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解锁设定

山巅是冰雪,傅清离看了看发着抖的贺朝凤,主动问:“要不要我把衣服脱给你?”

傅清离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外袍,外面罩了同色纱衣,月光的莹润都不如他面上的雪色。狂风一卷,衣衫翩飞,那腰不堪一握。

这要是连这样儿人的衣裳都抢,贺朝凤还有脸当老大吗。贺朝凤斩钉截铁:“不要。”

傅清离道:“那我带你下去?”

贺朝凤又拒绝了:“不下。”

山中飘着细雪,是风卷起来的。安静的山谷中,荡气回肠的是贺朝凤的决心。

他说:“我要自己飞下去!”

傅清离:“……”

傅清离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贺朝凤握拳,目光坚定:“我说,我自己能飞。”

贺朝凤是见过猴腮儿如何大鹏展翅跃下山间的,就像只灵活的猴子。之前在山洞中,那是受地势狭隘所困,如今总算能活动开筋骨,贺朝凤就一定要试一试。

当好男主的第一步,就是要认清自己。服务器不给力没关系,贺朝凤身经百战,可以自己去摸索技能点。

他话中坚定之意让人动容,连傅清离都禁不住往后让了一步。

贺朝凤走到崖边,寒风凛冽。他按经验摸准丹田所在,猛吸一口气努力往上一蹦!

……

夜风中,贺朝凤佝偻着腰,咳成了狗。

贺朝凤之前胸骨裂了,仗着傅清离导气顺血,加上顽强的意志力,勉强活蹦乱跳。现在一口冷气吸进来,激得胸腔发疼,整个人都在发麻。

看贺朝凤在那浑身颤抖,傅清离叹了口气。他把金元宝塞到贺朝凤怀中,然后揽上贺朝凤的腰,说道:“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骨头断成两截,戳了你的肺。”

话音刚落,傅清离拔地而起。他单脚踩在石尖,不过一个用力,细雪激荡。

月上中天,遍地生辉,傅清离身轻如燕。山风中,仿佛有人起舞,纱裙翩飞。地上绽开的雪在银辉下,就像开了大片的月引花。

贺朝凤抓紧傅清离的腰,看这大好山河在脚下如银川流过,心中不禁一动。

贺朝凤纵横网文三十年,只被人带着飞过一次。那次是贺朝凤头一回工作,业务不纯熟,还作死挑了一篇升级文。

刚开始的剧情中,男主身世坎坷,势单力薄,处处受气,全靠他师兄撑场面。后来男主逆袭翻身,打脸各路反派,终于到了完美结局,结果一直爱护他的师兄死了!

这死的贺朝凤一脸懵逼呀!

雏鸟情节,虽然是假的,贺朝凤对这个师兄也是有点感情的!事后贺朝凤一看简介,他妈的一行小字。朝成青丝暮成雪!得了天下输了他!

青葱小白菜贺朝凤初出茅庐,就遇上这么一个夹带私货的虐心剧,从工作中结束状态时,整个人郁闷了两三个月才缓过来。后来贺朝凤只有一个宗旨,不走感情,只搞事业。

至此地为止,贺朝凤奔于活命,不能顾及其他。到如今有一句话憋了许久,终于择机问了出来:“我想请教一件事。”

贺朝凤委婉道:“我既然师从玉千峰,虽然久未回此地,但想必功夫也不错,几次没有出手帮你们收拾王大二,你们不觉得我是王大二的卧底?”

这话是贺朝凤故意这样问的,毕竟贺朝凤不能明目张胆地问傅清离,为啥你能飞我不能飞。这还能有知道自己为啥不能飞的么?

然而这话却在傅清离心头一震!

来了。

贺朝凤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傅清离不动声色,心头却一阵释然,因为这样的贺朝凤,终于让傅清离去掉了那层违和感。

对于贺朝凤,傅清离并非一无所知,相反,因为一些原因,傅清离了解过这个人。

贺朝凤此人,纤细敏感,清贵自傲。当日寿辰之事闹的如此大,贺朝凤为替贺家挽回一个颜面,被逐出家门之时,曾受三掌,以偿父母师门教养之恩。

但这事外客不知道。

外客只知贺朝凤连夜离开是替父寻药,却不知他避于深山,不止是为父寻药,更为养伤。

这一路来,贺朝凤一直避而不谈自己,却多次借金元宝之口扯开话题。如今发问,想必这个问题盘桓在贺朝凤心头已久。联想到贺朝凤曾被众人质疑的经历,傅清离欲言又止。

至亲反目之苦,非常人所能道。世人之偏见,也非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最终傅清离道:“并非功夫高的人就一定要强出头,也并不是打赢了架才叫英雄。”

傅清离揽着贺朝凤的腰紧了一些,宽慰道:“有些事,信就是信,不信,你也不必介怀。”

那个看过来的眼神,既怜悯又复杂,让贺朝凤觉得自己仿佛失去过一个亿。

贺朝凤:“……”

文不对题啊大哥,他不是想听鸡汤。这种替他惋惜和怅然的语气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设定没解锁啊!

飞到底是快,山再高,傅清离也一下落了地,就听一声细微的咔嚓。好巧不巧膈到一块突起来的石头。

贺朝凤:“……”

傅清离:“……”

听,是脚崴的声音。

祸从口出,说贺朝凤再恰当不过。贺朝凤刚想替自己找补两句好话,就见傅清离像只被伤了翅膀的蝴蝶,倏忽一下摇摇欲坠,脸色白的透明。

光崴个脚不足以让人如此,贺朝凤立马抛开杂念,扶住傅清离道:“你怎么了?”

傅清离低声道:“我坐一下就好。”

坐?

在这里坐一下,恐怕要被风吹得冻死。贺朝凤使劲撑起傅清离,另一只手扶过金元宝:“去前面坐,你坚持一下。”

但是傅清离微闭着眼,不知听见没有。

傅清离苍白着脸,让贺朝凤想到他先前在暗室中靠着墙轻喘的模样。贺朝凤在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说道:“你中毒了?受伤了?被箭射到了?”

傅清离:“……”

傅清离有气无力:“你闭嘴。”

要不是没力气,傅清离一定要揪住贺朝凤的嘴。有些人的嘴,最好拿金线绕起,再送到高僧面前祛祛晦气,免得黑气太甚祸及他人。

贺朝凤才把傅清离说崴脚,正是心虚。本要扶傅清离走,可是傅清离整个人踉跄了几步,像只软脚虾,越发往下滑。贺朝凤一手提着傅清离,一手拎着金元宝,两手难以扶持二人。

眼看傅清离迈不动腿,半边身子往下栽。贺朝凤左手一松,金元宝噗通一声仰面栽在地上。就像根扎在雪里的大红萝卜。

哎哟兄弟,这可对不住了啊。皮下脂肪厚,抗寒,耐冻。贺朝凤对着金元宝愧疚了三秒,故伎重施,一手绕过傅清离双膝将人抱起,准备逐个运送。

傅清离心头既像被火烧,又像有万蚁噬咬,眼前阵黑阵白,十分煎熬。他一阵阵发着寒战,勉力睁开眼,就看到贺朝凤拧紧的眉头。除了眉头啥也没有,从头到脚一身灰。

贺朝凤将傅清离放到前面一块石头下,转而又将金元宝背起来,与傅清离运到一起。这个地方好歹还能避避风雪。

就在贺朝凤想大声喊人时,傅清离拉了他一把。

傅清离虽有气无力,但还记得提醒贺朝凤:“这是在山里。”

还下着雪。

这一嗓子吼出来,恐怕雪会崩。

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没救了。

“你放心,我死不了。”傅清离把金元宝往上提了一提,脸埋在金元宝衣服上的毛毛里,气息微弱道,“老毛病。歇会儿就好。”

每个要死的人说的话差不多。贺朝凤可不相信死不了这种话。郭清的人头还在他脑子里晃悠,贺朝凤不想见傅清离被冻死。

这个时候谁能最快过来帮忙?

贺朝凤脑子里飞快运转。

顾淮北太远了。

猴腮儿……猴腮儿!

傅清离虽闭着眼,却像知道贺朝凤在想什么。他喘了口气:“你放心,我给猴腮儿下的毒,叫百里寸心。他离不得我百里,自然会回来找我。”

贺朝凤道:“真的?”

傅清离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贺朝凤:“……”

傅清离:“咳,我不是说我要死。”

哎,看出来了,没攒满三万三千三百两银子,是舍不得死的。贺朝凤将金元宝往傅清离面前推了一推,贺朝凤道:“你坚持一下,我去找顾淮北。”

一个吞了解药就跑的猴腮儿如何靠得住,他若是知道傅清离不太好,会不会赶着过来补一刀还是难说。比起猴腮儿,肯将雪行送人的顾淮北更靠谱。

贺朝凤一定找不到猴腮儿,但难道贺朝凤就能找到顾淮北吗?顾淮北飞起来,一点也不比猴腮儿慢。贺朝凤苦大愁深地看着傅清离,傅清离的脸像雪一样白。

这种时候,贺朝凤记起一件事。

以前贺朝凤在某个‘情节’里,因为受伤的缘故,需要躺在那里,等小弟来救。贺朝凤虽然不知道受了伤不自救光躺着有什么用,但他还是乖乖躺下了,直到贺朝凤看到一只白斩鸡俯身朝他抱过来。

真脱光那种,白白嫩嫩。

贺朝凤当时就惊地跳了起来,没顾上情节对不对,震愕道:“你干嘛!”

白斩鸡是鼓足了勇气,正脱了衣服瑟瑟发抖,忽然被一吼,顿时吓了一跳。原本酝酿好的情绪和那句‘即便是我就在此冻死,我也一定不会放你一个人’突然就卡在那里说不出口。

卡壳中,白斩鸡犹豫道:“取暖?”

贺朝凤当即就爬起来在三米外躺下:“不用不用,我死不了。你把衣服穿好。”

白斩鸡:“……”

后来贺朝凤硬是凭自己的意志力度过了这难熬的一夜。他娘的是真的熬,因为剧情就需要他过一夜。至于后来这一夜本来应该发生的事,就在贺朝凤的不配合下,硬是没有发生。

这件事给贺朝凤提了个醒,即便是在工作中,也不能过于配合,更不可任人施为,保不齐就要趁你躺着干点什么。

如今看到傅清离这幅模样,贺朝凤又想起了这茬。不走感情流的贺朝凤抱着手臂在想,人体取暖这种事究竟可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