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房观彦返航

周承弋面上?没有什么?表现,心脏却紧张的骤然一缩,然后狂跳起来,有那么?短暂的失语。

他下意识的笑了笑,语气竟然十分冷静,“舅舅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钟离越张口又戛然而?止。

只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容,比起五年前已经张开了许多?,却依旧能看出幼时的影子,疏朗俊逸的眉目几乎是同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其?他五官说不上?来像谁,整体来看既有皇帝的英挺又有钟离家的风骨。

这?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姐姐和皇帝的孩子,可是皇帝说……

钟离越眸色渐深嘴唇抿紧,直接上?手扣住周承弋的右手手腕拖到面前来,拇指指腹摸索着寻找那道?数年前意外留下的伤疤。

其?实钟离越一开始没多?想。

他虽然觉得周承弋变了些,皇帝对他的态度也有些奇怪的温和,却只以为?是遭逢大难。

这?孩子本来性格就较常人敏感些,他自有一腔“马革裹尸还”的抱负,离京多?年,仔细想想陪在他身边的日子竟已是五年前。

而?和亲王体弱,三不五时就缠绵病榻,虽亲近然自周承弋上?朝之后便少通来往;皇帝更是不必说,这?人堪称明君,注定名?流千古,然则并不是好丈夫好父亲,总担心步先帝后尘,仁慈于?臣民,肃正于?妻儿。

——倒不能说他对妻儿不好,但他同妻儿关系都算不上?好却是真的。

钟离越从来不否认两人之间?曾有过深情,不若皇帝也不可能力排众议娶姐姐为?皇后,姐姐那般的女子也不会甘愿囚于?深宫之中,但感情是会被消磨的,非是深情便能白首。

皇帝如今没回忆姐姐都觉得可惜,终究多?是因?为?红颜薄命。

自古皇家多?薄幸,父子相残的不是没有,钟离越至多?只能将自己的命同外甥捆绑,往后皇帝厌了周承弋,也能看在钟离家的功绩上?给一个善终结局。

可原来这?善终结局终究是妄想吗?

钟离越并没有找到那条疤,这?是意料之中的。

他只沉默的握着那手腕许久。

周承弋被他突然伸手吓了一跳,终究不相信钟离越会一言不合上?手揍他,强忍着没有后退,只安静的观察他的动作?,不消一会便猜出了他的意图。

“舅舅想找我幼时磕伤的那条疤吗?”周承弋弯起眉眼笑道?,“这?都多?少年了,早便没有了。”

“……嗯,是我想岔了。”钟离越垂眸松开手,难得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

气氛有些沉闷,长夏进来送茶,周承弋泡了两杯浓茶,将其?中一杯推给钟离越,自己端起另一杯,尝了一口压压惊,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与周承弋相反,钟离越看着那浓的都变了颜色的茶水,眉间?的沟壑都抚平了些许,似笑非笑道?,“你这?是打?算与我促膝长谈?”

周承弋点?头承认,“舅舅突然说这?话,必然是从哪里听来了什么?。”

钟离越向来直来直去不跟他打?哑谜,“没有哪里,我刚从乾元宫出来。”

他说着呷了一口茶水,顿时扭曲成一张痛苦面具,扭头就把茶水吐了,还呸了好几声,一边说着“这?什么?玩意儿”一边把茶水倒了换了杯白水。

乾元宫,皇帝。

周承弋听罢仰头喝尽这?杯浓茶,苦涩的味道?在唇舌间?弥漫,一直传至胃里。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似乎有些紧张,又似乎并不意外。

毕竟第一面相见就叫他感觉深不可测。

既然如此,干脆摊开说比藏着掖着更好,更别说面前的是钟离越,弯来绕去不仅没意义,反而?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得不偿失。

周承弋想着手指转动空了的茶盏,嘴里的称呼已经变了:“陛下……说了什么??”

“现在都不叫父皇了,你这?是变相承认?”

钟离越连喝两杯白水才将嘴里的味道?压下,态度倒也寻常,瞧不出什么?心思,“他还能说什么?,夸你而?已。”

周承弋不置可否,没什么?情绪的扯动嘴角,“陛下说这?话,总要有几分依据才对。”

“你想多?了。”钟离越斜眼觑他,语气很霸气凌然的道?,“他说什么?重要吗?你什么?时候见我只听信片面之词过?”

周承弋之前不惊讶,听到这?话却露出明晃晃的不可置信,“你竟然能对我有怀疑?”

钟离越不是连气氛都不看,和皇帝拍桌吵架的那种一根筋吗???

“嘶——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钟离越听出话里的隐喻,顿时不干了,对着他指指点?点?,语速恢复之前,“你表现的这?么?明显,只有瞎子才看不见!本元帅十来岁入行伍,带兵多?年,精通兵法,就你这?样的表现我还能不怀疑?”

话里话外带上?两分嘲讽,“你是太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周承弋:“……舅舅,你这?样说话容易被打?。”

钟离越扫量他两眼,这?身板就寻常人来说已经很是不错,但放在军营里就有些不够看了,尤其?是精兵中的精兵锁甲军。

北胡将领大多?高大且体毛旺盛,身长六尺六的亦然有,端坐马上?高出一截宛如鹤立鸡群,最?后还不是被钟离越斩于?马下。

于?是周承弋就见便宜舅舅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就你?”

钟离越顿了顿,又平静的陈述事实,“你这?样的,我单手能打?十个。”

“……”周承弋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打?不过真的打?不过,才将那股气压回去,只嘟囔了句,“父皇竟然能忍受你这?么?久。”

“可能是因?为?朝中能对抗北胡的武官少吧。”钟离越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周承弋没忍住问?道?,“你难道?不怕皇帝哪天生?气把你脑袋摘了?”

“我傻啊,等他上?门来摘?”钟离越得意的扬了扬眉头,瞧着像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说话都带着那个年龄独有的意气,“真到了水火不容的时候,我早就跑了,马都不带停的。”

周承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心疼谁,只能竖了个大拇指。

钟离越却反应过来,“你少打?岔,说,你到底是不是周承弋?”

周承弋含蓄表示,“我确实是周承弋,从出生?起久叫这?个名?字,这?不用怀疑,不过……我并非过去那位弋太子。”

“这?什么?意思?”钟离越眉头一皱,难得有些迟疑,“难道?真跟你那本《狐梦》里写的一样?是叫——失心疯?还是离魂症?”

钟离越说到这?里突然恍悟道?,“我说皇帝怎么?隔三岔五问?我把书看完没,又叫我看那房观彦写的分析文章,真是比我还烦,原来问?题出在你这?。”

“……你竟然也知道?自己烦?”周承弋看他跟看稀有生?物?一样。

钟离越嫌弃的赶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所以到底是不是?”

周承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不想被当成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给超度了,便点?了点?头,“你理解成离魂症也没问?题,不过目前这?里只有我一个。”

“你是我姐的儿子吗?”钟离越问?。

周承弋斟酌一二?,“身体如假包换。”

“行,那就得了。”钟离越竟然就应下了,给出的理由也很令人哭笑不得,“看你也不讨厌,做的事也都是利国利民,那便无事了。”

周承弋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

然而?钟离越真的站起来说了句“我走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在门口被绊的踉跄一下,低声骂了句什么?。

周承弋抿了抿唇目送他的背影走远。

无人知道?钟离越回府后独自一人在祠堂待到一天一夜,再出来时,又成了那个又酷又飒又话痨的钟离元帅。

朝中的风云变幻仿若历经数个春秋,出使西洋的使节团也并不顺利。

不过终究还是不负众望的拿下了西洋炮,同时还带上?一些种子作?物?和一些西洋传教士,归心似箭的返航,日夜兼程除了补给不做停留的竟然将行程缩短了一半。

远远望见祖国的海岸,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翘首期盼。

“观彦,”俞仲翎在船上?待得太久,已经有了一些不适的症状,他脸色称得上?惨白,但人却很精神,“马上?就要靠岸了,乡试近在咫尺,你书看的如何?我这?理藩院左侍郎一职可是专门留给你的,你一定得考进三甲啊。”

“学生?尽力。”房观彦说着这?话,眼睛一直落在越来越近的彼岸。

“三甲可不是尽力就行的。”俞仲翎自己是二?甲前列进士出身,很明白想入三甲是何等的困难。

想着便觉得不放心,忍不住劝道?,“不然这?般,你带着这?群传教士慢点?回去,直接错过乡试,待明年准备充足,必然能金榜题名?,我等你一年。”

这?主意出的,果然是不择手段。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不择手段,才终于?得到这?些西洋炮。

房观彦知道?俞仲翎是为?自己着想,他婉拒道?,“若入不了三甲,便是我能力不足,已经努力过了,尚书无需可惜。”

俞仲翎连忙道?,“你别这?么?死板,咱们——”

正在这?时,船靠岸了。

房观彦喜形于?色,告了声得罪,便迫不及待的下了船。

众人还在因?为?久不着陆有些目眩头晕之时,房观彦已经牵来了一匹马,竟是要快马加鞭立刻往京中赶。

俞仲翎奇怪的看着他,“你这?么?急着走作?甚?”

房观彦利落的翻身上?马,握缰扬鞭,只留下一句,“我答应了要回去喝酒的。”

俞仲翎大惊失色的指着他的背影,问?自己的同僚:“就这?一杯倒酒量竟然嗜酒如命?”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只有六千字,完了我开始嫌弃我自己了。

(明明我以前是个日更三千就觉得勤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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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俞仲翎:就你还喝酒?

房观彦:我喝的不是酒。

周承弋:此时子固还在骑马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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