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说要去见画师,便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根据玉芽指引的位置,这般神乎其技的画师竟然没有藏在深山老林亦或是避世而居。
反而在这街心最热闹的地方,甚至云嫣坐在茶馆二楼,一低头就能瞧见段氏招牌。
云嫣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些怀疑玉芽的话了。
浅草想到那画师古怪的脾气,颇是迟疑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云嫣摇头,“来都来了,自然是你先去瞧瞧。”
浅草没想到云嫣会让她一个人去,顿时有些害怕,“可是玉芽都不能成功……”
云嫣鼓励她道:“她又怎么能同你比呢,你可是我的贴身侍女,你的资历可比她老多了。”
浅草隐隐约约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云嫣坚持,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云嫣心里琢磨着浅草能进去多久,岂料她茶还没喝两口,就瞧见浅草顶着一头的茶叶又捂着脸跑回来了。
“公主,那人可真是太坏了!”浅草怒道。
云嫣一副心疼的模样,给她擦着身上的茶水,安抚她道:“那你在这里歇一会儿,叫我进去瞧瞧。”
浅草疑惑道:“公主不怕被他泼茶水?”
云嫣打量着她身上的茶叶,甚是单纯道:“烧茶不也得费一番功夫吗?”
浅草愣住了。
“所以……所以公主让奴婢先去,就是为了让他把茶水泼干净?”
云嫣的心思被她一语道破,也只得羞涩地哄她道:“回去给你补两身新衣裳可好?”
浅草顿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家公主什么时候才能做个人啊!
待云嫣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慢吞吞走进去时,便瞧见大堂内一个正在低头作画的人。
她愈发惊奇。
以往不论是写字还是画画,那些画功深厚之人多半都爱在僻静清雅之地作出成品。
然而这人却在闹市中来作画,还是在时不时就会有人闯进来的情况下。
况且这人也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而是一副年纪轻轻的样貌,眉眼间全都是不耐烦,倒是可以看出几分暴烈的性子。
那男子抬眸扫了她一眼,便冷声道:“寻常人都不给作画,只画裸、女,快些滚出去!”
表面上是段霜守不肯给人作画,但事实上是他在这里等了许久,连日来都没有一个女子愿意让他画裸相。
哪怕是去青楼里,一听说要画自己的裸像带出去,她们个个仿佛又变成了贞洁烈女,说什么都不愿意了。
是以段霜守的性子也日益暴躁了起来。
他摸了摸手边的茶壶,发觉里头空了,颇有些遗憾,却听见对面小娘子轻声道:“你怎就知道我不肯给你画了?”
段霜守愣了愣,迟疑抬眸,这才正眼看清楚这小娘子的模样。
“你是妓、女?”
云嫣摇头,“我自然不是妓、女,我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段霜守无语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可怜人说自己是可怜人,单说你这一身穿着,你又凭什么说自己可怜?”
云嫣转身寻了把顺眼的椅子坐下,理直气壮道:“你觉得,我若不是可怜人,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怎么可能愿意给一个陌生男子画裸像呢?”
段霜守闻言便愈发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着实有些不能理解。
云嫣笑说:“他们说你不肯给人作画,可你分明还在接生意,可见你还是肯做买卖的,只是代价大了一些是不是,你不若与我说一说,兴许你我有缘分能做成一笔交易。”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段霜守问她。
云嫣也没打算要与他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据说你只要听人描述出具体特征来,便能画出一个素未蒙面之人的画像,我也想请你帮我画一个人。”
段霜守道:“你可知道我替人作画的代价是什么?”
云嫣坦然摇头,“虽不知道,但我觉得我有这个能力来付。”
段霜守蓦地拍桌子,“你这个小妮子好大的口气!”
云嫣见状露出微笑:“我想一定没有人能帮到你,你何不试一试,倘若成功了你也不会亏是不是?”
段霜守逐渐迟疑。
“其实今日你不用担心我不敢给你画,因为我还需要你为我作一副画之后,才决定要不要与你做这笔交易。”
云嫣话锋一转,顿时令这情形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段霜守阴晴不定地望着她,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嫣笑说:“你想画女子的裸像,但一整张都是白花花的身体,着实没什么美感……”
她裙摆下的青缎鞋儿随着她摆荡的动作若隐若现,心情颇是轻快。
“倘若你能把我其他的地方画好,我们兴许还能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往下交易。”
浅草在茶馆里等得衣裳都被太阳给晒干了,心里正是迟疑要不要闯进去瞧一瞧。
过了片刻云嫣便懒洋洋地从那段氏画馆里头出来,全须全尾,周身没有沾上一片茶叶。
而先前还凶神恶煞的段画师这会儿却涨红了脸,虽瞧见云嫣如同瞧见了洪水猛兽一般与她隔着一臂长的距离,但也仍是将她一直送到了门口。
那段画师四下看去,总觉得路人再偷偷窥望着他,他愈是不想脸红,便愈是克制不住,便转头恶声恶气地与云嫣道:“你果真不会骗我?”
云嫣抚着袖子笑说:“骗你做什么,你想要烟海暮云砚,我去给你寻来,况且就算找不来你也不算吃亏,我瞧你对我的脚是极满意的……”
段霜守闻言顿时一慌,左右看去,确定没人听见他们对话,才道:“你可别将我当做那种别有用心之人,倘若你宣扬出去旁人逼着你来嫁我,我也是不会娶的。”
云嫣粲然一笑,“我嫁你做什么,我方才是骗你的。”
段霜守闻言顿时一脸防备地望着她。
云嫣说道:“其实我就是个妓、女。”
段霜守大吃一惊。
匆忙凑过来想要听清楚他们说什么的浅草也僵住了。
云嫣施施然离开,哪里管别人什么反应。
浅草咬牙道:“公主啊,你已经成婚了……”
云嫣轻飘飘道:“我从前在书上就曾看到好些公主在婚后都比我更加荒诞淫、荡,我竟都远不如她们……”
浅草觉得自己的下限总是在不断地被自家公主给刷新,“公主你不要脸了?”
云嫣很痛快地承认道:“旁人都要脸就行了。”
要是大家都一起不要脸了,云嫣恐怕才会忧心自己到底能不能是最不要脸的那个了。
到了晚上,景玉问她:“你白日里去了何处?”
云嫣一副本本分分的模样道:“我生辰日近了,便想着上街去给自己买个礼物。”
才新婚燕尔,景玉倒是没有留意过这个日子,他想了想问她:“你想要什么?”
云嫣笑说:“我想要夫君给我做个木偶。”
景玉不解地看向她。
云嫣道:“我瞧唱戏里头也是这般,那些金银珠宝都比不上心上人亲手做的东西,殿下觉得呢?”
景玉蹙起眉心,反而迟疑说:“只是我并没有做过……”
云嫣顿时笑倒在他怀里,拿着澄亮的眸子去看他,口吻甚是揶揄:“殿下真是傻,那是穷酸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你是皇子,我方才是打趣你的,你竟也听不出来。”
景玉知晓她心思促狭,只好抚了抚她的头发,没再多说什么。
云嫣却在心里头想着那劳什子砚台。
她白日里与那段霜守互相许了个条件,她要先见识一番他的画工,他亦是要求她能替他取来一件寻常人都取不到的东西,彼此都能满意,她才要他继续与他交换真正的条件。
倘若她真有手段,便要替他拿到一块前朝大师遗留下的一块烟海暮云砚。
云嫣一口答应下来,段霜守才觉得她是真心来求画的。
云嫣存了一门心事,夜里头难免有些睡不着。
等到身旁人呼吸平稳了之后,她便悄悄打量着景玉的睡容。
平日里云嫣便留意到了,这位六皇子的眼睫又长又密,比女孩子的眼睫都要漂亮。
只是配上他那双清冷幽深的眸子,那眼睫也似覆了寒霜一般,反而更能勾着云嫣的心思。
云嫣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他眼睫,只是才落到他的眼睛上方,便蓦地被什么东西给用力地钳住。
云嫣吃痛呼出声来,手腕上被人钳制的力度才松了松,景玉缓缓睁开眼来,又看向她。
“公主还不睡吗?”
他的声音不含一丝的含糊与倦意。
云嫣没有吭声,觉得他这睡觉防人的习惯颇是不好。
景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倘若不是云嫣挨得近,兴许都没能听见。
他张开手臂将她揽到怀里来,小公主便迫切地钻过去,恨不得一次性拱到他心窝里去。
“公主……”
云嫣娇声道:“你该叫我嫣嫣。”
景玉默了默,语气也多了几分迟缓,“嫣嫣……”
云嫣顿时欢喜地勾住他脖子去亲他。
景玉将她的热情如数承接,把她亲困了她终于能消停睡了。
后半夜云嫣却做了个梦。
梦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出来一根奇怪物什,一直抵在她身上,叫她颇是难受。
偏偏她睡得沉还不能立马醒来。
她哪里知道,景玉这几日喝再多的药夜里头瞧见了她也愈发忍不得了……
她这般不依不饶地勾、引,把景玉隐忍已久的药性终于也都给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说日万……结果睡着了,改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