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大会 疑窦生

李宁见到柳长谙,面色不由闪过一丝羞愧,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唤了一声,退到柳长谙身后。

柳长谙身为竹院的大师兄,之前虽从未管过事,却也因其是掌门亲传和卓绝的天赋,而被竹院的弟子们尊敬着,别的院对柳长谙感官如何不得而知,但这是他们竹院的大师兄,更别提三年前在仙门大会一举多得两魁的壮举。

从前的竹院,因着掌门濯孟之不放人出来的缘故,没有院内的大师兄带领,几个资深的师兄统筹大局的能力多少有些欠缺。

负责的工作便是合力完成后,还需要菊院大师兄楚天阔顺带照看一二,免得出错,这让竹院弟子们多少有些寄人篱下的意思。

而这些天,柳长谙带领着竹院弟子有条不紊的完成了属于竹院的工作,让弟子们终于挺直了腰板不说,也让他们看到了柳长谙除了修炼天赋之外,有条不紊、冷静沉稳的处事能力,对他更加的敬服。

此时一看到他,被刁难着的竹院弟子们便如看到了主心骨一般。

柳长谙却是没看李宁,望着孔秋生几人,做不解状,“这是……?”

不等孔秋生开口,方才跟李宁争论的弟子便立马跳了出来,“柳师兄,你来得正好,你们竹院没有了楚师兄的带领就是这么办事的?”

表面看着李宁的方向,挤兑的却是负责此次竹院区域的柳长谙。

随着弟子的发话,后面的孔秋生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是让对方为难李宁,却没让人到柳长谙面前也多嘴,这只出头鸟事后也可舍弃了。

这人叽叽喳喳的着实有些令人生厌,柳长谙只是轻飘飘瞥了对方一眼,如山的压力便让对方如喉头被堵住一般再崩不出一个字。

径直走到孔秋生面前,柳长谙的声音依旧平缓,却也有力得让人生不出任何懈怠,“第一次办事,难免有些不熟练,疏忽了,方才我已经向五师叔告罪,宣院剩余的商铺空间也已经派弟子在改善,应该已经快好了,还望孔师弟不要见谅。”

孔秋生嘴角一僵,倒是很快恢复了笑容,“柳师兄说笑了,你之前一直潜心修炼,不问俗事,现第一次掌事理应体谅,何况掌门早跟我们打过招呼,让我们帮衬一二,但见师兄自己游刃有余,我们也就没来插手。”

想到对方竟然事先去跟他师父给说了,他反倒不好再计较,长屿最忌各院弟子内斗,有恩怨宁愿比斗场上见分晓,不过,他这次本就没想着能拿对方怎么样。

孔秋生笑得更加自然,“这等小事还劳烦师兄去打扰了师父清净,也怪我一开始太小题大做,只是明日仙门内部门派变会到来,我也是急了些。”

话刚落,曲无棋快步来到柳长谙身后,小声道:“柳师兄,已经好了。”

柳长谙微微点头,“打开门吧。”又对孔秋生道,“孔师弟不用着急,商铺已经改装好,不会耽误宣院的装点准备。”

便见宣院商铺旁边紧闭的门面突然大开,不知何时,中间竟已跟宣院的门面联通,整个店面瞬间宽敞不少。

正在此时,一只传音纸鹤悄无声息的飞到孔秋生头顶,一头撞入孔秋生脑袋,然后便有一道温润声线传入他耳中,‘秋生,为师需炼一炉丹药,不容有失,一些重要药材需你亲自准备,速来。’

孔秋生控制着轻轻放出胸口屏住的那口气,看着柳长谙不变的面色,总觉得对方眼中有几分讥诮,语气生硬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便放心了,师父找我有事,便不打扰柳师兄。”

“你们留在这把丹药按之前说过的摆放。”转而对身边宣院的弟子说完,孔秋生便闪身而走。

对方深藏的敌意让柳长谙有些莫名其妙,眼睑低垂掩下眸底一闪而过的暗光。

一只渺小的蚂蚁无足轻重,但若是任其在暗处掘洞噬咬,便如纸面揉沙,始终难以平整,最后,很可能便因为这点瑕疵而牵引大局,满盘皆输。

蚂蚁的噬咬不疼,但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口,会咬在你的什么地方。

……

终于回到自己院落,柳长谙有些漫不经心的推开院门,却被里面无声伫立的身影给吓了一跳。

“师父?”

今日伧戬似乎未来掌灯,屋内没有热气腾腾的饭食,自然也是一片漆黑,而濯孟之一身白衣直挺挺朝着门口站着,咋看之下,比半夜三更的翠竹林还要渗人。

“……”

未得到濯孟之的回答,只察觉到对方直直射在身上的视线,柳长谙隐约觉得这样的濯孟之有些不对劲,心中思量了一瞬,垂眸轻笑,状似无常的走了过去。

“方才才从山下上来,师父有事,何不用纸鹤传音直接唤我去您的殿内?”走得近了,才发现濯孟之也不知在院里站了多久,衣袍都被露水浸了几分水汽。

且濯孟之一直反常的不曾开口,直让柳长谙感觉怪异,声音不由又放轻了三分,“师父找弟子可是有事?”

“……”

柳长谙感觉挂着浅笑的脸都要僵了,正要打破尴尬的转身进房点灯,却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了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你又喝酒了?”濯孟之终于开口,声线却显得有几分嘶哑。

不理解濯孟之的“又”字何来,柳长谙低头嗅了嗅,酒味其实浅淡得几不可闻了,有些疑惑的解释,“之前给宣院准备商铺出了小问题,去找了五师叔一趟,顺道浅尝了一杯五师叔改良新酿的酒。”

柳长谙答完话,却见濯孟之又不开口了,手腕的力道却依旧不减,他轻轻用力,反被握得更紧。

不知道对方突然什么毛病,柳长谙按下突然升起的躁意,嘴角平淡了下去,“师父,不若进屋……”

然未等柳长谙说完,濯孟之已经放开他走进了屋。

柳长谙轻揉了手腕,微微皱了眉,眸色有一瞬的冷意,转身之时又恢复了平淡。

屋内黑暗,濯孟之也始终不道明来意,柳长谙开始一盏盏的点灯,虽然只需要放上灵玉启动法阵既可,但他不想再看濯孟之的脸色。

如芒在背的感觉不外如是,但当柳长谙不经意的转身去看,濯孟之的视线又并未在他身上。

濯孟之视线落在地面,分出一丝神念紧盯着柳长谙。

五官精致如画,皮肤白皙似玉,鸦青长发泼洒如墨,瘦削身形高挑脱俗,穿着简单的弟子服也出尘胜仙。

濯孟之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未曾见到自己的弟子了。

自从柳长谙下思过崖那天之后,与他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不是他唤人过去梳理经脉,就是因仙门大会事宜召开会议的时候,而对方主动却找他……一次都没有,距离上次见面,竟已半月有余。

这其实很正常,修行之人闭关个一年半载乃常事,平日修炼往往一心沉浸后便容易忘记岁月,何况这段时间他们都忙于仙门大会,无暇他顾。

濯孟之觉得自己不能多想,他知道自己梦中所见与现实的迥异,以心魔起誓的柳长谙对他,绝不可能如梦中那般是儿女私情。

但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跑到柳长谙的院中来,也不如往常般直接用传音纸鹤,反而一等就是半日光景。

看着一切如常的柳长谙,也许,他只是想确定梦中所见非实罢了。

想到这里,濯孟之突然醒悟过来,剑心瞬间通明,内心不由叹息了一声。

先不说那奇异的梦如跗骨之蛆般缠着他,其中因由他之前未找到不代表不存在。

然自己修为深厚,可笑竟也会被一个虚假的梦境所影响,还被长谙看到他失态的模样。

这时,“叩叩叩”,院门被敲醒,外头传来弟子的声音,“柳师兄,您回来了吗?我为您送来膳食。”

灯盏已经点亮了大半,那弟子想来是见他院中亮灯了,这才过来。

至于伧戬,濯孟之看样子是在这等了他半天的,自伧戬身上那些未知的谜团,自然是要避着濯孟之的。

柳长谙放下手中灯罩,随口应了一声,“来了。”

“还未用晚膳?”

柳长谙诧异的看了濯孟之一眼,见对方已经调整好了那莫名其妙的状态,按下心中狐疑,态度如常答道:“现在也还不晚。”

柳长谙开门,见只是一名普通外门弟子,见到他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崇拜和激动,“柳师兄!”

柳长谙点点头,“食盒给我吧,麻烦你了。”

弟子连忙双手送上,“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应该的,柳师兄辛苦了,赶紧用膳吧,我不打扰您了。”

说完又是一阵激动的离开。

回门却见濯孟之站了起来,一副不再久留的模样,“师父要走了?”

长屿讲究气神合一,主张元婴之后再习辟谷之术对肉身适应今后灵气供养更为有利,是以在长屿,元婴以下的弟子一日不说三餐,至少两餐是常事。

身为渡劫期的大能,濯孟之已经脱离了凡身,自然早早习得辟谷之术,不再需要进食。

而柳长谙,在思过崖修为停滞了三年,是个才凝丹的修行界菜鸟,自是离不开饭食。

“以后膳食还是要及时食用,这样……”濯孟之忽而见柳长谙手中随着食盒一并的两坛酒,顿时沉下了声音,“这是你要喝的酒?”

对于酒,柳长谙戒不了也不想戒,也对伧戬那自酿的酒十分中意,故让伧戬每次送饭的时候一并带稍上两壶。

这应该没什么的,濯孟之以前也没管过他这些。

但今天的濯孟之显然有些异常,摸不准今天对方到底什么情况,柳长谙随口道:“我院中存放的酒没了,平日师兄弟若是上门,可能会用上,所以让弟子带了两坛,师父,怎么了吗?”

修行之人,也会有陶冶情操的时候,喝个酒聊个天得,确实没什么,察觉自己反应过度,濯孟之吐出口浊气,“无事,只是喝酒误事,不易贪杯。”

看着濯孟之说完离开的背影,柳长谙声音如常,柔和的面色却一点点冷淡下来,“是,我知道的,师父……”

直到院门重新关闭,柳长谙将食盒与酒坛放到桌面,盯着那两壶酒,眼中的疑惑才浮现出来,。

今日的濯孟之,实在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