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山谷里回旋的风呼呼作响,本应掩盖住一切细小的声音,却连彼此的呼吸都一清二楚。
梁澍成静静地听江沅说完,没有继续问的意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起身,说:“风大了,回去吧。”
江沅嗯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梁澍成率先上去后,摇动着手电筒的手柄,刺眼的白光不一会儿便照亮了坑底,然后半蹲下,朝下方递来了空着的另一只手。
江沅借着手电筒的光线,踩准落脚点,顺利地爬了上去,没去搭梁澍成递来的手。
梁澍成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将手电筒转了个方向,光线在江沅的脸上来回照了照,说:“在生气?”
江沅偏过头,避开刺眼的光线,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才开了口:“刚才下去的时候我明明说了不用接着我,这个高度没事的……”
梁澍成愣了一下,本以为是刚刚的谈话让江沅想起来不算愉快的往事,却没想到对方是因为这件小事在置气。
“如果需要你帮忙,我不会逞强,如果说了不需要,也不是在和你赌气闹变扭,哪怕是从前在你看来荒唐可笑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算了——”江沅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涌了上来,又突然泄了气一般,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接着说道:
“反正在你眼里,我就一直是个想法天真的傻逼,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争执,你都是嘴上应下,行动上依旧一意孤行,从来没把我的想法当过一回事。”
手电筒的光线似乎不太稳地上下晃动了两下,梁澍成喉头沉默地滚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一股脑把话全倒出来后,江沅才觉得心口堵着的那团气顺了下去,回过神来才感到这番话说得不太妥当,毕竟两人早已离婚,他现在又以什么身份说这些?
“抱歉,以我们俩现在的关系,我没资格对你说这些。”江沅平复好情绪,才缓声道了歉。
梁澍成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又烦躁地摁灭在山地上,转头盯着江沅,道:“答应我江沅,永远别再和我道歉。”
江沅没直接回答,仰头望了望渐渐泛白的天空边际,背对着梁澍成,说:“回去吧,天快亮了。”
……
回到部落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广场的空地处却空无一人。
江沅觉得有些奇怪,往日这个时间点,该是部落里的采集队伍在这里聚集清点人数的时候了,而现在不仅广场上不见人影,四周的房屋也静悄悄的,不像是刚起床时该有的动静。
“前面好像有声音。”梁澍成收了手电筒,用下巴往前方指了指。
两人便往部落前端走了走,果然嘈杂声渐渐传了过来。
江沅视线扫了一圈周围,村口处原本昨晚出门前还好好的几间木屋此时已经损毁严重,尤其是族长家的两层木架楼早已四分五裂,只剩下几根空荡荡的木桩竖在地基上,像是经历过一场狂风一般。
不远处突然有几个小孩气喘吁吁地往回跑。
江沅上前几步,随手逮住了一个小孩,问他:“怎么了?”
小孩好不容易才停下了由于惯性往前倾的动作,上气不接下气地拉着江沅的衣袖,说:“不好了,族长家的鸡变肥了!”
江沅回想起蟒叶家养得那几只大肥鸡,脸上写满了问号,那几只鸡有不肥的时候吗?
小孩平复过呼吸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摆摆手,补充道:“不是不是,是族长家的鸡半夜突然异化变大了,把村口好几家房子都给踩塌了,大家正在想办法把它们往山上的林子里赶,却怎么也赶不走,还踩伤了好几个人……”
话音未落,就看到不断有村民慢慢往回涌,口中还嚷嚷着:“小心,快让开!”
江沅抬头望去,只见村民向两边散去让开了一条道,道路中央,七只足足有两米高的巨型鸡排成一列,“啪嗒——啪嗒——”踩着约有碗大的爪子,十分有节奏地往部落的方向小跑而来,红色的肉冠像是芭蕉扇一样随着步伐来回晃动,身上油光发亮的土黄色羽毛也遮盖不住下面一块块爆棚的肌肉,是的,是肌肉。
江沅默默地咽下了“鸡还能变得多大”这句腹诽。
“这鸡是打了什么激素吗……”感到视觉受到了冲击的江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小声嘀咕道。
梁澍成沉思了片刻,默默地摇了摇头。
看着逐渐逼近的队伍,江沅和梁澍成也往道路两旁退了退,试图避让。
没想到领头那只巨型肌肉鸡在路过两人面前时,突然停了下来,踩了踩爪子,探过头来在江沅面前上下左右嗅了嗅,一边用土黄色的尖嘴试探地啄了啄。
梁澍成皱紧了眉头,刚想上前赶走它,就见走在它后面的六只巨型鸡由于领头的鸡猛然停下,一时刹不住车,仍由惯性冲到了领头那只鸡的身上,一只接着一只像是叠罗汉一般将领头的鸡压在了最下面。
最下面的肌肉鸡由于不堪重负,逐渐下沉,两只碗大的爪子已经陷入了松软的泥土,上面叠着的六只鸡也由于重心不稳,“扑通——”一声巨响,便齐齐地向前倾去,栽倒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嘎——”
“嘎——”
“嘎——”
……
每只鸡一个挨着一个有序地发出一声惨叫后,便熄了声,仿佛生无可恋地正面朝下躺在了土里。
路两旁的村民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都失了声。
“拿绳子去,把它们绑起来,可以给部落里当好一阵子的伙食了。”梁澍成率先走了上来,随意地踢了踢脚边半死不活的巨型鸡,蹲下摸了摸羽毛下膨胀鼓起的“肌肉”,有些可惜地道:“就是肉质变硬了,不知道还好不好吃。”
“不行!”江沅近乎于焦急地将阻止的话脱口而出。
不知怎地,江沅心口有些莫名的慌张,隐隐有种直觉,如果这几只突然变异的鸡死了,自己也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