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名离开的几个时辰后,她住过的房间门再次被打开。
进屋的是两个男人,还牵着一条狗。
“哎呀,我这是头一次进姑娘家的闺房,把您家里弄得一团糟实在是对不住。”
“让你找个人,何至于描述得如此不堪。”
屈念秋好生疑惑:这个家伙为什么随口说句话都透露出满满一股猥琐劲?
他绕过了地上的泥爪印走到墙边,抱着手臂冷眼旁观杜刑的工作。
无名的失踪让屈念秋多少感到有些不安。在姐姐面前他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待她离开后,他立刻雇来了杜刑这个讨债人来替自己跑腿。两人往日里水火不容,看在酬金的面子上杜刑矜持地犹豫了一番,这才点头应允。
两人一同走进了无名住过的房间——自打她无端失踪后这里就被屈念秋封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踏入一步。
杜刑满脸堆着笑——能在屈念秋面前一展身手让他心情大好,尤其是今天对方还得贴一笔钱来求他帮忙。
他在屋子里随意走动了几圈,最后在床前驻足,他弯下腰用手捻着被子掀起了一角,问了一句:“有人碰过这床被子么?”
屈念秋摇了摇头,不大乐意多和他讲话。
“没碰过就好,去吧!”
他一松手里的链子,趴在他脚边的狗立即窜上了无名睡过的床铺,钻进被窝里四处嗅着。狗尾巴一甩一甩地,把几点泥水溅到了墙上。
屈念秋眉头一皱:按照自家义姐那洁癖,这间房子就该烧掉重新盖过了......
两人无视了这脏兮兮的一幕,任由狗在房间里撒着野。猎狗把整个床铺嗅了个够,又冲杜刑摇摇尾巴叫唤了几声。
“这就完事了?你家的狗记得住那人的气味么。”屈念秋问道。
杜刑挠挠狗脖子,吹了个口哨:“您可甭小看它,就它这鼻子不知道替我讨回多少烂帐了,老杜家一年里有三成的进账都得指望它,您说靠不靠谱?”
“只要不耽误事,任你怎么吹都行。”
杜刑的话并不全是自吹自擂,他的赌坊里多得是欠了债还不起的赌棍,而他总有耐心和方法把这些人揪出来。只要能榨出钱来,任何手段都不在话下。
正是看中了他这份能耐,屈念秋才强忍住心中不快,把他像个大爷一样请来帮忙。
猎狗摇头晃脑地循着气味开始朝门外跑去,杜刑的两个手下从他手里接过链条,跟在猎狗后面慢慢搜寻起来。为了不让狗在夜里发出吠声招人注意,杜刑特意给狗戴上了一只笼头。
那狗训得极好,居然任他这样摆弄也不反抗。
“这夜还长着呢,屈爷,咱还是先坐着等,还是说您有兴致跟我那俩伙计一块出去逛逛?”
“是你差我,还是我差你?”
“哪儿的话,我这不跟您开个玩笑么......您只管坐着等,过不了半个时辰他们就该回来了。”
宅里的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走出来看了个热闹,女孩们头一次见到体型这么大又这么温顺的狗,都颇感新鲜。有些冒失的还想上去摸摸它,被杜刑的手下们婉言劝开了。
湘竹有些眼色,见杜刑跟屈念秋在那里枯坐着,她也不凑热闹了,打了壶茶来规规矩矩给两人奉上,又给杜大爷请了安。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让杜刑觉得挺入眼,接过杯子时不禁多看了她一阵。
“积点德吧,你的年纪做人家爹还嫌老。”
“真的?”杜刑摸了摸额头上的皱纹,“屈爷您怕是不知道,我家有仨小子,个个都比她小哩。”
“不错,多子多福。”
屈念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眼睛仍在看牵着猎狗的搜寻者们。屋子里人多气味杂,更兼年轻女子多施脂粉,狗鼻子再灵此刻也犯了难。
他默默地想着:今晚花的钱怕不是就这么打水漂了?
因为安菲娅信教的关系,安家宅子里到处挂满了宗教主题的绘画和壁毯。就在圣母的注视下,屈念秋和杜刑这两个标准意义上的罪犯还在畅聊着彼此的生意经。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在此成了绝佳的讽刺,对这两个人而言,金钱和暴力都比信仰来得可靠。
“屈爷您府里也不是第一次把人弄丢了,怎么这回弄得如此紧张?那小娘子漂亮到这份上,值得您如此上心?”
杜刑的话题仍不离男女之事,屈念秋也无意辨清,顺着他的话不明不白地点头算是默认。杜刑咧开嘴笑了,“敢问那位姑娘芳名。”
“姓袁,名道蕴。”
“这个......是真名不?”
“你杜刑难道就用的真名了?”
屈念秋反唇相讥:若掌握了对方的真名实姓,不用依靠杜刑他自己也能把人找到。杜刑自觉问得无趣,转而求索起更多的讯息来。
......
这一夜京城里两厢寻人,北镇抚司诸位痞子接到了来自莫菲的慰问,一个个喜笑颜开。陆大人本无收买人心之意,今晚倒借莫菲的面子做了个便宜好人。
他将食盒塞给了其中一名同僚,随后朝着颜朔的座位走去。周围的人还在闹腾,唯有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甚至就保持着陆炳离开时的那坐姿,仿佛入定了一般。
“老颜,睡着了?”
陆大人不客气地踢了颜朔的椅背一脚,颜朔果然打了个大哈欠,慢慢转过头来。
“妈的,刚要睡着就被你给吵醒,你还是不是人了?”
陆炳一指远处的人群,那伙人正张罗着支炉子下馄饨。水还没烧开,已经有人端着碗凑到跟前等着了。
颜朔揉了揉眼睛,看清了他们在盼什么。
“啧,到底家里得有个女人镇着,你看看你陆大人,多么卑鄙一人啊现在都生出良心来,知道体恤下属了。”
颜朔装作感慨地摇摇头,他倒无意去和手下们抢食吃。长年累月的无序生活让他患上了胃疾,如今一日三餐不得不学得规律起来,多吃或少吃都会让他觉得难受。
“大概吧。”
“嗯......”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大人居然没有和自己抬杠。
颜朔顿时不困了,他那张老脸一直怼到了陆炳鼻子前,瞪大了眼睛观察着他。
“颜大人,尊驾这张脸可否拿得离我远些?如此近的距离看上去着实有些瘆人。”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
他左看右看,想从陆炳表情里瞧出点端倪来。
“大晚上的还这么神采奕奕,难道说……有什么好事将近?”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少瞎猜。”
眼神比言语更有说服力,颜朔已然窥破了陆炳心思,他笑了笑,拍拍陆炳肩膀道一声“恭喜”。
“可惜老陆夫妇不在啊……看来你是想等他们回来后再把这撇给补上?不错,真不错。”
认识的人有那么多,偏偏是颜朔第一个向自己道喜。
两人眼下正坐在北镇抚司的值房里,不远处就是监牢,关押着那个致颜朔丧偶的元凶。仇敌在旁,他却既不能施以重刑,也无法放其离开。
陆炳不知道此刻若换成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他望着颜朔,心中不免生出因幸运而产生的愧怍。
“惜福。”
颜朔简短地勉励道。
他自己的思念和悲恸则已随着时光流逝,渐渐地淡化得连自己都难以再察觉。偶尔听见旁人提起,却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馄饨刚刚煮好,就这一会功夫,锅前已经麻溜地排起了长队。陆炳深感惊愕:怎么来北镇抚司值班的人个个都自带碗筷的?
“这都算是好的了。”颜朔评论道,“我若不在这里守着,这帮王八羔子估计连火锅都支起来了。”
北镇抚司民风剽悍,如今亲眼目睹方知传言不虚。那些混混们围着锅一通风卷残云,边吃边夸好不热闹。颜朔骂了他们几句,最后也听之任之随他们去了。
“樊名还是不肯交待?”
见颜朔没有去凑热闹的意思,陆炳便挨着他坐了下来。后者把脚架在桌子上翘得老高,在纸面上留下了一道鞋印。
“交待是交待了,顺着那瘟神给的几个名字查过去,全他妈是一溜儿死人,你让我去问谁去?你有能耐,你上。”
“挪开。”
陆炳一巴掌抽开了他的腿,凑近了去读樊名那所谓的证供。果如他所说上面所载人名皆为逝者,且都死了有些年头了。
“樊名久不在锦衣卫里当差,脑子里记的都是些二手消息。”颜朔对此不屑一顾,“人都死了好几年了,现在推出来能顶什么用。”
“不急。”
陆炳的手轻轻在一个个名字上点过去,这些人之间有些微妙的共同点引起了他的兴趣。
“有男有女,且都是些二十出头的人。”
“这我也留意到了,咋了?”
“该怎么说呢......”他谨慎地回忆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名字上,“我总觉得樊名供出这些人自有其用意,这些死者的年龄相近未必只是巧合”
“整天疑神疑鬼的,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去问问你那无所不能的......未来老婆呢?我有种奇妙的预感——”
颜朔摸了摸胡碴说道。
“——你找不着的东西,她都能帮你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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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拿了本语文教师的教学经验集来写总结,读着读着,不禁自省在写作时犯过的那些蹩脚错误。我觉得他们语文老师的教学工作其实蛮有意思,教学生的同时也在磨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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