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7.

操场围着半人高的栅栏,纤长的绿植缠绕生长,将要越过陆则名的头顶。周惜彤踱着脚尖走近,这才注意他身前还站着陈旭。

几十米外有座废旧的贩卖机,两个穿军训服的女生躲在后面打电话。

周惜彤觉得面熟又想不出在哪见过,季禾趴在她耳旁说:“都是合作班的学生,扎蜈蚣辫的是叶纯,梨花烫叫李斯羽,就住在我们隔壁。”

雨水浓重,她们的妆容依旧精致,脸蛋瓷白,刷过的睫毛根根分明。不得不说,都是精致好看的女孩子。

陆则名和陈旭不会是在偷窥吧。

不过,他们是同班同学,说不准比她与陆则名更熟络些。但如果真的相熟,为什么不直接打个照面,躲在这里做什么。他对自己从来不这样,喜欢开玩笑,更随意,刚才还请她吃巧乐兹。周惜彤想到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在做比较。

幸好比较的结果比较良性,能消除一些不开心。

好巧不巧,季禾在她耳边啧一声:“陆则名和那个陈什么真是痴汉啊,我们站了这么久他们愣是没发现。”

这句话让她莫名在意,甚至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与陆泽明长得再相像,陆则名也只是陆则名,她没有去管束他的立场,甚至都不能算作朋友。就算他喜欢李斯羽、叶纯或是其他小姐姐小妹妹,她连说三道四的资格都没有。

但向他扔石头的资格还是有的。

捡一块模样光滑的石头向前抛,她心怀不忿用劲也格外大,正中陆则名的肩胛,但他却置若罔闻。

居然被无视了!

再也收不回汹涌的怒气,周惜彤几乎是跳起来,冲上去揪住陆则名的耳朵。

陆则名被吓得不轻,背脊一抖,反手将她那句‘你他妈’封在掌中。周惜彤想要挣脱,却阴差阳错,被他连头带肩摁在两条手臂之间的宽阔处,俗称胸膛。

这出造成的动静确实不小,陈旭转过头,比个噤声的姿势。她点点头,乖觉地保持沉默,不仅因为陈旭更因这个角度视野绝佳,刚好能听见两位女生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怀抱所有者像是跑了八百米的心跳。

他的呼吸沉沉浮在发顶,是下雨天唯一温热所在。一滴水落进眼睛,她慌乱处理,却砸到他的下巴。

也多亏这次实在的碰撞,才让他们恍然放开对方,别扭到遮面。

周惜彤思绪跳动,脑子一团乱,却听见李斯羽大声呜咽:“行,聂一成你可以拒绝我,但这是你欠我的情债,你躲也躲不掉,大学四年我定叫你悔不当初。你少拿给陈旭买饮料搪塞我,你就是想挂电话,喂喂喂....”

怪不得陆则名在这杵着,原来是在听好兄弟的连线转播。

掐断的电话让李斯羽茫然片刻,紧接着又是放虎归山式的哀鸣:“他情愿给那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沟考上来的陈旭跑腿,也偏要挂我电话。”

“斯羽别哭了,也许他真的在忙。”叶纯递给她一张纸巾,温声安慰,“你这么漂亮,是聂一成配不上你。你看他交往的都是什么货色,那个陈旭老土至极,无线网都不会连,还是聚餐那天别人手把手教的。与这样的人做朋友,能有什么品位。”

李斯羽哭声渐弱,喘着气,越想越愤懑:“你看见他穿的鞋了么,好端端的newbalance,他整个nowbalance,就差把假货二字贴在脸上。浑身穷酸气,幸好我为人善良,看他是聂一成的室友懒得去戳穿。你说中外合作这么高的学费他怎么负担得起,靠助学金?”

有一种人天生捧高踩低,错把浅薄当做资本,稍有不顺就拿弱者挥泻怒意。

陈旭向来是羞赧的,瘦弱又温吞,像只知足晒阳光的绵羊。但此刻他顶一张煞白脸,浑身发抖,眼睛满是受伤。周惜彤不敢看他,连忙挪开视线。

似乎在陈旭身上找到了因聂一成而失去的自信,李斯羽抬高嗓音,把嘲讽进行的愈演愈烈。

陆则名的脸部肌肉微不可察地跳动,想上前理论却被陈旭摁住。瘦弱的力气几乎拖不住他,陈旭气喘吁吁,低声吼道:“你想做什么?”

陆则名沉着脸:“打架。”

陈旭怔了怔,眼睛布满红丝:“你疯了,刚开学就打架想被劝退?。”

活到十八.九岁,陈旭结交过几个朋友,看过几摞武侠小说,也曾妄想快意解恩仇。但江湖梦终归是梦,从未有人为他挺身而出。更何况他们才认识两个星期。

“怕受牵连就滚远点。”

“她们说便说吧,我都没放在心上。”陈旭咬着后槽牙,“你没必要这样,我们根本就不熟,用不着你替我出头。”

轻易挣脱他的束缚,陆则名歪着脸,冷冷直视他:“谁说我是为了你,老子是为了聂一成。我兄弟欠你的脸面,我来替他还。”

自知力量悬殊陈旭不再阻拦,只是问:“你打女人么。”

少年狂悖,总喜欢将三教九流、侠气结拜挂在嘴边,但正因热血难凉就更狠不下那刻心。虽然她们尖酸刻薄,确实该打。

噼啪噼啪的雨声让人冥神静气,陆则名抹一把头顶的水,神色依旧很差,绷紧的拳头握住又张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助学金才几个钱。”叶纯顺着她的话朝下说,“你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儿,估计准备向陆则名、聂一成他们摇摇尾巴,好混口饭吃。”

“陆则名?”听到这个名字,李斯羽顿了顿,又是一阵抽泣,“对不起,本来说好的,等我拿下聂一成就帮你和陆则名牵线...”

呦呵,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周惜彤双手抱胸,用膝盖狠狠顶一下他的小腿,陆则名下意识嘶一声,回头看见她嘬着嘴唇,满脸愤怒,好气又好笑地冲她比个口型。

我真的不认识她。

虚伪至极。周惜彤撇开脸不看他,心里却在反复纠结,陆则名为什么要跟她解释,自己为什么又要生气,简直莫名其妙。

“不是你的错。”叶纯打断她的话,眼睛通红,“那天在Medusa,陆则名去卡座走个过场,不过三分钟,但所有的女生都在看他。我想找个与他说话的机会,就去吧台候着,想等陆则名打碟下场正好一起喝酒。却看见他和一个女生拐进员工通道,一个小时后才出来。”

“员工通道不都是用来...不愧是聂一成的好朋友,一丘之貉。”李斯羽反问,“那女的谁啊,才开学几天就上赶着和男人做.爱,两个人也是够野,都不舍得开间房。”

“经济法的,听说有个学长正在追她,长得一副卖弄风情的样子,叫什么...”

咣铛一声巨响,贩卖机掉下一块铁皮,正好砸在两人中间。始作俑者陆则名靠在老化已经的机器上,双手抄胸,淡淡问:“你们说的是周惜彤么。”

没想到被主人公当场听见,两个女生吓得不清,向后连连退步。陆则名步步走近,不怒反笑,看上去和煦的很,周身的气场却让人打个寒颤。

“怎么不说了,我还等着想听后续呢。”望着两张惊悚失色的脸,陆则名微笑走来,抬脚踹上去。两人尖叫着抱做一团,凄厉到挠心,平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只是踢翻身后的垃圾箱。

垃圾箱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动,掉出几包吃剩的包装袋,他踩上去,跟灭烟似得拧一拧:“再有下次,我不保证还能维持风度。”

李斯羽从小备受宠爱,没遭过委屈,在这阵仗下半句话也说不出,只知道点头流泪。叶纯也吓得不轻,但她心气高,要面子,受不了在朋友面前被喜欢的人这般对待:“陆则名你这是在威胁女生么,我马上就上报辅导员,告你逃离军训欺凌同学。”

陆则名转着打火机,将脸横在叶纯眼前,打量一下,笑容居然有些阳光:“不用扣这么大的帽子,再说下去,我真的会校园欺凌一个不认识的人。”

比起聂一成对李斯羽,陆则名嗤笑的样子、那句着重说出的不认识,比任何拒绝都要残忍。

叶纯咬着嘴唇,眼泪大片大片地坠落:“你打啊,你和周惜彤婊.子配狗,打坏了我就去告诉辅导员....”

摇晃的梧桐叶稀疏落下,光线更暗,将陆则名的眼眶映的很深,下颚锋利,没有任何感情。在暴躁将要爆发的那刻,笑声从贩卖机后传来,周惜彤举着手机,漂亮的眼睫闪动几下,带着少女的狡黠。

她眨一下眼睛:“你当辅导员不长眼吗,我全录下来了。”

看见是她,叶纯的脸色铁青:“周惜彤你居然偷拍我们。”

“偷拍怎么了,是你们先不要脸,告白失败有种去找聂一成啊,嘲笑不相干的人算什么东西,不过为了找点平衡,挽回自己的优越感。语言暴力就是校园欺凌,想贼喊捉贼上报辅导员?好啊,去啊,陈旭、陆则名两个男生不好动手,我来。”

说完,她把视频摁下暂停,撂给陆则名,俯身抓起叶纯的头发:“是你骂的我吧,猪肉质检怎么漏了你这个不合格的东西,看不顺眼就打一架,少给我背后嚼舌根。”

头皮的撕扯让叶纯痛出流泪,大脑空白,只能喊出朋友的名字。李斯羽想上前帮忙,却被周惜彤瞪回去:“先看看自己什么处境,再想着帮好姐妹呐喊助威吧。我和陆则名暧昧也好,做朋友也好,睡.觉也好,都不干你们的事。再有下次,我就把视频发到校友圈让大家开开眼。”

越说越上头,周惜彤还想冲上去再骂几句,却被季禾抱住:“大小姐够了,再闹就真成校园暴力了。”

见有人上前拦着,叶纯和李斯羽连忙爬起来,抓住时机逃之夭夭。周惜彤还不过瘾,嘟嘟囔囔咒骂几句,转回头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

这一刻,周惜彤才想起挽回一下形象。陆则名身材出挑,需要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她在脑袋里解读一会儿,觉得那是骄傲。

树枝颤动,狂风好似放虎归山,吹走周惜彤戴着的迷彩帽。陆则名将掌心放在她的头顶,既是遮风挡雨,又像情人间自然的抚摸。

他好笑地望着她:“不错啊,知道保护同桌了。”

雨要停了,悸动却停不住。她因心律不齐怔神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他言谈间存在漏洞。

周惜彤逼问:“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同桌这两个字。”

陆则名矢口否认,好看的眼神可传递真诚。

“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