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温室花朵

金家是首富,有多富呢,这些普通人几辈子都攒不起来的财富落在金元宝眼中叫不过如此,大概能想象得到有多富。

至于顾淮北,镖局没那么富,可是镖局走的货多,天涯海角,奇货无所不有,顾淮北就算不曾拥有,也早已见怪不怪。

两个少爷很淡定,不但淡定,还有些失望。汉王宝藏如果是这个模样,好像也不值当众人为它追求地连命都不要。

生怕吓到贺朝凤,傅清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们只是个别。”

就比如普通人王大二欢呼一声,直接冲了过去。

然后一个紧急刹车。

顾淮北他们因为无所谓,所以走的不快不慢,王大二刹车时,顾淮北他们才刚进来。

贺朝凤满心想着那只黄毛怪,心中总觉得哪里怪异。若说要怪物无情要取他们性命,为什么急吼吼地冲破了墙,却不见攻击呢?

贺朝凤正在脑子里复盘那只怪物的神态,就见几个人呆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贺朝凤奇怪道:“怎么了?”说着拨开金元宝走上前。

这斗室中有明珠,明珠透着光,幽幽映了一壁尘埃,显珠光宝气,也显阴森鬼气。

王大二僵硬地站在那里,他面前是一块四方壁池,壁池周围也嵌了明珠,缠了金缕,绿幽幽的,里面堆的全是人骨。还有一个新鲜的,张着嘴瞪着眼,正是贺朝凤刚来时见到的那个人头。

贺朝凤:“……”

贺朝凤有点想吐。

贺朝凤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种东西,见多少回都不会叫人高兴。

傅清离:“看来,这确实是个仓库。”不但是用来放宝贝,还用来放骨头。

这块壁池就在傅清离他们脚边不远,只是上面先开始被东西蒙住了,所以傅清离他们不曾看见。则才那番打斗,将上面的锦布掀了开来。

王大二面色极其难看,任谁揣着满腔热情冲进宝物堆,下一脚就差点踩进万人坑,谁也不会高兴。王大二铁青着脸:“这,这他娘的都是谁干的,这是杀人呐!”

贺朝凤蹲下身,池子有多深说不准,这其中的人不知是什么命运,才会被丢弃在此处。

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为什么这些死的人都在这里,他们又是谁杀的?

雪行叮一声伫在地上,溅出一点火星,贺朝凤抬眼,就见幽幽暗光中,顾淮北盯着那个人头,喉间咯咯吐出两个字:“郭清?”

云台山外,裴安蹲在不远处,盯着被五花大绑的郭清。郭清已经很久没动了,裴安吃口饼看眼郭清,喝口酒再看眼郭清,等一块饼一壶酒吃喝完毕,郭清一动不动。

裴安:“……”

裴安跳下树,走到郭清面前一看,沉下了脸。

月色晃人,郭清面色青紫,瞪大了眼睛,竟然已经窒息而死。他脖间有一圈极细的红痕,致命伤应该就是如此。裴安一直没离开过,什么人能在裴安眼皮子底下杀人?

裴安道:“来人!”

之前为了制造一个能叫郭清放松的环境,好引他出逃,顾连生的手下特地离的远了一些。反正裴安就候在这里,能顶他们十个。

听到裴安唤人,手下立刻赶来:“裴爷。”

下一秒视线落到郭清面上,顿时像被扼住喉咙:“这……”

但他们训练有素,即便见到了出人意料的状况,也很快调整了过来。手下立刻道:“我马上去通知顾爷。”

“慢着。”裴安盯着郭清青紫的脸,他忽然伸手在郭清脸上摸索片刻,唰地撕下一张□□,薄如蝉翼,但不容作假。而地上的人脸色苍白,年轻又陌生。

手下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裴安道:“你亲自守在这里,别碰这个人。派个人告诉顾爷这里情况有变。另外告诉顾爷——”

裴安眼底又辣又狠:“我马上进山。”

远处山影重重,犹如利爪,本已停下的风雪忽然大了起来。

郭清?

贺朝凤看了眼这个人头,腥臭恐怖,令人不敢直视,直起身道:“你认识他?”

金元宝又开始揪贺朝凤衣服了。

顾淮北低低嗯了一声,眼底满是复杂。

“他是镖局的老镖师,在镇南镖局二十多年了。叔父每次走镖都会带着他。这次我第一次走镖,叔父就将他派给了我。”

顾淮北道:“这次进云台山,就是他提的建议。”

贺朝凤看了眼傅清离,傅清离曾经告诉过贺朝凤,顾淮北身边都是老镖师,老镖师不会叫人雪天进山,这么说来,顾淮北之所以进山,是因为郭清?

傅清离道:“你没有反驳过?”

“我说过。”顾淮北叹了口气,“但是,我急功近利了。”

顾淮北娓娓道来。

梅里山庄在霁雪城,而去霁雪城,可以折取幽州沿尚溪而上,这是条官路。当日顾淮北押着镖路过云台山附近时天已大暗,再往前就是落象峰,如不歇脚,到落象峰必是入夜。

没有镖队会选择半夜冒进,顾淮北不假思索地选择在风雪山庄落脚。

年关刚过,不少人从幽州折下,在风雪山庄落脚的客人不少。顾淮北勒令停马整顿,自己叫了壶茶,一边等雪停,一边就听江湖刀客说那落象峰山贼横行,为害一方。

那落象峰是天然形成,大约二十年前,山上盘踞了一伙流寇,借山之险峻,掠夺抢杀,慢慢形成气候。官府几番攻打不下,反遭挑衅,实为一大祸患。

二十年来,折损在那帮山贼手中的人命,不可叫人细数。落象峰附近百姓深受其累,幽州离落象峰近,那里的商人闻之色变。

贺朝凤听顾淮北说到此处,不禁问傅清离:“官府的人总比山贼多,一定要攻山,难道还打不下一座山寨?”

傅清离只简单道了两字:“没人。”

贺朝凤:“……”

贺朝凤又道:“我曾听说江湖中人最讲义气,没个什么九帮十八派的对付他们吗?”

“九帮十八派,有九帮十八派的规矩。”傅清离道,“若非犯到他们头上,或是正好撞见,通常不主动揽官做的事。”

江湖与朝堂分的开。

但九帮十八派不主动管,总有别人管,就比如,像顾淮北一样看不过去的人。焉知那些人是不是故意说给顾淮北听。

顾淮北有一腔少年英气,闻之怒色尽显,愤愤不平,雪行几欲出鞘。虽有心杀他锐气,但毕竟有镖在身,不可妄动,只能按捺下来。

是夜,顾淮北在金水苑歇脚,正想着那落象峰的贼寇,门被叩响了。顾淮北起身一看,是郭清。郭清是顾连生身边的老人,顾淮北待他如师,十分敬重,连忙将他迎进来。

郭清呵呵笑道:“晚间看少当家一脸不悦,没用多少饭,我来给你送两个饼。”

他手上端着盘子,上面确实是热乎乎的饼。

顾淮北接过:“怎么劳烦郭叔。”

郭清关上门,关切道:“怎么,有什么烦心事?”

顾淮北道:“没事。”

但郭清再三问,顾淮北听多了强抢民女杀人劫富这种勾当,心中实在愤懑,这就将话吐露出来,遗憾道:“可惜我有事在身,不然一定替百姓讨个公道。”

顾淮北虽然有心,但也不是胡闹的人,故而只是说一说,便没有热血上头,非要去讨公道,所以郭清也只是宽慰几句,送了饼就走了。

开门时,隔壁院落歌舞升平,顾淮北皱了皱眉,不屑道:“纨绔。”

贺朝凤道:“顾当家忧心山匪,别人却在玩乐。确实是纨绔。”

金元宝揪着贺朝凤的衣角,连连点头,又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傅清离道:“但你还是进了山。”

顾淮北道:“不错。”

第二日,顾淮北将要启程,郭清又来。

郭清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两全其美,少当家听一听。”

要往落象峰,需绕云台山。云台山是仙山,无人敢进,又逢大雪,更是寂静。如果他们直接穿过云台山,就能少走一半路,还能直接杀在落象峰脚下。

郭清道:“我替少当家盘算了一下,趁这清静走一回山并无不可,待回程兄弟们手上空了,也能同少当家去除了这帮恶贼。”

贺朝凤:“……”

贺朝凤道:“你信了。”

废话,当然信了。

不信顾淮北能在这里吗?

顾淮北有些挫败:“云台山除了险峻,确实无人敢进。”

傅清离道:“那你就不想想为什么没人敢进?”

山贼是最不怕死的那批人,横行霸道,盘踞于各个山头。云台山又有仙法宗留下来的珍宝,或许还有许多高人前辈遗留的珍器。为什么山贼没挑云台山,而是占了落象峰为王呢?

这分明就是因为有比山贼更可怕的存在,所以才有诸多忌惮。贺朝凤再看顾淮北,就觉得对方满脸写着一句话。温室里的花朵,天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