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迎寒根本没想到孟家会把这个荡手山芋丢给他。
“这家人也是有趣，自己扯不清楚让外人来说。”他随手将孟湖月送来的信丢给谢父，“爹，依您的意思，我选她们中的谁比较好？”
谢父瘦瘦高高，身着一身粗麻衣裳，他捋了捋胡须，点评道，“孟大小姐是嫡长女，貌美无比，早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声在外。再加上她又知书达理，识大体、懂分寸，京城里都称赞她才貌双绝……”
“更为重要的是，她好掌控。”谢父的眼里露出精明的眸光，“你还没中状元是时候，孟家上上下下都看不来我们，逢年过节也不见回礼，每次都只有孟大小姐出来招待我们，还客客气气有说有笑。为父觉得她心底单纯善良，以后娶进来肯定不会多生事端。”
“既然爹这么喜欢昭宁，为何在生辰宴上你又和孟家的人说二小姐……”
“你看不出来孟二小姐很喜欢你吗？”谢父得意地笑了笑，“也是，你青年才俊，仪表堂堂，还新科及第！有姑娘家喜欢你，你还嫌多？但话又说回来，孟二小姐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个二小姐罢了，论名声、没有昭宁大，论才貌，完全不可以相提并论……没有必要在她身上浪费功夫。”
“那按照爹的意思，我直接回绝了她！”谢迎寒提笔就要回信。
“诶——”谢父按住他的手腕，“你别慌着拒绝！”
他想了半天，犹豫道，“我现在看不出来孟老爷到底更喜欢哪个女儿。按道理来说孟大小姐那么好，他们夫妻二人应该花更多时间在她身上才对。可这么多年我总隐隐感觉孟老爷和孟夫人与他们这个大女儿，好像不太亲厚。但是孟湖月一回来，就给她摆这么多酒，难道是为了弥补走丢的亏欠？”
“你想那么多干嘛？他们家没有儿子继承家业，你娶哪个女儿，你都是他们孟家的继承人！那宅子和那些金银以后都是你的。”谢父得意笑笑，“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娶一个他们更喜爱的，这样以后分到的钱财也会多些……”
“还是爹想的周到。”谢迎寒道，“那我选谁最好呢？要是孟家不爱孟昭宁，那她的嫁妆也没多少，以后也没有娘家帮衬，这样她帮不到我们的啊！可是要是不娶她……堵不住悠悠众口吧。我们差不多走完三书六礼了，这时候退亲，别人肯定会说我的不好。”
谢迎寒越想越亏，怎么想都很亏。
谢父摇摇头，“我来教你，你这样……”
——
隔日。
孟昭宁才起身，就看见锦绣雀跃的身影靠近，“小姐！小姐快醒醒！谢公子来找你啦！”
“我就说他不会忘恩负义的！”她赶紧帮孟昭宁梳洗打扮，昭宁也不急，任由她梳妆，哈欠连连。
“小姐啊，你高兴点嘛。”锦绣捏捏她的唇角，“等你嫁过去了，做了谢家的当家主母，老爷夫人这边肯定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这有什么另眼相看的？
孟昭宁意兴阑珊，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色，她无动于衷，也没有催促锦绣快些的意思。好不容易等她梳妆完毕，锦绣恍然意识到外面落雨，她顿时慌乱，“不好不好！让谢公子久等了！”
“没事，他不见得是在等我。”孟昭宁拿着伞出门，刚下楼便看见谢迎寒挺拔的身子。不得不说，单是论外貌，这人还是有些看头的。
如今海清河晏，重文轻武。男子也以秀气文弱为美，谢迎寒是很符合时下的这种审美的。
但孟昭宁不喜欢。
她自己这药罐子已经够文弱了。
上一世她也没有多喜欢谢迎寒，只是她严守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就要好好相处。
谁知他根本就不配。
“昭宁，怎么才来，我已经等你半个时辰了。”初夏的晨风还有些寒凉。
“找我何事？”
“你——”原本酝酿在口里的言语，在面对上她的一瞬间犹豫又犹豫。
秀眉微蹙，眸光盈盈。
一双白玉手举着伞柄，静静地站在他跟前，不需多做什么，她就已经漂亮得像是画里的仙子了！
冰肌玉骨不过如此。
谢迎寒看的有些痴了。
他的脑海里瞬间忘记了谢父说的“选孟二小姐”的叮嘱，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一副严肃的口吻说到，“昭宁，想必你也听说了。湖月她昨日也和我表明了心迹。但是我没有答应她！我觉得还是你——”
“答应她吧，我同意了，祝你们幸福。”强风拂过，孟昭宁猛地咳嗽一阵，她微微弯腰，一手撑着伞，一手捂着胸口，咳嗽声愈发急促，她的脸颊粉色愈显。谢迎寒回神，品味了半天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色令智昏的状态陡然破裂，他皱起眉头，“昭宁，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我说，退婚。”孟昭宁实在是懒得再和他说话，她捂着心口，转身就要离开。谁料袖口猛地被他一拉！谢迎寒居然不由分说跟了上来！
“松开我。”孟昭宁并没有被吓住，她只是神色冷淡地轻语。
谢迎寒分明就是捕捉到了她眉间的厌恶，他下意识握住了她的袖摆！
原本孟昭宁和他客客气气的时候，他不觉得什么，但眼下他真的听到“退婚”二字，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昭宁，我和湖月之间真的没有什么！都是她缠着我！”谢迎寒不知道为何，他有点害怕孟昭宁对他露出这般嫌弃的表情。就好像原本是他的宝物，原本他不管她，她也会安安分分留在身边的人，这时候忽然打算离开他了。
哪怕是今日，他想的也是让昭宁当正妻，让湖月为妾室！他没有想过要放孟昭宁离开。从未！别的不说，但是他自己还是知道的，像是她这样的美人，如果不是婚约在身，可能他根本就见不到她。
“嘶——”的一声！金簪划破了袖口。
“你这是——！”谢迎寒望着手中的布料，瞳孔放大，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好看的衣裳这会儿袖口已经破损了，昭宁洁白的手腕露出，他更是舍不得移开眼睛。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谢迎寒赶紧扭过头去闭上眼睛不看。
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她将残缺的袖摆卷了卷，手中的金簪依然紧握，“再敢近身，这簪子划破的就不是布料了。谢公子这脸生得很受女子喜爱，若是废了，那就太遗憾了。”
“你！”谢迎寒眉头深皱。
她那么温柔和善，怎么说得出这种威胁人的话！
……可是他的脸的确很重要啊。
谢迎寒双手捂着脸，连连后退三步，不认得一样地看着她。
孟昭宁转身上楼。
连手上的金簪都随手一扔，只觉得晦气。
上一世她参加了妹妹的生辰宴，正是因为这样，宴席上谢迎寒也没有和孟湖月多聊什么。而这次她没去，没想到事情直接发展成了他主动要来换亲……
但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去蹚这趟浑水了。
——
“你说什么？她先提出退婚了？”谢父皱着眉头，“你到底怎么和她说的？我不是让你提一下你拒绝了她的妹妹，用来表明你对她的真心吗？”
“是的啊，我才说了前面半句，她就不听我说话了！”谢迎寒低头磨忖着手中的金簪，想着这般漂亮的簪子她说丢就丢，看来她手上还是有些嫁妆的。这样想来，他更亏了！
“你倒是去哄哄她啊！”谢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之前不是相处的好好的吗？你要是不和她成亲，京城里的人都会指责你忘恩负义！再说了，那孟湖月哪点能和孟昭宁比较？她勉强做个妾室还好，要是真的娶她，我们谢家真是亏大了！”
“可是昭宁她不见我啊……”谢迎寒也觉得委屈。他都那样厚着脸皮上楼去敲门了，可是她真是好狠的心！在里间不为所动就罢了，连杯热茶都不给，害得他淋雨高烧不退，如今头还是昏的！
他好歹也是临朝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最近不少高官都争着给他送拜帖想要拉拢他，反倒是孟昭宁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给他吃闭门羹！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没有面子。
想来想去，谢迎寒直接道，“既然这样，那就选孟湖月算了，反正孟家的女儿对于我来说都一样。只要他们能够帮我，是孟湖月，还是孟昭宁，根本就没有区别。”
——
孟家。
“昭宁主动说要退婚？”姚氏看到谢迎寒的回信，她同样也是很惊讶，“湖月，你有没有看错？”
“我如何会看错！”孟湖月捧着谢迎寒的信纸，“迎寒哥哥在信里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他本来就是想和姐姐去说退亲的事情，他对姐姐没有感情，唯独有些感恩罢了，他对我才是一见钟情。如今姐姐自知配不上他，主动说退婚，那他自然成全她了呗。”
孟湖月体态丰腴，如今眉开眼笑，眼睛更是笑成了一条缝，“迎寒哥哥还真是体贴，想着退婚这事对女子的名声不好听，还主动对外说是孟家退他的亲。这要是换个说法，不知道孟昭宁以后还好不好说亲。”
“这个……”姚氏忽然想起来，在大顺，要姐姐先出嫁，妹妹才可以说亲的。要说孟家二小姐先嫁人，孟家表面上的嫡长女却仍旧待字闺中，不知道别人背后要怎么嚼舌根，议论她这个做主母的！
“你和迎寒先不要着急，我想法子先给你姐姐再定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