆漆的,贺谦却早已习惯,二月的晚上冷风依然刺骨,他就这样默默的站在窗前,宛如一尊雕塑。
韶柔回了琅庭轩,也?一直一言不发,阿元和艾芝瞧在眼里,都默默的叹气。
本是一对良人,老天?爷偏要多加磋磨。
“女君……要不,您去见见陛下?吧……”
韶柔猛地抬头,眼神又急又气,“我?为什么要去?”
阿元道:“奴婢总觉得,今天?那个太监是骗人的,方才?瞧禁军的意思,陛下?也?未下?过旨意……且又是姜顺公公亲自来留人的,陛下?他不会这样对韶家的。”
韶柔别开眼,脸上写满了倔强,她当?然确定了王胜说的都是鬼话,但即使这样她也?不要去找他,凭什么啊,方才?姜顺传话时?,左一个太皇太后,右一个太皇太后,就是偏偏不说他。
他既然躲着,那自己才?不要上赶着去见人。
更何况,那个什么曼曼公主,现在也?在皇宫,韶柔就是憋死,也?不会走?出这一步!
阿元和艾芝对视一眼,都瞧见彼此眼里的无奈,只好上前,将下?午收拾的东西又全都物归原处,又将房里全都收拾的妥妥当?当?,这才?伺候韶柔歇下?了。
次日一早,姜富就愁眉苦脸的准备去找人收拾翊坤宫,他清点了一批看起来靠谱的小太监,准备拨过去伺候着。
贺谦从偏殿上走?了下?来。
“陛下?。”
“去慈宁宫。”
姜富愣了愣,只好先将这事搁置下?,赶紧跟了上去。
太皇太后已经一年多没见到他了,当?下?就老泪纵横,抓着贺谦的手不肯放开。
“孙儿?不孝,让皇祖母担心了。”
太皇太后一边点头,一边哽咽道:“无碍,无碍,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青玉也?跟着擦眼泪,安慰道:“现在不都好了嘛,太皇太后,您应该宽心才?是,怎么又哭了呢。”
“是是是,哀家不哭了,都好了,都好了。”
贺谦看着自己祖母满头鬓白?的发,心里梗塞到说不上话。
“砚知啊,跟祖母说说,这一年多,你?都过得是什么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又写到男女主对手戏的部分了
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