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几位太医簇拥在薛世泽身侧,纵然之前已经被顾兆处理过伤口,这会儿依旧看着瘆人,除了四皇子主管刑部常常见到这些外,余下的,便是皇上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多血了。

血腥味弥散在每个人的鼻尖,太子有心想要点破薛世泽这伤口有前几日的旧伤,但被那满目的红刺得张不开嘴。

薛世泽这伤口实在骇人,连皇帝都表现出几分关切来,他这个时候再提出疑问,刨根问底,怕所有人都要拿异样的眼光瞧他。

“谁给通政使司的胆子?”皇上终于震怒,他的儿子,他怎么处置是他的事儿,但若有朝臣对他的子嗣不敬,甚至动了刀剑,那就是挑战皇权。

通政使司左通政抹着满脑门子的汗道:“是……是不小心的……五皇子不许人搜府,还先动了剑,微臣等人也是迫不得已,为着自保,才取出剑来的……”

薛世泽冷哼一声:“嚯,你这意思,小爷堂堂一个皇子,哪个王八犊子怀疑小爷私藏了东西,说要搜小爷的府邸,小爷就得乖乖束手就擒,等着你们搜?小爷动剑怎么了?小爷亲自动手,那是你们的福气!”

太子怀疑薛世泽这句“王八犊子”骂的是他,皱眉说道:“五弟你别胡闹,通政使司是奉了父皇的旨意……”

“我闹?二哥你这话说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回京日子不长,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说什么二哥想要争权夺势,三哥,四哥也各有各的忙活,想着夺二哥的太子之位的屁话,我什么时候往父皇跟前说过?”

薛世泽光着膀子,任由太医给他撒药包扎,插着腰冲上首的皇上说道:“父皇,儿臣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性子,这宫里循规蹈矩的日子,不适合我,我这一走就是五年,在江湖上可没丢了咱们薛家的脸面。我回京,那也是二哥说给我建了潋月楼,三催四请地请我回来,二哥说,父皇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让我回来尽孝道,我明知道这些话会让父皇动怒,怎么可能拿这话来刺激父皇?”

皇上瞥向太子,没说话。

太子被薛世泽这一溜的话给砸懵了,这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可他一句都反驳不得,因为这里头的每句话,的的确确是他说的,可这些话凑在一块,怎么听都不是人话。

薛世泽扫了一圈,不高兴道:“是,我知道,我这五年没在京里,跟你们兄弟情份都淡了,你们谁也不替我说话,但这明显泼脏水的事儿,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吭声?东西找不着了,就去我那儿找?凭什么!”

皇上沉着脸没说话,太子端着嫡亲兄长的架子:“五弟,孤知道这事儿你受了委屈,但你做得也尽够了,通政使黄涛是正三品朝廷命官,你说处置就处置他,可曾把父皇放在眼里?”

都是宫里头长大的,这种话信手拈来。

薛世泽不躲不避:“父皇,我承认这事儿我做得不对,但我处置黄涛那孙子,是因为他觊觎我府里的女人,他是个什么东西,敢贼眉鼠眼地盯着我的女人?咱们薛家的女人,就是我死了,也得跟我陪葬,轮得着他沾染?我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看在他为咱们薛家做牛做马的份上了。”

“不过二哥这话,我不认,我又没要他的命,不耽误他当差,他乐意的话,可以去东厂啊,虽然东厂的官职稍微低了些,但他捅了我一剑,贬个职,不是应当的?”薛世泽说得理所当然:“父皇,您说是吧?”

东厂,只对皇帝负责,权利大了去了,官职虽不及通政使,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这职位千般万般好,除了在东厂的人必须是宦官这一条。

“你把他给……”太子震惊不已。

薛世泽轻笑一声,冲太子眨了眨眼:“二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能吃亏的主么?他捅我一剑,我还他一刀,这不两清了么?要不然二哥以为,我怎么会轻飘飘地揭过这茬?刺杀皇子,这罪过小不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是你已经处置了,朕调他去东厂就是。”皇帝拧着眉,一副替不成器的儿子收尾的架势。

“行,今儿个这事儿我也不死揪着不放,我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通政使司黄涛去搜我的府邸,我给了他教训,我这一边就算完了,但三位哥哥的事儿,不能算完。”

“你还想怎么着?”皇帝对薛世泽这个幼子的情份算不得深,就是个胡闹的,纵着他处置了黄涛,是没法子,若薛世泽再闹,便不能容了,又不是几岁的顽童。

薛世泽仰着脖子,骄矜道:“只搜我一个皇子府,我在京城里丢不起这个脸,要搜大家一块搜,谁也甭落下,看看到底是谁私藏了这批军资!”

这样的话,平日里搁着谁说,皇上都得说句胡闹,但这个人是薛世泽,他自来就是胡闹惯了的。

“五弟,你这是当真要搜东宫?”太子脸色极不好看,眼神里带着警告,“孤怎么可能会藏那批军资?孤要它做什么?”

“二哥这话说的,我要那批军资就有用?”薛世泽反问。

“你寻常那么多的江湖朋友,谁知道你会不会是预备着给他们的?你寻常胡闹也就罢了,这样的事,别闹了,孤和三弟都住在宫里,难道还能把军资藏宫里不成?还有你这是搜宫,你把父皇放在何处?”

“这多大的事儿?母后或淑母妃宫里少了什么东西,还能到处找找呢?怎么就不能搜?又不搜父皇这儿,东宫和三哥那,才多大点地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得了,有二哥跟我说话这功夫,许都搜完回来了。”

薛世泽瘫在大圈椅里,一脸地不高兴:“噢,你们那都知道没有,就我和四哥的府里能藏东西?早知道这样,我还不搬出宫去住了,为一个破潋月楼,我遭了多少人恨,就是个破房子,我稀罕么?”

单门把四皇子给拎出来,话说到这份上,四皇子要不接,就是蠢了。

果然,四皇子出列,行礼道:“父皇,五弟这次受了委屈,他心里不痛快,那就依了他,把我的府邸也搜查一遍吧。”

四皇子那批重金采购的盔甲马上就要到手了,这是个大功劳,满大庄缺东西的时候,他给补上了。

但这批东西也得过了明路,四皇子怀疑这东西就是那批被偷梁换柱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别到时候薛世泽再倒打一耙,说他这批东西,就是之前遍寻不着的那批军资,那他可没处说理去。

现在让人搜一遍宅子,闹得更大些,再由三处东拼西凑地拿出来,解当下燃眉之急,如此一来,太子主管兵部时,闹出来的祸事,由他好端端地收了尾。

朝臣们心里都有杆秤,自然知道如何偏斜。

薛世泽算准了四皇子会接这个话茬,又冲太子挤了挤眼:“二哥,四哥可都答应了,他还不是我亲哥呢。”

薛世泽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撒娇,太子却听出别的意味来。

难道说,薛世泽已经将那批军资转移到了四皇子处?所以故意说出要每个人那都搜的话来?

是了,不然那批军资能去哪儿?这……许是他之前冤枉了薛世泽,薛世泽应该是早间得了消息,立时安排人将那批军资转移了。

太子深吸一口气,又看了薛世泽一眼,薛世泽再不济,也当他是亲哥哥,纵然这会儿对他颇有怨言,但打虎亲兄弟,总要先解决了外头的祸患。

反正他的东宫里必然没有那批军资,进去查看一番也不打紧。

但,若万一四皇子的府里也没有这批东西呢?

四弟已经主动说,要去搜他的府邸了,若是四弟的府里搜不着,那没有搜的东宫岂不是有了重大嫌疑?

这么一想,太子才发现,他没得选,必须得让搜。

于是,太子像是个无奈的哥哥,宠溺地说道:“罢了,罢了,你胡闹也不是这一回,总归是孤这次对不住你,让你如此大的怨气,如果搜东宫,能让你消了气,就当二哥哄着你高兴了。”

三皇子从头到尾听了个全,见大殿上几人都瞧着他,赶忙应和道:“搜就搜吧,但我宫里实在没什么地方,又都是女眷,若冲撞了,我也不能答应,最好,是尚宫局的人,或是宦官。”

三皇子这话音一落,薛世泽先勾了唇角。

这位是真蠢,还是真精明?

宦官?是要东厂的人出面,把他们皇子府都搜个遍?

这三哥是在跟父皇表忠心,说明他府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没有争储之心?

高高在上的皇帝一锤定音:“世泽的潋月楼是新盖的,知道你们心里都不平衡,索性趁此机会,让尚宫局把你们的地方,一并修缮修缮。”

修缮殿宇,进去的尚宫局当差的人少不了,为修缮殿宇,少不得往外搬搬东西,归置归置,如此一来,什么也能搜一搜了。

“父皇英明!”薛世泽嬉皮笑脸地,又道:“儿臣还有个事儿,想要求父皇恩准。”

薛世泽再从宫里出来,是被软轿抬出宫去的,太子想要约了他,一道去瞧皇后,薛世泽没答应,用一身伤,怕吓着母后为由,躲了。

俞叔在外头迎的他,这么一折腾,这禁足也解了,禁卫军都躲得快,跟着薛世泽一道进宫去,就没再回来。

俞叔悄声打听了一句:“殿下可用老奴准备什么?”

暗翼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俞叔连唱昆曲都没了兴致,暗搓搓地想搞事。

折腾这一整日,天色都黑了,薛世泽看着高高的潋月楼,眯了眯眼,舔了下唇瓣,说了句:“该挂红灯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