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月冷冷地吸了口气,侯家驯养的尸体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但灵浮力量的提前爆发却让她措手不?及,毕竟修为还不?曾恢复。
而侯家以驯养尸体的法子召唤灵浮,此法无疑会使安宁城陷入一片水深火热当中,届时只怕又是?死伤无数,她亦不?免被卷入这?场浩劫当中,是?以她越发觉着自己应当将保命的底牌紧紧握在手里才是?,否则不?说?保护老妇及敛光了,便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想到这?里,便打算配合侯家顺利进入祖师祠堂。
只是?她正欲支持着身?体从地上站起?,肩膀却被重?重?地踢了一脚,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霎时肩上便传来一阵刺痛,恐怕是?骨头裂开了。
丫鬟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道:“看我不?将你这?个盗贼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出手之人正是?这?丫鬟,那一脚用了十层的力道,根本就是?想要?至顾长月于?死地,奈何顾长月修为不?曾恢复,无力还击。
她就这?般,以狼狈的姿态趴在地上,握紧拳头,一声?不?吭,心中却升起?一股难言的羞愤耻辱——这?是?弱者的无奈和悲哀,内心深处屈辱的风暴咆哮嘶喊,最终却依旧无能为力,明明竭尽所?能渴求力量,却呼天不?应呼地不?灵。
亦不?知是?不?是?这?种不?甘羞愤太过强烈,丹田中竟突然响起?一阵咕嘟声?响,一股冰寒的阴气仿佛得到共鸣,如同水波一层一层推开,蔓延全身?。
她的身?子不?由颤栗一下,感应到了,灵魂之眼?的呢喃,死魂面?纱的吟诵。
侯家祖师祠堂中的那群尸体仿佛感应到了她体内的波动,发出响彻耳际的嘶吼,侯家三人则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眼?中流露出贪婪兴奋之色。
那侯家师祖竟忍不?住颤抖道:“快,快将她送进去。”
说?话的时候,他显得颇为急切,全然没有那副道骨仙风的模样,更不?管不?顾身?边是?否还有名?剑阁修士在场。
语罢,也不?知道从何处窜出几?条人影,七手八脚地将她从地上拽起?。
顾长月咬牙忍住肩膀上传来的剧痛,打量着几?条人影——毫无表情的脸庞、苍白僵硬的皮肤、空洞失神的瞳孔,以及迎面?扑来的阴腐之气——它们根本就是?死人,活死人。
侯家这?般大胆地放出活死人,就不?怕浑无等名?剑阁弟子觉察异样么?
她的目光落在浑无等人身?上,发现他们依旧面?色如常,看来这?些活死人在他们眼?里也与正常人无异,正如他们根本看不?到侯家上空弥漫的阴云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对名?剑阁能否发觉侯家阴谋不?报任何希望。
对于?他们向刑法总堂发出的信号至今未曾得到回复,侯家以刑法总堂事务繁忙之说?便打消了浑无几?人的疑虑,想来几?人便不?是?心思缜密之人。
事实上也无怪乎如此,侯家本与名?剑阁交好,如今又是?有备而来,谋划已久,几?个初出茅庐下山历练的年?轻弟子被委派的任务是?探查灵浮踪迹,是?以很难发现侯家破绽。
的确如此,浑无虽然对侯家师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毕竟侯家与名?剑阁关系斐然,只道顾长月的行为惹怒了侯家。
他只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朝着侯家道:“既然侯家要?处置女贼,我等不?便多留。”
侯家师祖点了点头,命令那几?个活死人将人拖进祠堂。
顾长月一动不?动,只聋拉着头,像是?已经昏迷过去般任由他们作为,左右进入祖师祠堂也正合了她的意,而且越快越好。
不?过世事无常,正当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自身?后响起?:“慢着,你们放开她。”
回头一看,敛光抱着木琴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行来,不?待走进,便被正要?离开的浑无阻拦:“敛光,你做甚?侯家内有非你能入之地。”
敛光微微一怔,旋即道:“滚开。”
显然不?想与他多话。
浑无面?上浮现怒意,心道敛光自来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实在是?不?行事,当下便冷冷地开口:“你给我消停消停,我知晓你因我进入名?剑阁之事记恨于?我,但你却不?能因此而犯了糊涂,此女身?世不?明,品行不?正,你是?想带回家祸害姑母不?成?”
敛光微微一怔,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咬了牙,不?理会他,从他身?边绕过,径直走到顾长月身?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上是?显而易见的焦虑担忧:“月娘,月娘,你怎么样了?无碍吧?”
顾长月心中先是?一暖,旋即升起?一抹担忧,作为拥有天生阴体的鬼伍子,敛光固然能够感受到侯家内部的异样,否则也不?会觉察她的危险,如此说?来,也算是?触及到了侯家的秘密,侯家心狠手辣,如何能够放任这?样的人存在?
果不?其然,不?待她想法子应对,便听到那丫鬟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似乎瞬间?变得苍老沙哑,但细听之下却又像婴孩的欢笑,阴森诡异,她道:“与其担忧旁人,不?若担忧自己,鬼伍子,咯咯咯……”
她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笑了,这?声?音鬼魅般萦绕在顾长月耳边,萦绕在敛光耳边,亦只有二?人方能听清,直到数息之后,笑声?骤停,语气一转,大惊道:“你们快看。”
这?一次倒是?所?有人都能听到。
众人闻言,纷纷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侯家大院青石板地面?上一层黑影渐渐掠过房梁盖了过来,长空之中黑色风暴般的阴云从四方汇聚而来,渐渐地,掩住晌午的日光,于?侯家祖师祠堂中心汇聚,再由中心位置染开殷红的血色,向四周弥漫。
天地间?呈现一片阴暗的红色。
一股疯狂的、挣扎的阴寒几?乎淹没一切,正如沉入血淋淋的十八层地狱,再也找寻不?到丝毫希望。
众人忍不?住后退一步,唯侯家三人面?上兴奋异常。
侯家师祖忍不?住脱口:“灵浮,灵浮出现了,它过来了,快,快。”
浑无面?色一呆,随即反应过来:“灵浮?果然是?灵浮?不?好,它若往安宁城来,必将死伤无数。”
女剑修道:“师兄,我们当如何是?好?”
浑无看向侯家三人,正欲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侯婉姗终于?开口,道:“浑无师兄,灵浮出现,我等根本不?曾预料,事到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拼死迎战,以最大的努力,保我安宁城百姓安危。”
浑无心中一动,似乎有些热血沸腾,朗声?道:“师弟师妹,你们可曾准备妥当?”
几?人齐声?回答:“迎战。”
这?时,侯婉姗又道:“我们修士当尽修士的力量,不?过,那位守夜的公子,且先抛下个人恩怨,那灵浮与死物阴物关系密切,也麻烦你们能够出一番力。”
灵浮的确与死物阴物关系密切,但敛光等人都是?凡人,若叫他们出手,何尝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面?对灵浮,顾长月可以肯定,一般修士有机会活命,但鬼伍子一定不?可能,正因为他们与灵浮一般,和死物阴物有联系。
此事切不?可应。
一直装死的顾长月霎时抬起?头,喊道:“不?可……”
只是?她话还不?曾说?完,后背又被人踹了一记,整个人向前一扑,便是?扑进一间?黑屋子。
她也顾不?得观察情况,更顾不?得自己,转身?便要?推门出去,可是?门已经被结界封死,以她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打不?开。
结束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旧趴在木门上,努力想要?知道外面?的动静,隐约间?她似乎听到敛光愤怒的声?音:“浑无,你糊涂,是?你糊涂……快放她出来……你们放她出来,我去城头为你们抚琴……只要?你们放了她……”
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顾长月颓丧地坐在地上,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因自己而踏上末途?
她没有哭,没有叹气,她只是?在想,自己应当保护那些应该被自己保护的人,而不?是?让自己应该保护的人为自己牺牲。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懦弱?是?什么时候开始左顾右盼犹豫不?决?
只因为修为凝冻,所?以失了信心么?
这?根本就不?是?她。
深不?见底的黑暗才是?她的明镜,这?一刻,她突然看清自己。
若非最后关头,那就拼尽全力去挽救,即便没有修为,也不?应当轻言放弃——是?的,这?才是?真正的她——不?因修为低微而低头,不?因实力弱小而折节,饶是?天塌下来,饶是?身?体被压得很低,不?屈不?挠的精神却永远不?会倒下。
然后,她忍着身?上骨头断裂的剧痛站了起?来,抬起?眼?皮,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亦倒映着无数幽冷阴森的瞳孔。
这?间?黑色的屋子,没有祖师牌位,没有天地四壁,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黑暗中闪烁着无数冷幽幽的绿色瞳孔,一眼?望去,整个黑暗如同一块巨大的、拥有密密麻麻方格的架子,每一个方格皆放着一对瞳孔,竟是?整整齐齐,层层叠叠,诡异地排开,由近到远,看不?到尽头。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瞪大瞳仁,溢出显而易见的贪婪与疯狂,几?乎随时随刻朝她扑来。
漫天卷地的阴邪和腐味浓郁扑面?,隐约间?,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等待着她共赴即将开始的、血腥屠杀的盛宴。
顾长月环视周围,静静地看着,许久之后,终于?扯了扯嘴角,森然地冷笑一声?,低声?道:“阎浮东方有山,号曰铁围,其山黑遂,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号极无间?……无间?方格,极刑之狱,罪者其伏,剥其皮肉,削其骨血,生拔其魂……苦坠此域,日复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阿月说的话,前一句仍旧取自阿鼻地狱法华经类佛教经典(具体出自哪部不记得了,反正里面就这么说阿鼻地狱的),后面则是自己瞎编,一些应剧情需要……读者勿忌,佛祖勿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