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一章

宁汐是要去奉宸院找苑丞涂善余,这人同陈黔一样,都是渣四海的好朋友。

不过涂善余不是太监,是个在奉宸院里坐班的文职官员。

宁汐同涂善余只接触过两次,这人是个圆滑老道的,不像陈黔那样认死理,他只听宁汐说过一次没有上进之心,之后便再没主动提及。

倒是在宁汐研制妆品一事上帮了几次忙,算是个不错的人。

宁汐进到奉宸院的班房处,探头往里瞅了眼,各主事官员都在案头上各自忙活着手头上的事情。

只寻了几眼,就在角落靠后门的位置看到了涂善余。三十郎当岁的人,嘴里叼着个烟袋锅子,正眯着眼在嘬气。

里头各位大人都在忙着办公,宁汐也不好意思进去打扰别人,这便拉住一个杂役,“烦请小哥叫下涂大人。”顺手就从拎着的篮子里给人家塞了一个大大的果子过去。

没一会儿涂善余就笑眯眯地出来了,“宁汐姑娘,有日子不见,别来无恙啊。”边说着,还边朝宁汐抱拳。

宁汐也客气地朝他颔首,“托大人福,宁汐一切安好。”

涂善余摆摆手,笑容可亲道:“都是姑娘造化大,福缘深。”

明明拥有一张绝色容颜却不加以利用,还能凭实力出入乾清宫,再到得皇上赏识,这样的人可没几个。何况造办处都给开了小灶,更别提随驾南巡这等无上荣耀之事,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个小姑娘却给占齐了。

宁汐也不是来闲聊的,这便将涂善余请到外头,将自己的打算说与他听。

涂善余笑道:“这等好事,宁汐姑娘就舍得便宜涂某。”

宁汐:“我虽叫涂大人一声大人,可真要论资排辈,叫您一声叔叔也是应该。您也知道我爹他爱喝酒,这事交到他手上,定然不能让人放心。大人您不同,您这般稳重,定能将侄女的事情当成是自己的事情来办。”

涂善余把烟袋锅子往后腰上一别,“别介,你这般同我套近乎,是想连个辛苦钱也省了吗?”

宁汐就喜欢跟这种直爽的人打交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而且这人久居京城,最擅与人交往,有他管理铺子,再合适不过。这便也不小气,允诺将把除了成本外的一成净利作为分成。

涂善余也不含糊,当即就回里头去取出纸笔,“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咱们情分归情分,事关银子,还是要白纸黑字立据为证,也省却日后说不清道不明,伤了情分。”

这个宁汐没意见。

立好了字据后,涂善余又向宁汐要起清单来。包括库存量给他多少,每个单品各是多少价码,总之事无巨细,无一放过。

这一通交涉下来,便到了日头西斜时。

“可还有甚么话要带出去给你爹的。”分别前,涂善余好意问道。

宁汐想都不想,“您让他少喝点酒吧。”

涂善余笑了,“行,涂某一定帮你带到。”

从内务府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宁汐准备抄近路回去,在跨过景运门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宫道上,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

用上帝视角一看,是两个太监在那儿蹲守着,见她停下脚,还往里缩了缩,行迹十分可疑。

这个节骨眼上,宁汐不想出岔子,转身就往乾清门的方向去了。

门上的侍卫同宁汐已经相熟,见面还会主动问好那种,这次也不例外,“宁汐姑娘这是要求见皇上?”

“不不不,我就是想见下小李公公,大人能否进去通传一下。”

带刀侍卫客气道:“姑娘稍候。”

进去没一会儿,小李子就跟着出来了。

现在无凭无据的,宁汐自然不会去说有人要对自己不利,不过是揪着小李子的衣袖,“小李子你送我回去吧,天马上就黑下来了,我一个人走在道上怪害怕的。”

“姑娘还会胆小?”小李子斜着眼看去。

宁汐觉得挺委屈,挽上小李子的手臂,“那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姑娘家难道就不应该胆小吗?”

小李子说了声该,就陪着宁汐往回走了。

一路无事回到永和宫,宁汐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没想到晗墨却跑来说:“惠妃娘娘来了,在殿里候了你半天,你这是上哪去了。”当然也没有要听宁汐解释她这半天去了哪里,“快去罢,这眼看着就到饭点了。”

宁汐眉一挑,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怕惠妃会留下来用饭。

想想也是,就惠妃的为人,的确是不招人待见的。

宁汐没法子,跟进去见过了德妃惠妃,就听惠妃唱单口相声似的一个人在那瞎逼逼个没完。大意就是德妃御下无能,连个奴才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进出宫门就像是自己家一般随意,简直太没王法了。

说到气愤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润嗓,“不是我爱干涉你的宫务,你这也是时候要立规矩了,要不这些奴才总以你的善待为借口,没一个体统。现在没出甚么事还好说,真要是哪天出了事,责任还不是都推到你这个宫主的头上。”

宁汐打了个茬,“可是娘娘,奴婢方才是去乾清宫了,小李公公刚送奴婢回来,您若是不信,不妨找小李公公对质。”

说到乾清宫,惠妃就拽不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瞧瞧,我刚说什么来着,轻易别对人好,瞧瞧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是养条狗还知道对主人亲善,这不是白眼狼是甚么。”

德妃这时才来接话,“惠姐姐说的极是。可这皇上召见,我总不能拦着不是。”

惠妃虽然给这话噎着了,但她还是不甘心的,冲着宁汐就说:“本宫听闻你最近在四下里卖妆品。”

宁汐才说了个是,她就又同德妃说上了,“就她这小小年纪的,能读过几年书,研制妆品可是个细致活,里面的学问且大了去了,尤其这些东西还要往脸上抹的,妹妹可千万别随意拿来用,用不好坏了脸就事大了。”

德妃只是笑笑不语,没想到惠妃压根儿就不需要人给她捧哏,自说自话极为顺溜,“本宫倒是不妨替妹妹来试试,看看她这妆品好是不好。”

不仅是宁汐,在场的连德妃都给惊呆了,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合着过来指手画脚地贬了人半天,是为了妆品来的。

宁汐觉得她不能太给惠妃面子了,这便带着一脸的歉意道:“奴婢手上已经没有存货了,一个都没有了,娘娘若是需要,奴婢自个儿用的还剩了半盒,您看。”

惠妃就给气得暴走了。

德妃并没有因此称赞宁汐的做法好,“没了你就说没了,非要拿自己的半盒子来说甚么事儿,存心气人做甚,惠妃娘娘怎么说也是正宫娘娘,赶明儿等娘娘气消了,自个儿过去请罪去。”

这种台面上的话,宁汐自然是听得出来的,所以也没有为自己多辩解什么,乖乖应承下来便是了,大不了到时候拉上十四爷一起去请罪,惠妃还能吃了她不成。

宁汐出去后,德妃终于是端不住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把晗墨都给吓着了。

“多少年了,她在这宫里飞扬跋扈,以为谁都得哄着她让着她。”要不是一上来就被皇上冠了个端庄贤惠的名声,德妃才不会这样忍让惠妃,还一忍几十年,今天可真是解气了。

高兴归高兴,德妃也没有忘记宁汐要随驾南巡的事情,这么一个上妆的巧手走了,她这几个月又该怎么过?想来想去,还是让晗墨去找宁汐多要些妆品来备着,至于上妆的手艺,先找个人将就着用罢。

就在大家都以为今岁的先农坛耕耤田仪式会取消的时候,康熙还是在二月初的时候下了一道旨意,道是耕耤田照旧。

文武百官不敢叫苦,有些皇子阿哥却在府里嚷嚷上了,尤其是十爷。

“南巡的事情不想着带上我们,这种事情怎么就惦记的这么牢呢,老爷子这是见不得咱们好呢。”十爷不开心,很不开心。

八爷点了点他,“多喝两杯酒就开始胡咧咧,就该让你福晋多管管你才是。”

九爷却替十爷说了句,“不过十弟说的也不全是错的,老爷子此番南巡为何就不带着我们呢,我们哪点差了,就这么不招待见。”

八爷笑了声,“你若是这么想可就错了,咱们兄弟若是都跟着走了,那这京里的事情,又要交给谁来协理。”

九爷说了声那不是还有大哥三哥他们嘛,突然就收住了嘴,“八哥的意思是。”

“三哥五哥他们素来醉心诗书学问,除了大朝,几时见他们踏出过府门半步,七哥就更别提了,有时连大朝的时候腿疾也能犯,国事能指望的不就是只剩大哥了。”

十爷把酒盅一撂,“所以皇阿玛把八哥留下,着实是用心良苦。”

八爷却不置可否,“春耕本就是雷打不动的惯例,你们也别抱怨,皇上不是也下田扶犁,咱们做儿子的,又岂能退缩。”

“可是冷啊八哥。”一想到田里兴许还有没化的冰渣,十爷就忍不住哆嗦,一把又再给自己灌了一盅酒下去。

九爷知道十爷平时就是个爱偷懒的,但这事由老爷子挑头,他们还真没退缩的道理,“行了行了,别再去想了,左右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你还能为这告假不成。”

“谁要告假了。”

下人通传不及,五爷已经顾自进门来了。

那兄弟三人便各自离席朝五爷抱拳,齐齐叫道:“五哥。”

“好啊你们,悄悄在这儿吃酒也不叫哥哥来,是在说哥哥坏话呢吧。”扫了眼桌上了菜色,一个比一个上档次。

八爷先站出来说:“五哥这是说的哪话,弟弟们才刚说要去把哥哥请来,这倒是心有灵犀了。”

九爷附和道:“是啊五哥,你来的正好,快劝劝十弟。”

“就为了不参加祭祀,把自个儿整成这样。”五爷捡个座坐下,也不让九爷给自己斟酒,只吃了两口暖盘上搁着的牛肉。

十爷哭丧着脸说:“五哥你想想,赤脚下泥田,那得多脏啊。”

“脏了就洗洗,能有甚么大不了的。”五爷知道这个弟弟有洁癖,可他们谁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就他老十有洁癖,别人就都不爱干净不成,真是,除了无病□□,还会个什么。

当然,五爷也不是来教育老十的,他只管好老九就成了,趁着这会儿八爷也在场,回避都不回避,直接就对九爷说:“皇阿玛南巡,把咱们都留下了,”

话没说完,十爷又来接茬,“五哥也觉得皇阿玛不疼爱我们了罢。”

五爷啧了声,“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老十,皇阿玛的疼爱就让给十六十七几个小弟吧。”见十爷还要再说什么,夹片牛肉就塞进了他嘴里。

“皇阿玛把咱们都留下,说是要辅助大哥监国,可大哥是谁啊,年长我们许多不说,吃过的盐也比咱们吃过的米还要多,有他在,咱们只管踏踏实实在家待着就是了。”

九爷才说了声可是,八爷就急忙应承上了,“五哥说的是,弟弟们一定会谨记五哥的教诲。”

说实话,五爷才不管别人记没记住,他只要九爷能记住就行了。

宁汐是被十四爷带着一块儿去的先农坛,这位爷甚至还好心地绕道去太保街上把四爷给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