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大哥”好似一捶打在陆议心头,顿时呼吸一滞,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少女的背影,眸光似巨石投入平静无波的湖水,骤起惊澜,若非孙策被突然闯入的孙尚香吸引了注意力,定会发觉这位少年族长的眼中失去了方才的冷静自持。
她喘了口气,急道:“大哥,你抓错人了!刺客主使绝不会是他。”
“孙尚香。”孙策气得叫她全名,“你还懂不懂一点规矩?”
孙尚香上前拉住孙策的衣袖,着急地解释,“你真的弄错了,傩会那天是陆公子救了我的性命,他怎么可能是刺客主使呢?”
要不是她房里的侍女正好撞见陆议被士兵带来,又恰好随口跟她提起,她还不知道原来查来查去竟搞出了这么大的乌龙!要是她没及时知晓,要是大哥一冲动……这不就分分钟上演恩将仇报的悲剧了吗?!
孙尚香向陆议投去抱歉的眼神,陆议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在她看向他的瞬间垂下目光,掩去眼底的落寞,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抹自嘲般的苦涩。
阿香……孙尚香……她竟是讨逆将军唯一的妹妹,江东的郡主。
“救了你的命?到底怎么回事?”孙策皱眉质问,孙尚香来不及去想陆议方才眼神是何意,忙转回目光,将那晚遇刺之后陆议相救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听完后,孙策既是震惊又是生气,“你竟和刺客交过手?怎么不早说!”
孙尚香见他脸沉如冰,不禁嗫嚅道:“我这不是……怕母亲大哥担心吗?”
孙策手指着她张口欲语,似想训她,孙尚香立马冲着他讨好似地嘿嘿一笑,还眨了眨眼,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让他又舍不得训,只能无奈地瞥她一眼,伸手揉了揉眉心。
“大哥你信我,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你快放了陆公子。”孙尚香摇着孙策手臂恳求道。
孙策微微敛眸思索片刻,心中自有计较,把她的手扒拉下来,沉声唤道:“来人。”
孙尚香以为要下令放人了,转头笑看了陆议一眼。
“将陆议带下去,严加看管。”
她的笑脸顿时垮掉,不敢置信地看着孙策,急得跺脚,“大哥!我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难道我会撒谎救个不相干的人吗?”
“孤自有主张。”孙策露出不容他人质疑的威严,“带下去。”
孙尚香面色焦急,欲开口再劝,被孙策略带严厉的眼风一扫,话语顿时卡在喉咙里,陆议却十分平静,甚至还向孙策行了个揖礼,自觉地跟随士兵离去,至始至终,都没再看她一眼。
她看着陆议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早知如此,那日就该把自己身份告诉他,也好过今日这般尴尬的情境下猝然揭开。
她看向孙策,语气忍不住带了埋怨:“大哥,你连我的话也不信吗?”
孙策面色柔和了几分,伸手捏了捏她郁闷的脸,道:“我不是不信你,但光凭你所看到的并不能证明陆家的清白,万一他们有更深的阴谋呢?”
孙尚香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差点就想翻白眼了,往旁边走开两步,又折回来,深吸口气,再次努力解释:“陆家要是主谋,那是多蠢才会让刺客身上带暴露身份的东西?要真是主谋,陆议干嘛又救我?这定是真的幕后主使故意栽赃,好替自己解除后患!”
孙策唇畔勾起一丝笑意,转瞬便压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来回踱了几步,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道:“也有可能是陆家故意设局,先行刺,后施救,想借此赢得我们的信任,谁知那些刺客并不绝对忠于陆家,还留了后手。”
“或者是……”他站住脚步,煞有介事道,“陆家本想行刺我,不想我有事未去,陆议见来的是你,心生不忍,又来不及撤回命令,只好相救。”
孙尚香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大哥……你……”你这脑洞咋不去写小说呢?
“到底怎样才相信陆家是无辜的!你不会光凭一块令牌就定罪吧?”她真是无fuck可说,最后垂死挣扎般道。
孙策摆摆手,显出一股胸有成竹的气势,“我自有主张。”顿了顿,他手指向孙尚香,声音提高了几分,“还有,下次再这般没规没矩,小心我……”
孙尚香挑眉看他,一幅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孙策话语在嘴里打了个圈,出口时声音又低了下来,“我可真生气了。”
孙尚香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放眼整个江东,除了母亲,也就这个妹妹敢给他脸色看了,偏偏他还拿她没办法,谁让他就这一个妹妹呢。孙策无奈地看她一眼,“我已派人搜查陆府,陆议是不是无辜的,很快就能见分晓,你就别管了,回屋吧。”
孙尚香哦了一声,瘪着嘴,敷衍地行了礼,转身出去。
*
孙尚香回房后,马上让夏歌去打听陆议关在何处,得知只是暂时关押在府里一处闲置的偏院,不是下狱,稍微安心。
她本想请母亲出面帮忙,可每次大哥出征平安归来,母亲都会去山上礼佛还愿,碰巧今早刚走,孙尚香略一思量,便派出院里会骑术的一个侍女,快马去请吴夫人回府。
侍女领命离去,孙尚香坐了一会,仍不放心,母亲回来最快也是明日,万一就这段时间出变故呢?
她不能坐等消息,得先自己想办法证明陆议清白。
孙尚香把她院里其余几个贴身侍女都派去打听消息,自己带着夏歌冬歌又回到前院,想找到凌统打听更多关于刺客调查的细节。
转过主殿外的回廊,她想着凌统应该在这附近值守,正张望间,忽然见一队披铠持戟的府兵正紧急往大门方向赶去。
孙尚香右眼一跳,被她说中了?真有变故?呸,她这个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