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十回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忽然又传来一阵鸟叫。

紧接着有守卫的声音,以及兵器相撞的声音。

李深:“展大哥,此处不宜久留,万一被我大哥的人发现你在……”

展昭却不容他废话,直接架起他的胳膊,扶着他往外走。

李深身上没什么力气,又不好完全靠着展昭,浑身都绷着劲儿。

展昭边带他跑边问:“还有一件事,我身上这毒,解药何在?”

李深本就绷紧的身体,在听到他的话后崩的更紧了:“抱歉,展大哥……我没有解药。”

李深:“这毒是言风清所制,想要解药,就必须得要经过他。”

展昭懂了,这小子一开始给自己下毒,让自己顺着这毒去调查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想要借自己之手,除掉这个言风清。

两人从房内出来时,隐隐听到有打斗声音。

李深脸色变了变,对展昭道:“应该是谢欢……凭他的功夫,恐怕顶不住那么多人。”

展昭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先顾好你自己吧。”

谢欢冲出去之前,曾将救李深的重任交给展昭。

此刻他与人交手也好,受伤也好,甚至被人擒住也好,他都必须先把李深护好,带至一个安全的地方,否则谢欢的现身,受伤,被擒就全部白费。

将李深暂且安置好,展昭再回来,已经没了打斗声响。

他不知道谢欢最终是逃脱了,还是被抓了。

不管哪一种,都没时间给他去耽误。

展昭按照先前和白玉堂、丁兆蕙约定好的地方,前去汇合。

那里,二人已经先他一步赶到。

丁兆蕙找到了解药,白玉堂也探听到了线索。

三人马上又返回关着兄弟们的房内,将寻到的解药一一发放。

服下解药,又调息片刻,众人先后恢复。

这帮江湖人被人喂了毒药、威胁半天,又在这鬼地方闷了良久,早就坐不下去。

如今毒褪了,功力也恢复了,就等着展昭的一声令下,好从这里冲出去,杀他个痛快。

展昭:“不急,再等等。”

众人不解:“还等什么?难道要等他们饱饱的睡醒一觉?”

话才说完,外面隐约传来了动静。

展昭一笑:“等的人来了——众位,挥刀的时候待会儿看清点,别砍了自己人了。”

言毕,让白玉堂开门。

门一打开,这群江湖人犹如困兽出笼,气势汹汹的往外冲。

反倒是展昭他们三个,落在后面,拢着袖子看好戏。

裴府外面,路知府的人已将整座府邸团团围住。

展昭坐在其中一间房屋的屋脊上,看看下面,又看看外面,问白玉堂:“你猜路知府信了裴珊的话,还是奔着那块腰牌,来抓我的?”

白玉堂全不关心,他只忧心展昭的毒:“可找李深拿到解药了?”

展昭不答反问:“你呢?探听到什么了?”

下面的厮杀声乱成一团,争斗的、砍人的、追逐的、叫喊的……实在不是什么恰当的说话时机。

丁兆蕙只看了一会儿就手痒了,打了声招呼也跳下去加入战局。

夜幕下,屋顶上,只剩下了他们俩。

展昭:“解药没拿到,李深说,不在他身上。”

看到白玉堂皱眉,他又补上一句:“不过去向知道了。”

他悄悄握了握白玉堂的手:“我觉得,我应该能活下来。”

白玉堂紧皱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

展昭看了看下面,忽然拽着白玉堂站起来:“干坐着没意思,我们也去宰几个人玩玩。”

白玉堂:“……”

白玉堂:“你怎么现在说话像个土匪?”

展昭大笑:“我要是土匪,立马让你做我的压寨夫人。”

白玉堂只轻轻一哼,拉着他飞身下去,挥刀斩敌,却不肯让血溅到展昭身上半滴。

展昭被他拽的团团转,根本连匕首都不用拔,心说:我这还是个争强好胜,彪悍过人的压寨夫人。

*

外面兵荒马乱,哀嚎不绝。

偏房之内,李湛却还能静得下心来摆棋谱。

言风清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未及说话,又是一阵咳。

他一边咳,一边着急说:“大……咳咳咳……公子,外面已经要顶不住了,我……咳咳咳咳……护送您,从后门离开……”

李湛对照棋谱,摆下最后一枚棋子,这才慢悠悠的站起来。

“外面因何喧闹,可是查清了?”

言风清躬身道:“我们抓的那些人,不知怎么得到了解药,他们服下解药,破开机关门,全都泄愤一样的在杀我们的人。”

李湛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问道:“外面那些官兵又是怎么回事?”

“是路承,江宁知府。”

李湛:“他又来捣什么乱?”

言风清道:“说是来捉拿朝廷反贼。”

李湛淡淡一哂:“朝廷反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位‘反贼’本事倒大。”

言风清原本脸色就白,此时见这大爷居然不急不缓,脸又白了几分,几乎快要白透了。

“大公子。”言风清深深一揖,“不管什么反贼不反贼,我先护着您离开吧。”

李湛这才一抖袍子,拿着自己的棋谱往外走。

才走了几步,他忽又顿住,道:“你们,去把二公子带来。”

手下连忙应声“是”,匆匆离开。

片刻后,再回来,抱腕禀告道:“二公子不在房里。”

“不在?!”李湛霍然转身,看着身后的人,“人呢?”

手下垂下头,吞吞吐吐:“属下……不知。”

“废物!”李湛一把挥开手下,急匆匆的往东厢房走。

言风清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急的直搓火:“大公子,让下人去找吧,您先随我离开。”

李湛心急如焚,又是急又是气。

一面担心李深被人捉去,一面又气他这个时候还在反抗自己,和自己唱反调。

“李深啊李深。”李湛咬牙心说,“你就不能乖一次?”

战火愈加旺盛,杀声已至耳边。

言风清心都快急的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挡在李湛跟前:“大公子!”

“滚开!”李湛一个巴掌将他扇到一边,未作片刻停留。

言风清本就身体弱,此时趴在地上,又是一连串的咳。

一边咳,他一边眯眼,狠狠望向李湛的背影。

李湛到了东厢房,一脚踹开关着李深的耳房。

里面果然如同手下汇报那样,空的。

他大发雷霆,恨不得将门外看守的脑袋挨个拧下来。

这时,有人押上来一个人,并向李湛禀报。

“小公子逃走之前,是这个人现身,引开了守卫。”

李湛凌厉的目光扫向谢欢的脸:“人呢?”

谢欢不答。

李湛又提高音量:“人呢?!”

谢欢:“He~~~tui!”

空气突然凝结。

李湛暴怒,直接冲过去,拔..出旁边守卫的刀,一刀插.入他的身体。

滚烫的鲜血立马喷涌而出,谢欢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身体的刀,忽然满足的大笑。

李湛没空理这个疯子,丢掉手里的刀,连身上的血都不及清理,又疾步往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到!”

这一幕,被角落里的一双眼睛看了个正着。

李深手里握着才刚捡到的刀,勉强支撑着身体,望着渐行渐远的大哥。

此刻李湛身边守卫薄弱,倘若他拿着刀冲出去,有相当一部分把握可以将他直接撂倒在这。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就都能结束。

什么造反,什么复国……只要李湛不在了,后面那些统统都无法再进行。

百姓也不会再受苦,大宋的警报也可以顷刻间解除。

但……

李深咬着牙,握刀的手抖了抖。

那是他亲大哥,打娘胎里就在一起的亲兄弟。

李深不忍,更下不去手。

这时,附近传来了脚步声。

李深咬着唇暂时隐蔽。

来的是乱打乱撞,摸过来的一队官兵。

他们前后夹击,发现了李湛。

“什么人?拿下!”

李湛身边的护卫,一多半都被他遣去找李深,仅剩下的两个,还不够这队官兵塞牙缝的。

不过三两下,那两名护卫就闷哼一声,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护卫生涯。

李湛被团团围住,他谨慎的扫视眼前这一队人,手慢慢伸向自己腰间——那里有一柄他贴身携带的软剑。

可惜动作被官兵看穿,没等他抽出宝剑,一名官兵已经举刀刺了过来。

关键时刻,李深不知打哪儿窜了出来,居然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替他挡下这一刀。

等李湛看清为自己挡刀的是谁,心都凉了半截。

他马上抽出自己的软剑,一手抱住靠在自己身上,流血不止的李深。

“阿深。”

李深身上的力气还没恢复,刚刚冲出来纯粹出于身体的本能。

看到大哥没事,他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继而略带埋怨的语气:“倘若你早些给我解药,说不定此时我还能同你与他们周旋一阵。”

李湛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早些给你,我还能见得到你么?你整日往外跑,心就没在大哥身上。”

李深咳出了一口血,道:“你若早些听我的,放弃这一切,我们也能做一对寻常兄弟,买一块地,耕耕田,闲话家常——管他天下姓赵还是姓李,只要百姓安康富足,那不就够了。”

李湛对于他这没出息的言论,实在无法苟同。但此刻看到弟弟的伤,又心疼不已。

“闭嘴,别说话了。”李湛将他一把抱起,“我带你去找言先生,凭他的医术,定然可以将你医好。”

李深却软绵绵的一推他,在他华贵的衣裳上留下一个血手印,“你走吧,别管我了。离开以后,出关,去塞外,别再回来,也别再想什么复国。”

李湛哪管他说什么,强硬的抱着他就要走。

根本忘了他们周围还有一圈官兵在等着收网。

这队官兵一不瞎,二不聋,三不傻。

这两兄弟方才说的话,他们一字不落全都听进了耳中。

别的暂且不论,光是一个“复国”就能让他们有一万个理由将他们抓走或击毙。

何况这俩人一个重伤在身,一个伤心过度,看起来都比较好对付。

伤心过度那个又是因为重伤在身那个而伤心,这队官兵立马便把目标定在了李深身上,并马上赋予行动,提着刀就朝李深扎了过来。

李湛将弟弟护在怀里,抬剑格开几人,又旋身避开几人,到底势单力薄,寡不敌众。

眼看更多人朝他们扑刺过来,李湛想都未想,放下弟弟,直接徒手去接。

却只顾着前面,忽略了后面。

在他正面与这对官兵对抗之时,有人悄悄绕到了后方,对着他的后心就是一刀。

言风清追上来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想上前营救,可李湛这一刀实在中的不是地方。

李湛自己也知道自己怕是时日无多,今日一战,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他努力强提了一口气,看着地上虚弱无力,几乎被吓傻了的弟弟,忽然笑了笑。

这一笑,倒把李深的眼泪给笑了出来。

他无声啜泣,想要抬手拽住李湛,可惜手抬不起来。想要叫他一声“哥”,嘴巴张了张,竟也发不出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块巨石,上不去也下不来,气都没法喘,像是要生生将他憋死。

李湛却已经止住了笑。

他看到一旁的言风清,向他命令道:“言先生,我弟弟就拜托给你了。”

李湛:“我南唐的最后一支血脉,烦请先生务必要将他保下来。”

言罢,不再看他们,突然发狂的以自己的身躯做盾,硬生生的为他们破开一条血路。

身后的声音,李湛已经听不清了。

但心里的声音他却听得很清晰。

他看到弟弟在向他招手,对他笑出一对甜甜的梨涡。

听到弟弟对他说:“哥,放手吧,回来吧。”

李湛痛苦的闭上眼:“对不起,阿深,大哥已经……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