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让你多嘴

时近中午,天色却渐黑,比早上都不如,天上像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被,沉沉甸甸要压下来,远处的山峰没在云中,遍目苍凉,山间摇曳的树,就像是蹒跚的人影。

金元宝来敲贺朝凤的门:“贺朝凤?”

里面道:“进。”

跟在后面的傅清离耳力好,他听了这一声,暗道,怎么半死不活的。

一推门进去,金元宝和傅清离都被贺朝凤吓了一跳。贺朝凤歪歪靠在塌上,满脸菜色。

金元宝赶紧上前道:“你怎么啦?”

傅清离站在不远处打量贺朝凤。自那日离开,傅清离自己也躺了几天,他所听说贺朝凤,都是从容泽嘴中得来。难道容泽没有夸张,贺朝凤果真伤的厉害?

不是。其实是贺朝凤写稿写的激情上头,一时不察端碗就喝,中了那粥的道。眼下腹内如操兵练将,杀伐震天,敲锣打鼓庆祝它们赢了。

哎,所以说这些套路啊,防不胜防,从前贺朝凤屡次三番中招,就是躲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幸好这世间有一种办法叫莫挨老子。

眼下容泽就在此地,贺朝凤总不好当面说容泽的药不好。也许只是药放凉了,其实并不关容泽的事呢?

贺朝凤只能说一句没事,顺便和这个己方相中的奶妈打个招呼:“容先……”

吃瓜的小白把瓜一丢,瞬间就像炮弹一样射向了容泽。动作之快,仿佛是一道残影。

贺朝凤:“……”

顶了容泽壳的傅清离:“……”

傅清离:“咳。”

傅清离给自己解释了一下:“可能贺公子吃多了药,它熟悉药味。”

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把小白从衣领中掏出来捏到一边,免得叫人瞧出它太激动。

小白认识贺朝凤一天的时候就能跟贺朝凤走,早上的时候随便容泽撸,贺朝凤怀疑它是个人就能跟着跑,就这样冲到容泽怀里,好像也不稀奇。

贺朝凤有气无力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声低喘的,和个久居不出的大姑娘似的。金元宝将贺朝凤的病弱程度又往上提了一等,把人扶了一把,说:“淮北说顾叔走之前请我们吃饭,问你去不去。”

走?贺朝凤道:“突然这么急?”

金元宝道:“早上不是出了那档事嘛,顾连生怕夜长梦多,再生出事端,想着赶紧把那帮山贼和箱子都送到官府去,脱了这烫手山芋。”

金元宝补充道:“而且顾淮北的镖已经找到了,再留在风雪山庄,也没有多大意义。”

那时贺朝凤走后,院中就只剩下顾家叔侄二人,还有一个裴安。下人忙着搬那铜箱,撞见那青绿色的粉末,顿时头皮发麻,连看也不敢多看。

箱子全被堆到了一间小屋的角落。龙瞎既然敢拿铜箱诓顾连生,顾连生就送他一个人情,把人连箱子锁在一起。

顾连生与裴安聊了几句,就叫顾淮北去找金元宝。大概意思是说明日就准备点人回镖局,走前请金元宝和贺朝凤吃个饭。

金元宝道:“听下人说,顾连生还把顾淮北训了一通,说他胡乱听信别人的话,以致丢了镖,大家忙活好几天,还害郭清丢了性命。”

斥责的声音很大,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下人就当八卦一样讲给金元宝听了。

郭清就是那个化成骨头的人头,至今贺朝凤想到那个白骨,想到王大二憨厚中阴骘的表情,就觉得自己的骨头也开始泛疼。

噬骨这个毒,虽不致死,但其在幻觉中感受到的疼痛皆是真实的,其实很好解释,它就是让人神经痛。

贺朝凤道:“但郭清不是王大二杀的吗?”怎么能说是顾淮北害了他性命,要一定说起来,是郭清自己背叛了顾淮北,才招致杀身之祸。

这金元宝就不知道了,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加过问。但是金元宝说:“我听那些镖师说了,顾连生让顾淮北挨个去给镖师赔不是,还要从淮北账面上扣钱,赔给他们。”

让一个当家少爷去和手下道歉,还要赔钱,哇,这个叔叔很可以啊。贺朝凤还以为顾连生是溺爱型的爹,原来赏罚这么分明。怪不得能教出顾淮北这样笔直笔直的三观。

金元宝催道:“你还没说去不去呢?”

贺朝凤道:“当然去!”

贺朝凤现在最少的就是人脉,认识的人越多,他行事越方便。何况镇南镖局的地位,仅次于武林盟。顾当家请客,贺朝凤如果不去,就是不给面子了。

能和顾连生坐一张桌上吃饭,贺朝凤觉得他离十三香的老板又近了些。

金元宝眉开眼笑:“我也觉得必须得去。”

先不说他们两家叔父之间的交情来往,光小辈,金家开的是商铺,来往货多,有的是用得上镖局的地方。金老枪不在,金元宝当然要替他叔叔卖顾连生一个面子。

金元宝高兴道:“那赶紧的。”

傅清离为了避免露出马脚,自踏进这屋,就只站远远的在一边看戏。

傅清离出门时没想着会来西凤阁。就怪金元宝突然一提,他莫名其妙就答应了。而且贺朝凤说过有什么灯效应,谁知道离得近了会发生什么——

贺朝凤张口就道:“容先生。”

贺朝凤拍拍身边,好心邀请:“那里太挤了,不如你坐我旁边。”

傅清离笑道:“不必了,这里很宽敞——”

话音未落,身后门忽然哐当打开。

傅清离还没反应过来,屋里涌进来一堆下人并衣架,手上花里胡哨有如七彩虹光,直接闪到了傅清离的眼睛。那些木头架子很快堆了半间屋,成功让傅清离无处可站。

傅清离:“……”

贺朝凤同情道:“都说了很挤。”

傅清离无处落脚,右边是床,左边是窗。坐床上很怪,站窗边又冷。唯一暖烘烘的地方就是贺朝凤身边那个位置了。傅清离权衡一秒,不想委屈自己。

傅清离缩在贺朝凤身边,问:“这是在做什么?”

贺朝凤唏嘘道:“有钱人的烦恼吧,不同的饭局要穿不同的衣服。”不但自己一定要换一身符合当前场景的,还要让同伴一起换。之前贺朝凤就领教过了。

不大一间屋,半间是木架挂着衣物,剩下半间里一张塌,塌上并排坐了两个人,端端正正,闭目塞听任金少爷科普宴席礼仪。

换衣服是大户人家少爷一个人的狂欢。金元宝兴高采烈地挑了好几套衣裳,花花绿绿,色泽鲜艳,让贺朝凤想到了那碗能毒死人的药粥。

金元宝替贺朝凤比了一件草嫩绿,从头绿到脚那种:“我觉得这件好看,这可是百衣坊第二时兴的款式,我本来也要留着见清霜时穿的,送你了。”

贺朝凤:“……”

我谢谢你啊。

这些绿的黄的,虽是大俗,但大俗即大雅,比对在贺朝凤身上还都挺好看。能看贺朝凤吃瘪,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傅清离挺高兴的。

金元宝要把这绿油油的马甲给贺朝凤套,贺朝凤死活不肯。眼见贺朝凤一脸菜色,傅清离欣赏够了,这才出来打了个圆场。

“金少爷。”傅清离道,“贺公子是玉玑门弟子,所谓仙法自然,朴实在心。世间的姹紫嫣红,恐怕不合他们的眼缘。我看,不如就简单些吧。”

这些衣料,触手丝滑,针织细密,一看就价值不菲。傅清离纤长的手指在上头滑过,点在一件衣裳上,他建议道:“这一件如何?”

顾连生的席宴定在了午时,地点就在金水苑。风雪山庄品格高就高在这里,它既有雅俗共赏的大堂,也有独立庭院。五大院落设施一应俱全,金水苑和西凤阁都有独立的厅堂。

贺朝凤三人收拾完,金元宝又着人挑了些礼物,这才隆重地去赴宴。

顾连生正与顾淮北说话:“那几个山贼,我会全部带走,顺路交给当地知县。他们身负人命,理当由官府处置。龙瞎在我手里,落象峰的山贼知道此事,恐怕会来找你麻烦。我把裴安留给你,你多留几天再启程。”

顾淮北应了一声。

顾淮北迟疑了一下,终于问道:“叔叔,那个冒充郭清的人,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顾爷。”

就在这时,进来一个面色古怪的镖师:“顾爷,少爷,金少爷他们来了。”

顾淮北面露喜色:“快——”

门口喜气洋洋冲进来一组红绿灯。顾淮北一个‘请’字弹在舌尖。那盏黄灯嗖地就从他身边风一样蹿了过去。

金元宝恍然未觉,兴冲冲叫下人将带来的礼物交给镖局的人,风风火火绕过桌子,这才拱手甜甜道:“顾叔叔!”

顾连生:“……”

顾连生咳了一声:“咳,贤侄有礼。”

金元宝亲亲热热挨在顾连生边上坐下,一口一个叔叔,忙活着替顾连生倒酒布菜,熟络得像自己家亲生的一样。

另一边,顾淮北招呼着贺朝凤他们坐下,望着这二人的目光分外复杂。

金元宝喜欢穿大红大绿大黄大紫,顾淮北一点也不稀奇。但是这两个人……顾淮北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转,红配绿啊这是。

顾淮北欲言又止:“朝凤,你们这是……”

贺朝凤拼命眨眼睛。

傅清离道:“我选的,不好看吗?”

顾淮北:“……”

顾淮北真心实意举起了酒杯:“怪不得如此清新脱俗,叫人耳目一新,颇有去旧迎新的感觉。还是容先生懂金少爷的心。”

酒过三巡,借着袖子遮掩的功夫,顾淮北才悄悄问贺朝凤:“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容先生怎么也跟着金元宝胡闹起来!”

贺朝凤沉痛道:“爱别提。”

且说回那时,傅清离打算从水火之中解救贺朝凤,挑了一件素白的衣裳。贺朝凤穿了后,叫人眼前一亮,便是金元宝也觉得好。仿佛这般仙气的人,就该这样不染尘埃。

原本就这么定了。就在贺朝凤心满意足,金元宝也挑着自己衣服的时候,傅清离欣赏了会儿贺朝凤,余光瞟到桌上那碗剩下的药粥。色彩斑斓,几乎没动过。

傅清离:“……”

傅清离不动声色道:“今日的药膳,我做了一些调整,可能和从前不同。大概是不合贺公子的口味喜好吧?”

哦!他竟然很有自知之明!

贺朝凤先前不说,就是怕容泽不高兴,吃了人家用了人家还挑别人刺,就很不要脸。眼下容泽先提了这件事,贺朝凤顿时松了一口气。

贺朝凤欣慰道:“从前有人告诉我,说越是鲜艳的东西越有毒,我还不信,今日一试,才晓得是真的。哈哈。”

笑了两声。

傅清离:“……”

傅清离也笑了两声。

等到金元宝要出门前,傅清离说:“贺公子这身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缺了点人气。仙人远在云端,赴宴也要降下凡尘。我有个主意,你们不妨听一听?”

从前只有金元宝一个,长吁短叹,七色的衣服换着穿,穿了个寂寞。如今多了贺朝凤和‘容先生’,金元宝将三套最喜欢的衣裳成功都穿出了门。若非全靠贺朝凤他们颜值撑着,这一路走来,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睛。

红是姹紫嫣红。

绿是漫山遍野。

黄是春意盎然。

走在一起那叫不堪入目。

贺朝凤一杯辣酒下肚,语重心长提点顾淮北:“我以前只听人说,越是鲜艳的东西越有毒,越是好看的女人也越是坏。但我没想到,男人也是如此。淮北,你要上点心啊。”

但顾淮北并不喜欢男人啊,又关淮北什么事呢。顾淮北同情道:“可怜你了。”

傅清离:“说什么?”

两人立马分开:“没什么,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贺::)这还没入门呢。

【不搭介小剧场《日有所思》】

小贺最近晚上做梦,梦到从前的师兄白斩鸡还有一众工作过的小弟,幽怨地在他耳边喊,你喜欢男人,你喜欢男人,你喜欢男人。

第二天小贺对着新小弟们看了半天,终于决定确认一下这些小弟的性取向,挨个问过去:你喜欢男人吗?

经过的小傅:……

这孩子失恋过度急于找第二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