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旧重逢(十二)

“不骗你,真的不走了。”

宋舟忙不迭保证。就算想走也要公司同意啊。

手腕的禁锢松动。

宋舟缩回手,松快了一会儿,偏头看着紧紧揽住她的腰的人。

回想起自己被欺负了这么多回,犹豫了一下,手化成掌。

落到半空时,门忽然被推开。

露出一条缝,一点点打开。

真好,刚刚蔺浮庭闹的时候没人,非要卡在她动手打人的时候进来。

宋舟手一顿,立马缓缓落下,扯着自己的袖子装作给蔺浮庭擦脸上的汗。

边擦,边扭头。从门外先小心露出一个头顶,接着是一双绣花鞋,再是与楚怀玉的一双眼睛对上。

楚怀玉原本是想来看看蔺浮庭在不在的。

晋南王不喜人多,王府重重把守,寝房外却没有守卫。

在家是被娇养得无法无天的小小姐,又觉得这位晋南王表哥温文尔雅脾气极好,就偷偷溜进去看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外面徘徊半天没动静,才蹑手蹑脚进来。

床帐未落,床上两人身躯交叠,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连女子殷红的唇都看得一清二楚。

楚怀玉霎时连藏匿自己都忘了,气得嘴唇发抖,指尖颤巍巍指向女子,“你,你居然骗我!”

“我……”宋舟也没料到,她以为只有蔺外会来。

她倒宁愿是蔺外来,至多就是以后多个理由骂她,招惹楚怀玉可不是好事。女主的坎坷,一半都是拜这位表妹所赐。

腰被揽住,即使昏睡过去,对宋舟的一点动作都反应极大,手臂钳得紧紧的,“不许走。”

“我不走,不走。”宋舟连声安抚蔺浮庭,有些头疼不知道如何向楚怀玉说这一幕,“……这一切都可以解释,我是清白的。”

楚怀玉气得浑身发抖不吭声,宋舟迎着她怨怼的眼神后脊一凉,忍不住一哆嗦。

蔺浮庭以为她要走,浑浑噩噩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眉头紧皱,将人锁在怀里,咬着她的唇瓣发泄怒气。

这举动更把楚怀玉刺激得不轻,扭头便离开,吃人的眼神惊得宋舟肝颤。

好在她只是离开,没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让别人知道。

宋舟推了两把蔺浮庭,丝毫不动。睁眼便是蔺浮庭纤长的睫毛近在眼前,颤颤着,眼尾那一点朱砂,像是流下的血泪。

这哪是咬她,分明连发泄怒气都是小心翼翼的怕伤着她。

唇瓣相依的触感格外真实,宋舟看着他脆弱的模样,莫名对纸片人生出一股同情。

虽然连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可在这个故事里,蔺浮庭看起来确实有点可怜。

***

上回帮宋舟疗伤的老大夫开完药后便准备离开,收拾药箱时同蔺外道:“王爷身子本就虚弱,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这才发了高烧。”

宋舟站在床边,疑惑地盯着放下的床帐。

书里说男二后期手握兵权,梦里他还领兵剿匪把她炸死了。不说武功高强,那也应该身强体壮才对,为什么会身体虚弱?

正奇怪着,歪头就见蔺外虎视眈眈盯着她。

“我是清白的。”宋舟摸着鼻子眨眨眼,掌心正好遮住嘴唇,也还好蔺浮庭没用什么力气,时间过去这么久,她的唇色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蔺外狐疑她是怎么进了蔺浮庭的房间,宋舟看他神色,立马道:“王爷让我进来的,不信等他醒了你自己去问。”

说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蔺外说白了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有蔺浮庭镇着,倒也不敢怎么样。她担心的是蔺浮庭,等他醒来记起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再把她丢了,还是恼羞成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平愤。

宋舟坐在自己房里觉得好笑,虽然那所谓的吻是虚拟的,也就和平时看那些某某×你同人文的亲吻片段描写一样,异样的感觉倒是没有,但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和人接吻的感觉。

楚家三兄妹听说蔺浮庭生病,纷纷来探望。

宋舟的身份藏不住,也就不藏,在院子里描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路过。

楚瑾和楚歇鱼见她,微微一笑点头算是打招呼,楚怀玉落在最后,侧着眼阴森森盯着她。

宋舟描画的手一顿,换了张纸,决定描个观音佛祖什么的避避邪。心里想的是,女主已经出场,是时候走正文了。

小说对男女主相遇之前的篇幅描写不多,只是一个牵出男女主初遇的引子。

就一个故事。

女主楚歇鱼偶然救了一条掉进坑里的狗,见它受伤,为它悉心包扎照顾,然后得知狗是男二养的。两人因宠物一来二往有了交流,蔺浮庭逐渐发现女主身上独特的气质,这时候心生好感。同时入府的楚怀玉妒忌不已,才有后来在皇帝南下时使计害自己的表姐,然后男主英雄救美。

算算日子,南下也快了。

宋舟托着下巴,想起来。

狗呢?

她来晋南王府这么久,别说狗了,府里阴气森森连鸟都少。

正想着,来人说蔺浮庭要见她。

从宋舟的住处到蔺浮庭的住处只要绕过一条小路。

门半敞着,男子靠着椅子坐,面如冠玉的容貌因没在阴影中的一双眸子,带着几分阴鸷。面色仍然苍白,就一会儿不见,好像下颔的线条又削瘦不少。露出的一截脖子白皙修长,线条没入衣领。宋舟皱着眉想,就发了一场烧,怎么能虚弱成这样,连衣服也撑不起来。

蔺浮庭正好抬眼看过来,眸子墨润明亮,一扫阴鸷。

好能蒙骗人的假象,宋舟小声嘀咕。

“王爷。”

蔺浮庭眼皮半掀,眸子没什么情绪,极冷淡地打量了她两眼,脸色逐渐冷下来。

“可吓死我了。”还不等蔺浮庭眼睛眯起来,宋舟抿着嘴,看他,“王爷也太不懂照顾自己的身体了,连发烧都不知道吗?若不是我听见你忽然在说梦话,情绪激动,怕是要烧得不省人事了。”

她鼓着腮帮子忍不住絮絮叨叨,蔺浮庭一愣,眉弓稍皱,“说梦话?”

“是啊,我不是坐在床边嘛,就听见你说不许走之类的话。”宋舟歪着脑袋满眼好奇,“谁不许走啊?”

蔺浮庭的眸色沉了沉,语气极淡,“除了你,可还有人进来过?”

宋舟摇头,“没了。”

来的路上宋舟就盘算好了,既然烧得人都认不清,迷迷糊糊的,未必分得清现实和梦境,那就让蔺浮庭以为之前发生的事都是他烧糊涂的一场梦。让蔺浮庭知道他亲了她,指不定就恼羞成怒撕破脸了。

蔺浮庭盯着她,墨色瞳孔深不见底,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宋舟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脊背直冒寒气,藏在身后的手掐了一把指尖,给自己壮了壮胆,一副严肃又苦口婆心的样子,“王爷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行,大夫也说了让你多多休息,不要操劳,还有这天,也不见得有多好,你穿这么点要不得……”

姑娘的声音脆亮,叽叽喳喳的,脸蛋一板,直掺进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中。蔺浮庭按了按鼻梁,嫌她,“你很吵。”

“哦。”

宋舟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的,“那我闭嘴出去了。”

要不是为了惹蔺浮庭烦,好赶她出去,谁愿意在这儿装腔作势像是关心他关心得不得了。

小姑娘的背影一路正常地离开寝房,快要消失在视线中时,沉不住气,撒腿跑开,白色裙摆卷起新发的嫩芽。

“楚怀玉偷溜进来过。”蔺外对着宋舟离开的方向撇嘴,“恐怕是想找什么东西,趁着兄长发烧昏迷,宋舟便给她打掩护。对了兄长,没丢什么东西吧?宋舟那边,要不要略施小惩,也给她一点教训……”

蔺浮庭余光瞥他,“你也很吵。”

啰嗦的蔺外迅速噤声。

蔺浮庭垂眼,目光落在地上,屋里只有蔺外,站在一侧,谁也没看见他的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自己都不懂的情绪。

当时对外界的感知薄弱了许多,但后来想起,他还是记得自己是把宋舟错认了。奇怪的是,宋舟当时既不是奋力挣开他,也不是趁机奉迎讨好他,好像并不在乎他对她的行为。

而且……安抚他的方法,很熟悉,所以他才会一直把她认错。

宋舟的很多细节都像她,可那些只有他和她知道,宋舟又是从何得知。

“蔺外,再去查查宋舟的底细。”蔺浮庭道。

蔺外讶异,“还查?宋家入土五六十年的老爷子有过多少小妾都查出来了,还能再查些什么?就一个心思不正的小姑娘,怎么查也查不出天了吧。”

蔺浮庭声音一冷,“让你去就去。”

蔺外满腹疑惑,之前除了宋舟和楚家的联系没查清楚,宋家这位庶小姐读过什么书交过什么朋友,就连身上受过几处伤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兄长还想了解什么。

***

晋南王府很大,就连宋舟误闯的那座满是坟堆的西院都离西跨院有很长一段距离,西院又偏,估计这也是西跨院里那些姑娘到现在也没发现坟堆的原因。

宋舟到晋南王府有一阵,除了夜晚分不清方向,闷头乱转了许久误闯西院以外,也就只在蔺浮庭的院子附近转悠。楚家三兄妹到来后,也就多了一个地方能去。

宋舟溜溜达达,停在石子路上,仰头看着四处的树。晋南王府的景色说不上雅致,更像是单调。树也只有几类,草也只有几种,看起来乏味,也不好区别方向。

再走几步路,不远处就是池塘。池塘不小,水很清澈,隆冬过后的水依旧冷得刺骨。池塘周围有去年没冻死的几根杂草,颜色枯黄,还倔强地立在石缝当中,和新长出的嫩芽争高踩低。

宋舟在原地沉吟,思考整座宅子里哪里会有一个坑能让狗摔进去,又是哪天才会有只狗摔进去。

时间尚是清晨,池上雾不散,寒烟笼着。隔着模糊的晨雾,隐隐约约见一个清隽修长的身影朝她走来。

她对宅子不熟,也不是聪明会识路的人,那就找个聪明能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