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在半山腰的深林中,已废弃多时,人迹罕至。夜里进来得用油火,若不然,说不定会有什么兽类袭人。徐南珠这段时日一直在祁山搜寻明舒下落,便让人打扫出来这座小木屋作据点。
屋子里点着几盏烛火,人影耸动。
明舒坐在屋子正中间的木椅上,一身窄袖黑衣,愈发显得身形纤细,便支一肘斜斜靠在椅臂上,“梁王殿下,眼睛可还好么?”
墙边用铁链吊着个人,垂着脑袋,搭隆着手脚。衣物上染了些许血迹。听明舒问话,那人才缓缓抬眸看向明舒,勾起嘴角笑,“公主对我用了迷魂香,还问我眼睛好不好?”
明舒端了一旁的茶来喝,“以牙还牙,素来是本宫的作派。殿下想与我结为夫妻,还需多用些心思在本宫身上才好。”
“嗤。”完颜绪冷笑,“那公主这是做什么?谋害亲夫?”
明舒也笑,“关起门来,哪有什么谋害不谋害的。不过与殿下玩耍玩耍,殿下该不会玩不起?”
完颜绪顿时没了笑脸,“你将我的人都怎么了?”
明舒用碗盖捋了捋茶叶沫子,“南珠送他们上的路,下手又快又轻,没什么知觉。不过一眨眼的事儿。殿下就不必愧疚了。”
“你。”完颜绪望着对面的人,烛火摇曳,映照得那张小脸精致绝美。“与公主交情不深,今日才知道你是这样阴狠的心肠。”
明舒啪嗒一声撂下茶碗,“再乖巧的绵羊,若用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会反抗的。殿下若肯放我一条生路,也不至于赔上那十几位壮士的性命。”
“成王败寇。是我筹谋不精。”完颜绪又勾起嘴角,“哼。可你也不敢杀我。”
明舒紧了紧手里的拳头,她确实不敢杀他。
这几年都是北狄欺犯南魏,秦家替皇家镇守边疆,多是周旋迂回,以守为攻,才替南魏赢来边境邻国人心所向。可若北狄皇子在南魏境内遇害,便是送北狄一个借口掀起大战。秦家近年来的坚守,只怕会毁于一旦。
战争劳民伤财,不是好事。
可北狄加诸她身上的屈辱,也难以轻易平息。
明舒屏息了一晃儿,方松开手里的拳头,口气又松快起来。“我年及十六及笄,北狄无一人敢娶我,唯独殿下待我不薄。我定不会要殿下的性命,还会送殿下回北狄。”
完颜绪看向她眼睛,不大相信:“真、真是?”
“当然。”明舒笑笑起身,“不过,得请殿下在金山城住久点儿。”她说着,凑去完颜绪面前,拿过南珠手里的扇子,掂掂完颜绪的下巴,看着那张标致白净的脸蛋。
“啧啧啧,殿下养尊处优多久?双下巴都快出来了。实在有辱如此俊颜。我叫他们替殿下剐剐膘,待你回去了,也好另觅佳人,再结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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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明舒从小木屋里出来。
南珠挑灯走在身侧,送她回去村子。
“今日主上为何还要燃北狄火炮引曹二过来。我们在此脱身,便已入南魏边境。从金山城回京城,已经没有什么阻碍。”
“你觉得京城,如今还是我想回去就能回去的么?”
南珠被问得一怔,“京城是主上的家,主上自幼被太*祖皇帝宠爱,为何不能回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别忘了,我是如何被送来北狄做质女的。”
“主上是说,太后娘娘不想主上回去?”南珠想了想,“怎么会?虎毒不食子,娘娘当时也是为势所逼。”
“既然当时有势,如今又有什么变化?”
南珠答不上来。
“既然不知如今的变化,回京的事情,便难以提上议程。那里早就不是你我的家了,南珠。”
南珠忙拱手道,“不管怎样,南珠都永远追随主上。”
“要回京城,我需你做三件事。”
“其一,在金山城休养生息,清点如今我们可用之人。”
“其二,我要你往西凉去一趟,秦止战如今就在西凉镇守北疆,你先暗中和他的人打听近三年来京城势态,不必暴露我们的身份与下落。”
“是。”南珠一一记下,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村口。
“主上,还有第三件事。”南珠话没说完,便被明舒一把拉着袖口躲到大樟树后面。南珠见人紧张,连忙循着明舒视线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马匹队伍从村头排到了村尾,每匹马都架着一辆运货的车。有的还是两匹马拉一辆车。车上盖着粗重的灰黑色后布,看不清楚是什么货物。只偶尔看到货布下露出一个小角,好似是木头。有着层层年轮的大原木。
南珠不禁感叹:“这小小村落,怎会有如此壮阔的马队?”
“该是曹二的。”
“曹二?主上不是说,他只是个樵夫。”
“他是这么说的。可你也看到了,他还做走马生意。我见过他的账本,一趟走马下来,赚的银两可及一品大元一年的俸禄。”
南珠望着那缓缓从村落行出的马队,“这生意做得不小。还做什么樵夫?”
“或许,樵夫只是一个遮掩。他并不想做有头脸的人。”
南珠一脸好奇看着明舒:“为何?”
“我怎么知道。”明舒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急着回去补觉,只想叫他们快点儿走。”
“……还有第三件事,主上。”
明舒望着马队的尾巴渐渐行出村口,“第三件便是这个事。”
“什么?”南珠问。
“和曹二学学,如何赚这些暗钱。攒些银两买些私兵防身。不然不等回到京城,阎王问你我是怎么死的,我们都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