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
从初夏就到了初秋。
外间点点细雨滴滴答答下个不停,整个盛京上下都闷热潮湿。
“轰隆隆!”电闪雷鸣划过夜空,阵阵沉闷的雷声吵得人睡不着觉。
孟昭宁倒也不恼,她起身拿着把小团扇在房里走动。
这些日子倒也安稳,拒绝了谢迎寒的婚事之后,他们没有一个人过来找她。
连姚氏和孟父都安静得过分。
但孟昭宁没有兴趣知道他们在算计什么。上一世的她,因为幼时进湖里救妹妹惹了一身毛病。每到寒冬腊月手指就冷的不能屈身,整个人恨不得躲在暖塌里一步都不下来。最后的那些时日,大夫都说她的身体太虚,是从小时候落下的毛病。加上这么多年忧思过重,常年郁结在心,如今是神仙也难救。
既然这样,她便不去想那么多。
她这一世,要自在快活。
昏昏沉沉中,她慢慢合上眼,伴着梦境入眠。
“还睡呢?你都睡了一天啦!该醒醒啦。昭宁昭宁昭宁呀昭宁~~”有人在轻轻地唤她,那声音亲近又调皮,似乎与她很相熟。但是孟昭宁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有谁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醒啦!”眼前出现一个活泼俊朗的少年,他将手中的烤好的鱼递给她,“尝尝我的手艺,保证好吃嗷!”她愣愣地接过手中的鱼,鱼刺都是被拔干净了的。她拿起来认真观察片刻,确认能吃之后,她轻轻一咬——
不错。
烤的还是那么回事。
“是吧是吧!这儿还有烤玉米呢!”少年听到她的夸奖,晶莹的眼睛更是亮晶晶的,本就好看的眉眼更显得有神,他一路烤,孟昭宁一路吃,吃到最后,她轻蹙眉头,“谢谢,但是我是在吃不下了。”
“嗯哼?”少年挑了挑眉,嘟囔着,“你瘦的风一刮就能吹跑,还不多吃点……”
……
“小姐,小姐?”
“小姐,老爷请你去一趟大堂。”锦绣撑着伞,轻轻敲了敲房门,不安地提醒,“他看着脾气不太好,小姐千万小心些。”
“知道了。”孟昭宁从梦境中苏醒,莫名觉得神清气爽。往常做梦都会让她头晕、迟迟不醒,今日这个梦倒是奇怪。她揉了揉脑袋,只是梦里的人记不清模样了,脑海里唯独记得什么烤鱼烤玉米、烤鸡……
想必是因为锦绣上午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要吃烤鸡。听得多了,她梦里都有这些东西了。
下次不听为好。
——
孟父在厅内来回踱步,他捋着胡子,焦急地看向门外。一旁的姚氏只是撇着嘴,细长的眼睛时不时地看看孟父,还时不时地看向屏风后的人。她本就心情不满,这会儿左等右等,等的心烦意乱!
“她如今怎么回事!现在是越来越不把老爷你放在眼里了!最近几个月都不来找妾身请安!晨昏定省全被她抛在脑后!她被迎寒抛弃了,那是她自己的问题,凭什么……”
“父亲,你找我?”孟昭宁适时抬手,如玉的指头轻轻叩门。姚氏赶紧闭嘴。
如花的脸庞依旧秀气端庄,眉眼温和,一双好看的眼睛里略微有些疑惑,她拂去发尾间的点点水珠,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小姐的礼数和做派。几月不见,她的脸上添了几分颜色,不像是之前那么苍白,整个人气色都好上不少,更显得她容貌秀丽,不同于俗色。
姚氏那个气啊!
她看着孟昭宁日子过得这么好,再想到自家的湖月的境况,她牙都要咬碎了。
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小姐罢了,她凭什么!
“昭宁,你也不小了。这些天你母亲给你挑选了好多青年才俊,你难道真的一个都看不上吗?”孟父本不想开这个口,毕竟谢迎寒那事儿,他总觉得有些亏欠孟昭宁。但是这不是事发突然吗,不然他怎么样也拉不下这个老脸。
“姚侍郎家的公子、张大人家的小孙儿,还有今年新进来的礼部侍郎……各个都拿得出手,各个都是体体面面的好后生,昭宁为何一个都看不上?”
孟昭宁眉眼轻垂不语。
先前妖氏给她挑选的都是些歪瓜裂枣,不是家里妾室遍地,就是骄纵不堪,都是些在盛京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她当然书看到就心烦,若是以往她还要小心措辞,和姚氏解释原因,现在她已经乏了。直接退掉,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姚氏分明是故意而为之,特地选了这么些在京城里娶不到高门小姐的登徒子给她,她何必要为她着想给她台阶?
但是最近,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她最近给她说的人质量莫名其妙变好了。不像是先前那么些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姚氏还真给她递了些普通人家的子弟,至少看着没那么离谱了。
但孟昭宁仍旧一个都没相中。
首先她不着急,或者说她不是那么想出嫁。自己身子羸弱,嫁到别人家去也不知道后宅是个什么境地。在孟府,虽然姚氏尝尝兴风作浪,但说来说去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笨拙手段罢了,不至于让人伤神。
但——
“昭宁,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妹妹着想吧?”孟府低声道,“她这不是……和迎寒定亲了吗。你这边迟迟不定下来,她那边也不好选出嫁的日子。爹给你做出,就这个张侍郎家的公子如何?”
“老爷!”姚氏还要说什么,但是孟父居然硬气了一回,没搭理她。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张侍郎家的小公子是张家的独子,喊着金汤匙出声。虽然张家只是个六品官,在盛京里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但是和姚氏之前推荐的那些人想比,张公子绝对算得上是一骑绝尘的青年才俊。而且他后院干净,家里管得严,也并无通房。
孟昭宁细细思索了下。
看她迟迟不答应,孟父还没说话,姚氏又是抢先开口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像是张侍郎那样的家境,在京城里是打着灯笼都难找!配你是绰绰有余了。只是到时候,你可别以为进了他们张家就能当主母,也别以为嫁进他们家就比娘家高一等!”
孟昭宁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其实以前姚氏就是这么说话,但因为想要她总拿幼时的事说事,加上自己的愧疚感,她也依旧是硬着冷言冷语送笑脸。
但是孟湖月的落水与她并无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么多年也没有把她当过女儿,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更是可以不管不顾,面对这样的人,孟昭宁最后一丝耐心也收起来了。
“我不嫁。”她迎着姚氏愤怒的眼神,神色淡淡地说道,“母亲说得对,张家对我而言,是我高攀了,嫁过去不知道要受怎么样的冷眼。我原来还没想到,经过母亲点拨,我的确觉得不合适。”
孟父不满地看了眼姚氏,后者又怒又急,却又不敢说话。
“呕——!”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呕吐声,紧接着只看到孟湖月捂着肚子急匆匆地跑出去,姚氏顿时顾不得眼前的事了,她也跟着跑出去,急着喊道,“湖月,小心点儿!莫要跑太快啊!小心……”
孟昭宁略有疑惑,而后瞳孔微张。
她疑惑地看向孟父,孟父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道,“湖月是必须要出嫁的了,已经拖延不得,昭宁,你现在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但秉承着骨子里时而会出现的文人傲骨,他觉得做事还是要公平些,于是孟父道,“我知道这件事闹成这样,你肯定是对谢迎寒非常生气。为父答应你,只要你肯出嫁,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当然了,不能过分了,你的嫁妆也是固定好的,也不能多要……”
在添加了一系列限制条件之后,孟昭宁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的要求。呆坐许久,她思来想去,最后神色淡淡,“我要自己选夫婿。”
——
回到房中,锦绣赶紧给她披上披风,低声埋怨,“也不知道老爷有什么急事,非要晚上喊你过去。这回来都这个点了……小姐本你本来就多梦易醒,想来今晚是睡不了了……”
“无妨。”孟昭宁现在也没心思睡了。
“真是的!谢迎寒不是个书生吗!哪里能做得出这么忘恩负义的事!他是不是忘了他读书的盘缠是哪里来的了?那么些银子呢……都是小姐你慢慢攒下来的,他该不会以为孟府很阔绰吧?”锦绣已经彻底放弃谢迎寒来和自家小姐认错的心思了。
她知道孟昭宁爱清净,不喜欢说话,但又怕她生气憋坏了,就接着道,“小姐,你不要为了他烦忧。你看看,你前不久病了他都没来看你一下,甚至连东西也不叫人顺手带一下。但是却整日和湖月小姐黏在一起,这样的郎君,你不要也罢。”
“他们两整日黏在一起?”孟昭宁疑惑。
“是啊,都两个月了,同进同出的。因为夫人不准我们多说话,所以我们见着就当没见着。但是小姐你上次在花园赏花的时候,明明瞧见了他们两人呀。”
“嗯?有吗?”孟昭宁的确不记得,她只记得那些花开的甚是惹人喜欢,至于花园深处有什么人,她倒是着实没兴趣。
“锦绣,以后莫要提他了。”她语气淡淡,“晦气。”
“好!!!”
至于孟湖月的肚子,的确比以前胖了许多。最近他们没由来找她,孟昭宁更懒得搭理他们,她连晨昏定省都不想去,姚氏居然没来找她麻烦,看来是她最近忙着别的事情去了。不过管他什么事,孟昭宁现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眼下的要紧的事,是要找一个很省事的夫婿。
不要让她忧思过重、不要娶些乱七八糟的通房小妾闹得她心烦,她不介意什么门第出身,她只想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轻松些。
但是这盛京城里,多得是非富即贵的子弟。要从这些人里面找出一个能省心省事不烦她的人,难得很。
“小姐,明天要不要去安宁寺求一下姻缘?”锦绣提议道,“最近安宁寺的老主持回来了,很多人去找他算卦问姻缘,不少人说很灵呢!”
生怕她不去,锦绣道,“小姐就当是散散心好了,我这也不是很久没出去了嘛~”
孟昭宁笑笑,“好,那就去吧。”
上辈子锦绣跟在她身边,在谢家也过得不好,最终在庄子里的时候,也只有她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最后有人在庄子里来投到,她为了保护孟昭宁,把人先藏了起来,自己一个人迎上去,结果被那群抢到掳走不知所踪了……
至少这一世,先把她许配个好人家。
明天就去安宁寺瞧瞧吧。
孟昭宁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