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你的

“怎么会想起买马来的?”

莫菲心满意足地骑在马背上,随着它的步伐节奏前后晃着身子。

过去还坐办公室时她总会设法抽出时间去运动健身,小腹上也未曾有过半分赘肉留下的痕迹。莫菲很快便掌握了马鞍上的平衡感,开始享受起了其中乐趣。

“卫中人总有机会随驾出行,善骑是最基本的要求。”

见她似乎很喜欢骑马的感觉,陆炳牵拉着缰绳,让她的坐骑开始小范围地打起了转来。

“本想着先将这匹马儿买来后再驯上一阵,等它服帖了再交给你试骑,没想到你还挺有天分。”

“我好歹都有保持锻炼嘛,这点体力还是有的!”

“是吗?”

陆大人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缰绳垂着贴在了马的脖子上。这匹白马像得到了某种讯号般忽然加快了步伐,绕着马厩旁的木栅栏开始兜起了圈子。莫菲死死抓着马鞍,连声调都不觉飘高了一个八度——

“呀!混蛋陆炳你暗算我!”

这匹马受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只在栅栏内很有分寸地踱着步。但莫菲还从未有过独自骑马的经验,瞬间就伏在马背上不肯再动弹了,只有一双眼睛还在恨恨地盯着陆炳,大有策马扬蹄当场把他踹死的冲动。

“呼——”

酒后的胡闹到此为止,陆炳朝着漫步而行的马伸出手,那匹马甚是聪明地慢慢停了下来,让莫菲得到了喘息之机。

“如何,要不要让它驮着你再转几圈?”

陆炳一边拍着马脖子一边揶揄道,莫菲气呼呼地将脚脱离马镫,想学白天在校场时王衍那样从马背上潇洒滑下。她忘了马是会动的,坐下的马轻轻一晃身子摇得她顿时失去了重心,可左脚还牢牢踩在镫里......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声,身体已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耳旁有风声掠过,她的手绝望地抓向半空,而等着她的是地面、石块——还有一对有力的手臂。陆炳的反应敏捷极了,就在她倾斜的瞬间,他已伸出手来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还是欠缺锻炼啊。”陆大人默叹了一句,丝毫不畏莫菲投来的杀人目光。她好不容易才踩在了地面上,气息有些紊乱。

“老混蛋,就知道欺负我是个新手!你等着,早晚有一天要收拾你!”

“哦......那我拭目以待。”

准确说来从武举试场以来,陆炳已经有九年没挨过打了。他坦然地收下了莫菲的威胁,看他那眼神好像还在盘算什么坏主意似的。

莫菲忍不住抬手猛拍了他胳膊一下,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匹白马在陆炳手下变得顺从又服帖。

“我问你啊。”她咬了咬嘴唇,指着面前的白马,“要怎么做才能让它像服从你那样听我的话?”

陆炳心道一句:果真是个倔人。

“无它,唯手熟耳。”他将马重新栓好,又犒劳了它一颗果子,这才拍净手上的灰尘退出马棚,“如我之前所言——驭马是锦衣卫里必学的技巧,你若在仪仗中因为坐骑不听话而扰乱了秩序,那后果可大可小,往大了说......”

陆炳啧了一声,“太惨了,不提也罢。”

“那那那——我也要学吗?”

惊吓来得太突然,莫菲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加入锦衣卫盛装的队列中。

她以为油灯和笔墨就是她的最终归宿,但陆炳的回答打破了她心中疑虑。

“你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岂能例外?”

若说收留她做账房是陆炳的一时善心,那么允许她加入锦衣卫的队列就是在认可她的表现了。尽管莫菲不知道自己身为一介女流在这群男人的队伍中究竟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她还是为陆炳这句话而感到窃喜。

比起诸多奉承来,这句话才是最中听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也会穿上和你们一样的袍服,还有在宫里和你们一起同来同往啊?你不是说锦衣卫里没有女人的位置吗?如果真让我和他们站在一起列队会不会太突兀?”

十万个为什么淹没了陆炳,他笑着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别把我们看得太高了,我这里不知有多少人是顶着祖上的名声捧着金饭碗来混日子的。就连你大呼不屑的那个王衍也已经算矮子里面拔将军。锦衣卫中有半数人脑子不及你,其中又有小半或许体力也不如......”

此刻的陆炳心中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快感:如果那些以豪迈爷们自居的饭桶看到自己的上司被换成一个女人时,脸上该会有怎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正色提醒了一句:“明堂祭典在即,到时候可不许给我丢人现眼,不然回来一样要打板子,五十起步,只多不少。”

“呃......”

莫菲缩了缩脖子,陆炳打人板子的场面她有幸见过几次,只能用血肉横飞来形容。陆炳却在心中存了个疑问——若她当真犯了过错,自己还真不知道能否硬下心肠来处罚她。

他依靠在木栏边上看着莫菲不住地以袖擦汗,这番小小的运动消耗了她不少的体力。莫菲将汗湿的乱发撩到耳后,眼睛仍在瞄着那匹即将属于自己的坐骑。

“你说我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像你们那样熟练地驾驭它啊?我想骑着它......真正地跑上一番。”

完全不是闺秀该说的话,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我也不清楚,毕竟以前从未有哪个姑娘试过这么做。”

“是吗?在我的家乡啊——”她看了他一眼,“和你的故乡相近又很有区别,男人们也喜欢说这事女人不行,那事得男人来干。也有不少女人觉得无所谓,有没有工作,钱挣多挣少都没关系,最重要是嫁个好人家咯......真有很多人是这么想的。”

陆炳的脸上浮现出微微困惑的表情,但他没有发表评论,而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观点。

“但我不喜欢那样,我就想跑到栅栏外边去。”

莫菲拍了拍身边的木栅栏,随即又小小地打了个酒嗝。她掩住嘴不好意思地看向陆炳,似乎在为自己的糗态感到不好意思,又像是怕他嘲笑自己的酒后狂言。

但他的眼中殊无嘲笑之意。

在她身上他察觉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桀骜性情。也许是趁着酒兴,莫菲把对自己来历保密的事已经抛在了脑后,她向着面前这个落后于时代近五百年的男人诉说着自己的心愿,也不知道对方能听懂多少。

此世可曾出现过这样的女人?

陆炳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木桩,他的回答简洁明了——

“想去,就去。”

莫菲长出了一口气,又抚了抚额发低下头,心里回想着自己刚才有没有一时失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两人并肩靠在马栏边,原本他们之间还隔着风,如今风息了。

两人仰起头来任夜风拂过面颊,目视着浩瀚的星河奔流于天穹之上,与之相比,连整座京城都显得过于渺小。

莫菲和陆炳同时发现:自己和对方一样都渴望着更为辽阔的自由。

“想去就去吧。”

陆炳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

“啊——头痛!”

陈年花雕在第二天的上午终于发威了,莫菲两眼发花地醒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伸了个懒腰。

“呜......早知道不喝那么多了。”

她两脚发软地下了床,走路像踩在棉花上。酒精还在不断地刺痛她的脑袋,宿醉令她口渴难耐,莫菲挪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奇怪,昨天好像跟陆炳说了很多话似的,但不记得了......

此刻莫姑娘还没意识到自己昨晚说的话产生了何等灾难性的结果。

......

“大哥,你做个人罢。”

大清早的颜朔就抱着酒坛子敲开了陆府的大门。

他本来打得一手好算盘:陆松和其家眷都不在家,又逢陆炳和自己今天都休假,正是个不醉不归的好日子。他记不得上次和他聚众酗酒是多久前的事了,今天逮着机会可要好好潇洒一番。

“你比我老这么多,好意思叫我大哥?”

陆炳负手站在屋里,他的桌上难得杂乱地堆着杂物。

颜朔凑上前一看:“我说陆大人您已经光棍二十八年零十个月了,再着急也不急于这几天。我看您这满座兵刃胜雪,刀枪斧钺剑戟钩叉这么齐全怕不是想出去抢一个回来。这倒罢了,毕竟咱缺德事没少干,但你确定你家里那个同意?”

难得休假,颜朔开始肆无忌惮地耍起贫嘴挖苦着这位同僚。

对于颜朔的嘴欠陆炳已经见怪不怪,他亲自搬了张板凳递到颜朔面前。

“请坐,闭嘴,坛子放在地上。”

颜朔发出刺耳的笑声,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伸展着自己那条瘸腿。

“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风声都传到我北镇抚司了——说你真打算让莫姑娘出面参与明堂祭典。您这个......比我猖狂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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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漫谈,两人对彼此的认识又深入了一层。故事也要开始进入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嘉靖郊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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