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小忌口

张太皇太后眼睛都笑弯了:“哪里哪里,我瞧着都是一样的好看!”

一时屋内人注意力倒全落在姜千澄身上了。

姜千澄抿了抿那红艳艳的唇瓣,回道:“侯夫人谬赞了,嫔妾并非京城人士,是从扬州府来的。”

永安侯夫人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道:“难怪呢。”

她身后的圆脸嬷嬷接话:“先帝的淑妃娘娘,如今的谢太妃,好像也是扬州那块地出来的,老奴从前曾有幸见过谢太妃一面,如今一观,姜美人眉眼之间倒和谢太妃有几分相似,果然印证了那句话,自古江南出美人!”

这话一出,场面霎时冷了好几分。

宫里谁人不知,谢太妃当年欺压皇帝的生母李才人,让李才人在冰天雪地里罚跪。

李才人那时还怀着身孕呢,谢太妃尚敢如此,可见李才人在谢太妃手下遭过多少磋磨,才会早早就香消玉殒。

那侯夫人带来的嬷嬷,当皇帝的面提谢太妃,无心也好,有意的也罢,总归让姜千澄很是难堪。

姜千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倒也没否认:“嫔妾的母亲和谢太妃是姊妹。”

永安侯夫人表现出很诧异的模样,追问道:“是亲姊妹吗?

姜千澄点头:“是亲的。”

说完,姜千澄偷偷瞥一眼站在一侧的皇帝,生怕又惹了他不开心。

沈放脸上看不出喜怒,一个余光都没施舍给她,只淡声道:“午后还有事,我先回养心殿了,改日再来陪祖母聊天。”

张太皇太后皱眉,起身要去送:“怎么就突然有事了,刚刚你和千澄在屏风后面磨蹭那么久,也没看你说有事要回去啊?”

但皇帝要真想走,那也不是谁能拦着的。

沈放离开后,姜千澄长吁一口气,只觉身侧空气都流畅了。

张太皇太后坐下后,面上重新拾起微笑,让官嬷嬷去取架子上的两只楠木缠枝莲花匣子来,里头装着礼物,分别送给姜千澄、孙湘若两个小辈。

孙湘若满面欢喜地接过匣子,里头装的是一套红翡翠番花莲花簪。

那花簪虽然艳俗了些,但看上去华贵逼人,镶嵌好大一颗红翡翠,一掂量便知价值不菲。

孙湘若朝姜千澄扬了扬眉,那眼里炫耀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千澄打开自己的匣子一看,第一层的天水碧色的海棠滴翠珠头面泛着华光,一派端雅大气,再打开第二层,鎏金雕花的芙蓉玉环,交缠着金镶玉,通身光滑明亮。

至于第三层,她就没打开了,因为她余光瞥见孙湘若脸上笑容变得僵硬极了。

孙湘撇了撇嘴角,没忍住道了一句:“看来太皇太后是真的喜欢姜妹妹呢,这套天水碧头面是静宜皇后留下来的,姜妹妹好大的福气啊。”

永安侯夫人知晓女儿素来争强好胜,忙扯了她袖子,让她闭嘴,道:“湘儿,还不快谢恩。”

张太皇太后只靠在引枕上,笑笑不语,满目慈祥地看着面前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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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陪着太皇太后说话,一直待到了傍晚才回去。

偌大的宫殿一下冷清不少。

张太皇太后坐在窗下,推开两扇窗,目送着宫门口那道背影的离去。

官嬷嬷替她披了件衣裳,道:“您是真打算把那套天水碧头面送给姜美人了?那可是太.祖的皇后留下来的宝贝,历朝都由中宫皇后保管,交付给姜千澄一个美人,会不会不太妥当?”

张太皇太后沉声道:“姜千澄这个孩子心思单纯,乖巧聪敏,我瞧着那套头面送给她,正正好。”

“姜美人品性确实是上乘,可也不能把那套头面送出去啊,”官嬷嬷替她捶腰的手一顿,“您莫不是存着心思想让皇帝立姜美人为后?”

张太皇太后沉吟了片刻,道:“也不知道我这心思对不对,我瞧着皇帝待姜美人不一般,兰蕙,你也看见了,今日中午让他俩陪我一起用膳,那二人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官嬷嬷皱眉道:“没说话,那岂不是说明皇帝对姜美人无甚感情?”

张太皇太后摇摇头:“你啊,不懂!就是因为不说话才不对劲,估计是他俩私下里闹什么矛盾,僵着了,碍于我在场不好发作!你是没瞧见后来,我让姜千澄陪我喝酒,那酒不过是桂花酿的,又不会喝醉了,皇帝就老盯着姜家丫头,那眼神阴沉沉的,吓得姜千澄抿了几口,就不敢再喝了,乖乖地坐在那里盯着碗发呆。你说说看,以皇帝那内敛冷情的性子,若不是在乎,会管一个后宫妃子喝多少酒、会不会喝醉吗?”

官嬷嬷略略一回想,她在布菜时,确有此事发生,也不敢再置喙姜千澄如何。

她道:“太皇太后还是谨慎一点,一国之母关系到国运,切不可草率决定。”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是啊,皇帝喜欢是一回事,做皇后又是一件事,还得再看看,若是姜千澄能力配不上,那做个听话的宠妃,讨讨皇帝欢心也是好的。”

窗下蜡烛矮了一寸,将二人身影照到明窗之上,窗外夜色漆黑。

冰月洒下清辉,铺满了满皇宫。

姜千澄一出慈宁宫殿门,面上挂着的微笑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宫女碧荷接过她手上递来沉甸甸的匣子,正要询问那是何物,抬眼却见姜千澄脸色不太对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碧荷有些慌神,赶紧将披风给姜千澄披上,道:“美人,你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

她一摸姜千澄手,分明没有半点寒意。

姜千澄眉头紧皱,没回碧荷话,快步往西边走去。

她越走越快,桃红色裙摆在寒冷的夜色中翻卷出弧度,一回到昭仁宫,便关上了殿门,挡住外头其他伺候的小太监宫女好奇打量的目光。

姜千澄走到梳妆台前,犀角黄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她抬起手,解开脖子上的狐毛围脖,露出来一层薄薄的纱布。

碧荷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后,瞧见她站在镜子前不动,问:“美人,可是你脖子上伤口疼了?奴婢来帮您换药。”

碧荷踮起脚,慢慢地揭开纱布,却见姜千澄皓白如雪的脖颈后头,生出了一片深红色的疹子。

碧荷吓得手一僵,忙问道:“美人,你今天是不是碰了桂花?”

姜千澄拧眉不语,后颈口痒麻得厉害。

人都有忌口,姜千澄也不例外,她最碰不得桂花,但凡入了口,脖颈后那一块地方便会如同火燎了原,生出一片疮痛。

今日她在慈宁宫用膳,太皇太后递过来的那杯桂花酿酒,姜千澄并没有拒绝。

她身子慢慢下沉,坐在象牙小凳上,手拉开木抽屉,在里面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

碧荷紧张得都快说不出话了,道:“美人,郎中不是叮嘱过您要忌口的吗,那治疹子的药也没有带来宫里,奴婢要不要去太医署寻太医来给您看看?”

姜千澄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似在忍着疼痛。

她摇了摇头,手支着颐,阖上双目,轻声道:“不用了,我忍忍,过几天那疹子就会消下去了,无事的。”

碧荷道:“不行的,您不记得您小时候吃那桂花酥酪,后来咳嗽,发热......”

姜千澄睁开双目,这次语气变得强硬:“不用,我心中有成算,不会出事的。”

她顿了顿,又柔声道:“我对桂花忌口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知道吗?”

碧荷被姜千澄这么一提点,立马想通其中的厉害,倘使这事让有心人利用了去,来日在姜千澄饭食中想做上一点手脚,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深宫中,最怕缺点暴露在明处。

碧荷道:“是奴婢着急了,不该声张此事的,奴婢这就去备水,伺候您沐浴。”

姜千澄点点头,走到灯架边剪烛灯。

她神思游离,忽然想到了坐在慈宁宫用膳时,她手握起酒杯,唇才沾了一滴酒,沈放就扭过头来,静静地凝望她,那一眼深邃似海。

这一刻,姜千澄脑海浮出一丝奇异的想法,想皇帝难道知道她对桂花忌口?

有一抹烛火缠上了姜千澄的指尖,灼痛感传来,她抽出了手,轻轻吹了口气,转身走进澡间。

浴池里氤氲的热气慢慢升腾,理石雕刻成芙蓉花状的龙头,缓缓吐出热汤水。

姜千澄沐浴完后,睁开双目,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道:“碧荷,你来了,把那架子上的裹身的白巾递给我吧。”

她赤足淌水而出,流动的水珠勾勒出少女娆曼的身段,远远一观,—肌妙肤,弱骨纤形,实在是挑不出一点的毛病。

身后人无声地走近,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姜千澄绾发的手一顿,慢慢扭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颊后,瞳孔微微一缩。

她后退几步,捞过架子上的衣裙,盖在身前,蹙眉问面前人:“你是谁?”

面前女子三十岁出头,长得一张小巧的尖脸,她见姜千澄欲叫人,忙手抵着唇,道:“姜美人,您别喊,奴婢姓安,是谢太妃派来的人!进来之前就已经和碧荷通报过了!”

宫殿突然冒出来一个外人,不管是男是女,姜千澄都觉得心底发慌。

她面上不显,穿好衣裙后,道:“安姑姑来有何事,我们去外头说。”

“不急,”安姑姑拉过姜千澄的手,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盯着她,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来回地巡梭好几遍,低声喃喃道,“谢太妃所言不差,果然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尤物。”

姜千澄被这么赤.裸的目光打量,浑身毛发都快竖起,转身往寝殿走去。

安姑姑跟在后头,笑道:“您别怕,是谢太妃派奴婢来教您一些东西的。”

姜千澄取出妆奁中的花露抹身子,问:“教什么?”

安姑姑握住姜千澄的手腕,轻轻地道:“教你如何勾引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