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次日。

储秀宫内的贵女们皆是用心梳妆打扮,力求拿出此生最无懈可击的妆容来面圣。

可等到天光大亮时,储秀宫的掌事嬷嬷却召集了所有贵女,宣布了一件事:陛下政务繁忙不得空,今日的选秀免了。

储秀宫内的贵女们大惊失色:“免了?免了是什么意思?”

方佳也强笑着问掌事嬷嬷:“难道是陛下政务繁忙,要延后选秀的时间?”

掌事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众贵女:“陛下说免了,就是不选了的意思。”

掌事嬷嬷这话一出口,整个储秀宫顿时炸开了锅。

这满京城正三品官员家以上的贵女入宫选秀,为的便是充实陛下后宫,若是陛下这么一句话说免就免了,岂不是太过儿戏!

然而,过得不多久,储秀宫便迎来了五道圣旨。

“肃忠侯之女方佳赐婚陈留郡王嫡长孙楚魏。”

“毅勇侯之女蔡惜洛赐婚颍川郡王嫡幼子楚万之。”

“恪敬伯之女胡旭冬赐婚淮南郡王嫡长孙楚景。”

……

以往的贵女选秀,得皇帝心意的贵女大多是入了后宫。出身出众、却不得皇帝心意的贵女极有可能被皇帝赐婚宗室子弟。而这一次,皇帝竟直接挑选了贵女赐婚宗室子弟!

皇帝赐婚自然是莫大的荣耀,且皇帝亲赐的婚事,夫家也要高看一眼,不敢轻慢。可这储秀宫内的贵女十有八九都是冲着皇帝来的,如今被赐婚给宗室子弟,虽然也是姓楚的,可身份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储秀宫内,五位贵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接了圣旨,却一个都笑不出来。

其他贵女看着这五个被赐婚的贵女,心中也生不出幸灾乐祸的心思。

皇帝甚至连看一眼贵女的心思也没有,看来,皇帝是真的没有选贵女入宫的心思了。

皇帝大张旗鼓办了一场选秀,难不成真的只是单纯为了宗室选妻?

只一会儿,储秀宫内的贵女们便想明白了,她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景仁宫的方向。

皇帝只留下了那位景仁宫娘娘——难道,这么一场选秀,陛下只是为了那一人?!

可笑她们一开始还笑那位与陛下决裂,想不到,陛下竟对那位有了独宠的心思。

盛宠到了那般地步,真是令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

……

过了几日,嘉国公穆远突然被皇帝急召回京。

穆远和穆展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等他们上了朝堂,他们便明白了。

皇帝欲要立乐安县主穆简为后。

朝堂上自然有不少反对的人。

自古以来,贵女入宫选秀,都是从最低等的答应、常在、贵人之流做起,直到有了子嗣,于皇家血脉有功,才会一步步晋升。就算皇帝宠爱乐安县主,以乐安县主的出身,大可先封做一宫之主的嫔位,等她生下子嗣再晋升不迟。

以诚亲王为首的皇室宗亲皆是沉默不语,大有“立后之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臣下不好过问皇上家事的意思。

而嘉国公穆远则站在朝堂上沉默不语。

可嘉国公站在朝堂上,嘉国公一系的武将便有了底气,他们纷纷站出来,力挺“立乐安县主为后”。

武将的说辞大多是:“乐安县主乃是先帝亲封的乐安县主,得先帝宠爱,身份尊贵,这大成朝的后宫若不以乐安县主为后,难道还要立出身低微的女子为皇后吗?”

反对的朝臣便道:“素闻乐安县主体弱,若是乐安县主不能为皇帝诞育皇嗣,于国无功,又有什么资格做皇后?倒不如看看后宫中哪位娘娘能诞育皇嗣,绵延皇家血脉,于国有功,才有资格做皇后!”

这次贵女入宫选秀,皇帝只留了乐安县主一人在宫中,朝堂上早有微词。

就算此时楚见深的后宫只有穆简这么一位娘娘,朝堂上的大臣可不认为在接下来的年月里,宫中会一直只有这么一位娘娘。

楚见深高坐龙椅上,漠然看着下头的朝臣辩得面红耳赤。

良久,楚见深才含笑问:“高凉郡王怎么看?”

楚见微猛地抬头看向楚见深。

乐安县主留宿养心殿一夜的事情,楚见微早已知道了。

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楚见微难以形容心头的失落与伤心。

可楚见微心中又生出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好似在很久以前,他便料到了有这么一日。

但楚见微心中是怀疑皇帝的。

穆简曾亲口说过,她心里念着的是先太子楚见铮。

楚见微怀疑穆简并不是真心愿意做皇帝的娘娘。楚见微想,也许她只是碍于对方是皇帝,才不得不从。

楚见微怀疑高坐龙椅的皇帝是以势压人,迫使她留在宫中做了娘娘。

若真是皇帝强迫她留在宫中,此时的穆简又该是如何难过的境地。

如今在朝堂上,要开口让心爱的女子做旁人的妻子,楚见微心头百般不是滋味,他根本不愿意开这个口。

可若是穆简已注定要入皇帝的后宫,楚见微又怎忍心穆简屈居人下?

楚见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乐安县主出身显贵,贤良淑德,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楚见微这么一开口,朝堂上的局势立时一变。

当初先帝在时,楚见微也曾有过争夺皇位的念头,那时候他很是提拔了一拨青年才俊,而今这些朝堂上的青年才俊自是以高凉郡王马首是瞻,听得楚见微开口,纷纷张口支持“立乐安县主为后”。

这么一来,除了以诚亲王为首的宗室沉默不语,朝堂上大半的武将与一部分的文官都支持立穆简为后,反倒是反对立穆简为后的人是少数。

楚见深微微一笑,立乐安县主为后的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

嘉国公府,西院。

秋风刚刚带了一个消息给二小姐穆姝——

皇帝已经定下了要立乐安县主为后的消息,此时宫里派了人来,要接疏桐进宫伺候未来的皇后娘娘。

穆姝砸了屋中的一个花瓶,脸色青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世间所有的好事都是她的?和她走得近的皇子当了皇帝。我明明亲耳听见当初皇帝与她决裂的话,如今居然要立她为后?!为什么?这世间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秋风拦着穆姝,不让她继续砸东西,她劝道:“二小姐,乐安县主要被册封为皇后是喜事,若是您再砸了东西,怕是郡主会生气……”

穆姝气得眼都红了:“她能做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皇帝宠爱!我却要嫁给一个根本对我无意的郡王!现在,就连砸个花瓶你都要拦着!”

秋风一边叹息一边劝:“二小姐您懂的道理比奴婢多,您自然知道此时不是撒气的时候。我们还在嘉国公府,郡主要是知道您为这事撒气,指不定要如何收拾我们。如今那位要做皇后了,郡主想要收拾我们,就更不用顾忌了……”

穆姝气得捶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凭什么她做人上人,我却连砸个瓶子都要顾忌这顾忌那!上天不公——”

秋风一边劝着穆姝,一边心中觉得有几分疲累。若是当初她没有叛离县主,此时,说不准她已经进宫了。

疏桐做事及不上她谨慎,若是她秋风还在乐安县主身边,此时她应该是景仁宫的大宫女了。

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那是有着正经品级的,就算是宫廷中的贵人、常在等小主,也是得巴结着景仁宫大宫女的。

看着穆姝气疯了的模样,秋风又叹了口气。

……

立后是大事。要钦天监推算吉日,要礼部准备封后礼仪所需的各种东西,不是一两日能完成的。

可定下了这件事,就相当于简儿要嫁给他了,楚见深心情极好。

楚见深命人去嘉国公府把疏桐接过来陪着穆简,便快步走向景仁宫。

这些日子以来,楚见深每晚都会到景仁宫坐上一个时辰,再回养心殿休息。

有时候他会挑一些有趣的折子讲给她听,看她被他逗笑。有时候,他会陪着她练字,一起品鉴诗词。有时候,他会坐着批阅奏折,穆简则歪在软塌上看书。

每一晚的那个时辰,便成了楚见深一日中最期盼的时候,他这一世似是都没有这般放松快乐过。

能与她共处一室,渡过须臾时光,楚见深恍如梦中。

有时候,楚见深从奏折中抬眼看向她,见她的目光从书中移到他身上,那瞬间的眼神交汇,甚而令楚见深认为简儿对他也有着相同的情意。

想到此处,楚见深面上不由自主带出了点笑意。他大步走进景仁宫,也未理会殿外太监宫女的请安声,直接入了景仁宫内室。

进了景仁宫内室,楚见深才惊觉内室中带着氤氲雾气。

穆简正泡在浴桶内洗澡。

只是一眼,楚见深已对眼前的画面一览无余,他一怔,忙背过身去。

穆简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宫女,便转过头轻轻道:“不需再加热水——啊!”

见到楚见深的背影,穆简惊叫了一声,她忙将身子往水下浸去,颤着声:“陛,陛下?”

刚才那一眼,楚见深见了雪白的躯体,令他不由想起那夜的销魂蚀骨滋味,只是片刻间,他身体便起了反应,楚见深哑着声道:“朕,今日是朕来早了。”

之前那些时日,楚见深进景仁宫的时候,都是穆简已经沐浴结束的时辰。这日楚见深心里高兴,便提早了半个时辰,不想却撞上了穆简正在沐浴。

他是皇帝,她是后宫里的娘娘,自然没人会拦着他进内殿。

还不等穆简回过神,楚见深便大步离去,语声暗哑:“朕,过会儿再来。”

穆简楞了一下,起身穿衣。

一边披上雪白中衣,穆简一边遗憾地想,等她“死”回现代了,就再也见不到楚见深了。

她现在就像是一个为了回老家发展,狠心抛弃男友的渣女。

想着想着,穆简也有几分伤心。

未来会如何,穆简满心茫然。

其实她在这世界活了十八年,若是让她骤然回到现代去,她也会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穆简想要抱抱楚见深,求一点心里安慰。

可是楚见深已经被她的“人设”吓跑了,不敢靠近她。

看来……只有她想个合理的说辞,才能抱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