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绮,绮绮。。”卫卓丽端着一杯热牛奶敲敲小女儿的门。
片刻后房门打开,江语绮一身棉绒家居服,站在门后边,脚上还踩着一双兔耳朵绒绒鞋。
“妈。”她浅笑着,侧开半步。
“就知道你又在用功。”卫卓丽走进房间,看到桌上摊开厚厚的书,嗔怪的瞅她一眼,“再看一会就好休息了!”
江语绮接过热牛奶,乖巧的“嗯”了一声。
卫卓丽在屋子里坐了一会,看女儿喝着牛奶唇上一圈白色奶沫,很像她小时候萌萌的样子。江妈妈心里又爱又怜,摸了摸女儿肩上长发,叮嘱她看书别看到太晚,再聊几句,才拿着空牛奶杯走下楼去。
江语绮微笑看妈妈走上步梯,慢慢关上房门,抽张纸巾把嘴角擦了,面色淡然的捧起了书本。
从医院回来后,江语绮按着姐姐给的联系方式到公司把原先的工作辞了,在家好生修养了一阵子,随后和姐姐去健身房请了私教。两个月后,她拜访了原先教过她的格斗老师,把丢下好几年的格斗训练捡了回来。与此同时,买回课程参考书,报名硕士研究生的考试,温书、做习题、健身、骑马、格斗训练,一步一步,往着新的轨迹努力。
十二月末,A城大雪纷飞,呼啸着拍打车窗,只停了一会,车身上已落了皑皑一层雪白。江语缤一边挂了胡图图的电话一边打开车门,支起长柄雨伞往学校大门口走。江语绮穿着长款的羽绒,配着驼色长靴,从校门里走了出来。
“就知道你没带伞!”江语缤撑着雨伞遮住她,走到车前,替她把戴在脑袋上的羽绒服帽子掀起来。
江语绮抱着背包跺跺脚,肩上的一点雪花也落了,冲着姐姐笑笑,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这么大的雪,我叫个车回去就好。你还跑一趟。”车子里暖气充足,江语绮揉了揉泛红的指尖。
江语缤看她被冻得有点苍白的脸色,捏了一下,嗯,像冰过的果冻。“就是这么大的雪爸妈才不放心啊。而且也不好叫车的。”
江语绮笑笑,扎好了安全带。
江语缤侧头看她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雨刷一下一下的刷着车窗,江语绮安稳的坐在车里,也不催。江语缤想了想,一边将车子沿着车道滑出去,一边问她:“考得怎样?”
“还好。”江语绮的嘴角微翘,弯出一个淡淡的笑。
今天是硕士研究生的预考,江语绮选了个挺难考的专业,还挑了个特别有名的教授。幸好是考回本科本校,教授也看好她,复试想来能轻松些。
一问一答间车子汇入了人流,江语缤点开导航仪,看着前边道路拥堵的情况皱皱眉,一时忽略了先前心中的疑问。
考试周之后没几天,便是新一年的元旦,江语缤刚好轮休,约了妹妹和几个好友去打室内网球。
热身之后打了半场友谊赛,几个人都坐下来休息,一个自小玩到大的好友坐在江语缤身侧,往江语绮望了好一会。江语缤问她怎么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压低了声音问:“怎么觉得你妹妹变了好多。”
江语缤也侧过头去看妹妹,江语绮离她们几个位置,举着一支柠檬水,正小口小口的喝着,像只安静而疏离的猫。
“是不是感觉文雅了不少?”江语缤拧开一支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去年给车子磕了一下,养好伤老实多了。”
“原来如此。”好朋友点点头,又自言自语的道:“难怪性格都变得不一样了。”
江语缤心中一动,状若随意的问:“怎么不一样了?”
“说不清。就是……从前她不是常和你撒娇嘛,也会和我们打闹玩笑,你看今天,她到现在都没主动和我们说过一句话。”
正说着,旁边的好友过来招呼她们打双打。网球场的高高的排灯耀眼明亮,映着他们年轻的身影。江语缤看着几步开外的江语绮浅笑着起身,转了转球拍,从容的走进场地里。
当天晚上俩姐妹一起回了半山江府,张姨做了许多菜,都是她们俩平素爱吃的菜色。江爸爸很高兴,开了一瓶红酒,一家人举杯碰了碰。江语缤忍不住暗暗观察着妹妹,见她喜欢吃的依旧喜欢吃,不喜欢吃的依旧小心的避开不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半。
用过晚饭,江爸爸回书房去了,外头雪已经停了,可还是冷得厉害,也谈不上散步消食。江语绮坐在沙发上陪着妈妈,手里滑动着手机屏幕,看他们学校往年硕研复试的惯例安排。
张姨从厨房端来了一只果盘出来,卫卓丽拿银色小叉叉起一块苹果,忽然感慨了一句:“上回小顾来的时候做的那个樱桃酪真是有特色,我仿佛记得加了酸奶和炼乳,张姨下回试一试。”
张姨笑着说好。江语缤抬眸看了看妹妹,江语绮的注意力还在手机资讯上,妈妈说的“小顾”,似乎一点都没引起她的关注。
江语缤倚到沙发上,轻轻一声叹息。
夜色阑珊,江语缤洗了个热水澡,用大毛巾绞着长发,打开吹风机,片刻又关上了。她在睡裙外裹了件长睡袍,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江语绮应声开门,看样子也洗好了澡。江语缤一脸无奈的说吹风机坏了,要拿她房里的用一下。江语绮点点头,转身进了浴室。
书桌上摊开厚厚的一本书,旁边是一本手写的笔记本,江语缤没走过去,等了一会,江语绮把吹风机拿出来递给她。
低低的“嗡嗡”声响了起来,江语缤一边吹头发,一边斟酌着说话。
“不是刚考完试么,怎么又在看书?”
“三月末就差不多要进行复试了,现在先看看,好有些准备。”江语绮坐到书桌前的椅子里,兔耳朵的毛绒居家鞋在脚丫子上晃啊晃。
“没信心么?”江语缤逗她。
江语绮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答道:“有的。”
她的嗓音与从前并无区别,可江语缤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江语缤抿了下唇,关掉了吹风机,指尖在吹风机的机身上敲了敲,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语绮也不催她,姐姐在屋子里,便没继续看书,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江语缤的疑问在心里转了个圈,话到嘴边,换了句委婉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毕竟已经毕业好几年了,刚考完还是多放松挂一下啦。”
“唔。可是在我感觉里,我才刚毕业啊。”江语绮单手支腮,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眨。
江语缤看着她眼里清澈的光,有片刻的出神。末了,她起身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和她说早点休息,随手放下吹风机,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卧室已经将近晚夜十点了,江语缤在房里踱了几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哟!今天刮得的什么风,能让你想起我来了?”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年轻男子调侃的声音。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电话,我犹豫再三才敢打。毕竟……”江语缤的话音顿了一顿,才闲闲的接上:“你是按分钟收费的不是?”
电话里的声音哈哈大笑,与她枪来剑往,又互怼了几句。
几乎从刚进警局起,江语缤就和楚惜打过交道,五六年来合作过不少案子,俩人偶尔还会一起喝个小酒,算得游离在工作和私交的边缘,说得上话的朋友。
江语缤用耳朵和脖子夹着电话,走到小吧台前,开了一瓶“ChateauTrotanoy”,“波”的一下起瓶的声音,楚惜便在电话那头笑。江语缤没理他,她坐到房间红色的吧台椅上,一手晃着高脚杯里深红的酒浆,一手持着电话。
“事情就是这样。这个忙,能帮吗?”解释完妹妹的情况和她心里的疑问,刚开启的卓龙已经下去一小截了。
涉及到工作范畴,楚惜的语气谨慎了不少,他斟酌了一下,才回道:“你说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我没和你妹妹接触过,具体的情形实在不好判断。要不这样,我下周整好要去A城开会,找个时间你把妹妹带出来,我们聊聊。”
“嗯。这样也好。”
“只是语缤,你是想我以朋友的身份认识你妹妹,还是以心理医生的身份?”
江语缤晃着酒杯的芊指微微一顿,答道:“朋友的身份吧。我不想她心里有负担。”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回道:“无论是朋友的身份,还是心理医生的身份,都需要坦诚。如果她心理真的有障碍,或者对那件事情有阴影,我们要帮她走出来,她迟早会知道我的身份。与其让她自己发觉,不如一开始就告诉她,我是心理医生,当然,同时我也是你的朋友。”
“嗯。。”江语缤应了,修长的手指抚摸在高脚玻璃杯的边缘,徐徐转了一圈,“楚惜,你说,会不会是我想太多,杞人忧天了。”
“如果是你想多了,那就更好。我就当多交了个朋友,怕只怕……”
“什么?”
“……没什么。还是等见了面再详谈吧。现在说再多也只是猜测。”
“好。”江语缤舒了一口气,由衷的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