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所发生发的事情当然与我们熟睡的小熊友没有关系。
第二天早上,晨曦破空转为朝阳的时候,唐伯奇才耷拉着眼睛打了老大一个哈切,双掌向上伸直,脚心想下蹬着,硬是做出了一个扭曲的“大”字,嘴巴砸吧得啧啧作响,微微翻了下眼皮,又翻了个身,身体蜷缩成一团,四肢平行摆在床边,看着像是要继续睡的亚子。
偏偏太阳公公似乎是看不惯这样好的日头仍在赖床的熊,不死心地蹿上床榻边上,拽着仍要回笼觉的唐伯奇,像是盏床头的小夜灯——不亮、但是烦人。
唐伯奇被吵得没有办法伸着脚脚去抓挠自己的耳朵,不敢不脆地拱起屁股、伸直前爪,做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悠悠哉哉地抖了抖身上的浮毛,看着床榻前的地面发呆。
“早上好啊,我亲爱哒主人”和唐伯奇的萎靡相比,不知道是不是15是不是因为一晚上的休息而精神百倍地和自己的主人打着招呼。
对此,唐伯奇的感想只有一个字:“吵······”
他支楞着爪子,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了下来,看着空无一物的土台,长着嘴巴打了个哈欠,露出几颗小白牙,深一脚浅一脚的、像是喝酒没醒的人一样朝着门外走去。
他掀开茅草编就的门帘,第一眼就被过分耀眼的阳光阻止了脚步,他的小肉掌朝上,遮住了眼睛,适应了有好一阵才趁着阳光不注意的时候溜了出去。
唐伯奇,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黄沙路上,在离得近的几个草屋边上瞎溜达,不时像是一只混着尘土的雪球滚进屋子,把自己滚得一身灰尘后,扫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巴拉在有一个半熊高的、摆在屋内的陶罐边上闻了闻,便摇着屁股慢悠悠地晃到另一间草屋里去,又不时躲在在草屋边上的摆放的、像是装饰一样的石矛地下偷懒,又在人来取走武器之前拍拍自己的嘴巴淡定地离开。
他就这样边走边歇,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昨夜举行庆典的地方,他端正地四肢趴在一处阴凉,盯着那已经烧成黑炭的柴火堆,好一阵没有动弹,直到正午的热度略微褪去,他才从那一片阴凉中踱着步子,凑近柴火堆,以那为中心,留下一串圆形的熊脚印。
“亲爱的主人,你想要去哪?”在唐伯奇围着昨夜烧焦的木炭旁绕了十几圈之后,15才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问,带着一点讨好,“本系统自带GPS哒,随时待命为我亲爱的主人服务。”
“哦”,唐伯奇随口应了一句,伸出爪子去推了下木炭堆,看着自己被染上一片黑色的爪子,下意识地甩了甩,在反应过来光靠甩没有用的时候,正被本能趋势想要去舔的时候,又反应了过来把爪子放下,“我在这里的任务真的只是卖萌吗?”
“是哒哦”,15一听见唐伯奇的问题,整个系统都兴奋了起来,一只猪的虚影围着眼睛上下飞舞着,兴奋得无以复加。
唐伯奇盯着兴奋得无以复加的15沉默不语,熊眸沉沉,像是世间最坚硬的黑曜石一般牢不可破,“那如果······”
“如果发生您不想参与的事件,您可以随时离开”,15的猪形停在唐伯奇的眼前,等比缩小的眼睛和唐伯奇对视,“对我来说,您的意愿高于一切。”
两相对视中,唐伯奇这才确认了一件事:15的那双眼睛完全不像是人类所有的,而是属于他熟知的电子合成物的——即使是冷淡的人,也有冷淡这一情感,可是眼前的15眼中完全就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像是一面黑底的镜子,只倒映着观看着镜子的人样子。
“我知道了”,唐伯奇边说着边转身,从自己的皮毛上翻找一些故意藏好充当零食的竹屑磨牙,“雨的住所在哪,你知道吗?”
“您的左手边,第三间”,15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报出了答案,似乎是早就知道唐伯奇的思考结果、并确认他一定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样,“我给您带路。
听到15的回答,唐伯奇刚抬起的熊爪微妙地停顿了一瞬,眼睛飘到15的猪尾巴上看了一眼,才飞快地敛住自己的思绪,收回了自己的眼睛,转而盯着自己脚下踏出的黑脚印。
因为雨住的地方和唐伯奇所在的地方还是挺近的,他基本没走几步路就到了雨的草屋前,可是越是走近越是能够听到类似痛苦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
原先一直在前面领路的15也猛地停了下来,飘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主人不好意思我好像记错路了。”
唐伯奇的耳朵动了动,“她受伤了吗?”带着一点疑惑,他多问了一句。
“恩,就当是这样吧”,15的小声嘟囔并没有逃过唐伯奇的耳朵。
“晴也在里面,他马上要去战线了,应该需要和心爱的妻子告别”15转过那个小小、胖胖的猪身子补充道“毕竟争斗才是这个游戏的常态,您应该也是清楚的。”
“啊”,唐伯奇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又趴在门边上,“我知道的。”
所谓的《部落战争》,顾名思义,主打的就是假想部落间的PVC、PVP两种类型,由玩家扮演关键战力,其余角色都是由NPC充当,在这样的背景下,争斗基本是以秒为单位发生,最后的结果······
唐伯奇的脸颊贴在地面上,斜看着天上不断漂浮的云朵,又在光线移动的时候,随着光线的方向翻了个身,露出毛绒绒的肚皮,像是梦话那样喃喃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
“主人······”15的声音染上一点担忧。
唐伯奇没有理会15发出的声音,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那双已经变成熊眼的眼睛将主人的心思完美地隐藏了起来,除了他自己之外,或许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了解这只熊猫的想法了。
正当唐伯奇心中充斥着各种念头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悬空、变得轻飘飘的,原先平行的天空,现在只能尽力向上才能看到,他努力扑腾着四肢,回眼看向自己的身后,才看清那个抱起自己的人穿着一身粗麻的短衣。
“原来您在这里”,温柔的声音从唐伯奇的头上飘了下来,来人的双手搂在唐伯奇的腋下,护着他朝着营地的边缘走去。
“啊啊?”唐伯奇的满腔疑惑,最终只是变成了略显稚嫩的熊叫。
“您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您的”,那人似乎是看穿了唐伯奇的担心,小声、但是坚定地说道“我是为了保护您而来的。”
15听完那个人的话,在唐伯奇看不见的地方恶狠狠地竖起了猪蹄,声音高昂、充斥着电子的噪音,满是不屑和愤怒:“切,说得好听。”
这是见面以来15第一次表现出不想电子的一面,唐伯奇扫了一眼15刚刚在的地方,低下头又看向抱着自己的人的手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被那人手腕上的玉镯吸引了目光,“奇怪”他心中暗暗奇怪“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是?”
这念头刚起,他的脑中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耳边传来15混着来人的一声惊呼:“!”
疼痛切断了他与外界的感知,他只模模糊糊听见似乎有人在争执些什么,但是到底没有听到具体的内容,直到一阵冰凉落在自己的头上,那疼痛才算是和缓了下来。
唐伯奇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贺秦那张眉头紧锁的脸,“怎么了?”
“你还觉得哪里难受吗?”看着人终于缓过来的贺秦,强压着强烈的不安,努力以相对和缓的语气问道。
“我没事”,唐伯奇感受着自己额头和悲伤微微颤抖着的手臂,歪着脑袋有些不解地说道。
“那就好”他小心地调整着自己抱着怀中小熊的姿势,视线一转就是一脸的肃杀,“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自己的职责,要是想不清楚,今后你就不必跟来了。”
唐伯奇躺在贺秦的毛皮大衣中努力想要伸出头看看情况,却又因为老是被贺秦压回他的怀里,试了几次毫无反抗之力,干脆作罢,只是他看着地上的影子,总觉得这人的身形似乎就是刚刚来接他的那个人的样子。
他用着爪子挠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准备套个情报“15,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一向对唐伯奇的问题毫无回避的15,这次也是乖乖回答,但是他的声音中却满是怨气“不过是游戏的强行修正牵连到主人罢了。”
听了15的回答的唐伯奇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多了:是不是游戏修正,唐伯奇倒是不知道,只是他不论怎么回想都没有想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有人把他来的路上的记忆整个掏空一样。
他略抬着头,看着贺秦的下巴,过了好一阵才应了一个“哦。”
两人说话间,贺秦已然抱着唐伯奇进了屋子,他微微躬身,对着上首位的那个男人说道“我把伯奇带过来了。”
“说了多少次了”男人有些厌烦地开口,“你们祭司老是放不下那些虚礼。”
那声音听着粗犷而有力,唐伯奇偏过头就看着黄泥墙上一个硕大的老虎头,在那老虎的血齿之下,坐在一个衣着随意、脖子上挂着一串齿形装饰的男子,脚掌抵在桌面一脚,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中正举着一只白陶酒壶。
唐伯奇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他正是《部落战争》中为PVC玩家设计的反派部落首领——蚩尤。
“礼不可废”,贺秦低着头,声音听着像是恭敬的样子。
可是,他怀中的唐伯奇却看得分明,贺秦的眼中毫无尊敬的影子,倒是贺秦的手指轻蹭过他背上皮毛的时候,两人的视线相交,贺秦眼中溢出的近乎执念的情感令他有些疑惑不解。
“随便你吧”,蚩尤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随意地摆了摆,放下另一只手中的白陶,朝着贺秦的方向推了推,“叫你来,是让你看看这个。”
“做得很完整”贺秦没有靠近蚩尤的意思,目光淡然从白陶上一扫而过。
“哈哈哈哈,食铁不愧是千年一次的瑞兽!”蚩尤大笑起来,狠拍着自己大腿,笑得很是豪迈,“这样看来,这次的胜者肯定是我!”
“您是打算将伯奇用在争斗中吗?”贺秦的声音冷了几度,面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是明显带上了几分血气。
“我知道你们祭司担心什么,但我从来不拍所谓的天罚”,蚩尤抄起酒壶朝着自己的嘴里灌酒,一仰头便是一壶,一抹嘴,看着唐伯奇“但是这不是机会吗?是机会就得把握住!”
“我觉得您需要仔细思量一下,告辞”,贺秦说完也不等蚩尤的许可便径自离开,临出门前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手指微微一动,后面便传来一阵响动。
他走出草屋门,对着门口的两个印着印记的男子说道“首领喝多了,交给你们了”,说完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人说道“起来吧,我暂时不想你出现在我眼前。”
“是”那声音中满是懊悔和不甘。
似乎被那过于强烈情绪感动,唐伯奇突然有些好奇,看着站在那里的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隐”那人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是激动,又似乎是为了阻止即将溢出的情感,“我叫唐隐,大人。”
“行了,你可以走了”,贺秦的声音响了起来,“把东西处理好再回来,再有下一次酒不是这么简单可以结束的了。”
“是!”应完这一声,那个叫唐隐的人满怀不舍地朝着唐伯奇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朝着屋顶的方向走了几步,几个轻跳就不见了踪影。
“这个是什么!”唐伯奇看着唐隐像是一只身形轻巧的燕子一般失去了痕迹,颇有些兴奋地追问道。
“主人啊······”15满是无奈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些许感慨。
“一种技法罢了,不算什么本事,你也可以做到”,贺秦把沉浸在武侠世界的熊紧紧护在自己的心口处,手指有时不小心就滑到唐伯奇的耳边,心中满是惬意,只不过偶尔回头看向蚩尤的方向,眼中总是划过一道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