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人后,阮年立刻挂挡踩油门。
黑色SUV呼啸着驶出停车场,平稳汇入主干道,阮年瞥了眼后视镜,没有那辆摩托车的踪影。
“你怎么样?”贺铮目光担忧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
阮年降低车速,保持在六十码左右,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有些好笑地看向贺铮。
这人刚才在停车场溜对方玩溜得不亦乐乎,要不是知道他脚崴了,阮年都觉得他能去报名参加市内马拉松。
“还好。”跑了这么久,贺铮的呼吸依然很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个简单的热身运动。
但其实他们两个身上都挺狼狈的,主要归功于在地上滚的那几下,衣服裤子沾满了灰尘,贺铮的眼镜片也碎了一块,被他摘下来放在置物格内。
他摸了摸左腿,揶揄道:“腿还在。”
阮年被他的冷幽默逗得笑了一声:“再仔细检查检查,说不定有条腿不在了。”
“咒我呢还是咒你自己?”贺铮眯了眯眼,语气促狭。
眼看话题朝着某个不可言说的方向奔去,阮年微微一臊,嘴硬道:“咒谁你自己心里没数?不过我倒是忘了,反正你以后也用不着那玩意,不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呵,我怎么记得某人用起来挺顺手的?”贺铮侧过头,眸子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邃。
逼仄的空间里,阮年陡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悸——那是一种身体感知到危险而产生的本能反应。
很多时候贺铮的视线对他来说都带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与侵略感,仿佛又回到了在综合楼走廊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脑中警铃作响,明明知道要跑,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站在原地。
他忽略胸腔加速跳动的心脏,语气不屑:“顺手一用,用完了才知道质量有问题,现在给你个差评不算晚吧?”
贺铮沉默着不说话了。
直到经过某条街,他忽然指挥:“前面路口停车。”
阮年挑了下眉,心说贺铮终于也有一天被他怼得恼羞成怒了。
谁知靠路边停下后,赫然发现不远处一个偌大的“HOTEL”标志:“……”
“下车。”贺铮语气冷静。
淡淡睨来的目光仿佛讥诮,又仿佛挑衅,噼里啪啦带着一阵闪电。
阮年双手牢牢抓住方向盘,声音也带了几分紧张,梗着脖子问他:“干嘛?!”
“下车。”贺铮又重复了一遍。
“草你妈,老子才不下去!!”
阮年坐在驾驶座咬牙切齿,一张脸都给憋红了。
贺铮这个狗比,说不过他居然就把他带来酒店,其心可诛!
“刚刚是谁那么理直气壮说质量有问题?我觉得我们可以再验次货。”
“……要验你自己验去!我要回家了!”阮年说。
“回家验?”贺铮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阮年死死瞪着他,发现自己要跟贺铮这个真畜生比无赖,段位还是差了不少。
他僵着身体缩在门和座位的夹角,咬了咬牙,不知道从哪窜起一股壮烈不屈的精神,开门下车。
“怎么,不是要验货?”见贺铮迟迟未动,他站在窗口冷笑,“还愣在那干什么?”
听到这话,贺铮反倒开始沉默了。
阮年也不急,站在车外等他。
他虽然不是Alpha,但也忍不了一个Omega在他面前频频挑衅。
想勾引他,爬他的床?
行,他成功了。
正好阮年也想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把第一次丢在贺铮面前的脸重新找回来,顺便教教他一个Omega该怎么在床上服务对方。
贺铮打开车门下车,摘下眼镜后,他的五官轮廓更加深邃分明,仿佛西方神话中披着优雅外皮的吸血鬼公爵。
阮年已经下定决心要给贺铮一点颜色看看,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酒店大门走。
结果刚走出几米,他就看见离不远处还伫立着一所公安局,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在门口站岗。
许是他们的车停了太久,引起了警察的注意,朝他投来审视以及怀疑的目光。
阮年:“……”
阮年被这一眼看得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没有了,理智瞬间回笼。
他吸了口气,感觉自己被耍了,转头问贺铮:“你带我来公安局?”
后者沉默了很久,仿佛在心里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承认道:“嗯。”
他也没想到随便一点激将法就真的能把阮年哄去酒店,啼笑皆非的同时内心又产生了巨大的懊悔感,抱着微小的希望试探性说道:“我们可以等报了案再验……”
“滚!验个屁!”
不出意外,小少爷拒绝了他这个提议。
阮年脸都气红了,一想到他刚才居然脑子一抽真的打算和贺铮去开房,他就恨不得扒开井盖把姓贺的塞进去!
在公安局把停车场遇袭的事报了案,两人便直接回了景苑。
祁飞的饭局没蹭上,阮年只能从冰箱翻出上次采购的速冻水饺,和贺铮一起煮着吃。
“你说,这事会不会是任元良做的?”阮年嘴里塞着饺子,半边脸颊鼓得圆圆的,一边用脚逗德芙,一边猜测。
先前警察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惹到什么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任元良。
他们刚在KTV和任元良结下梁子,离开KTV后就遇到摩托车袭击,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贺铮却摇摇头:“不是,他没那个胆子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也对。”阮年赞同,“换成他爸还有可能。——不过你到底在外面得罪谁了啊?那个摩托车手明显是冲你去的!”
“……唔,你知道贺毅吗?”
贺铮晚上的食量一向不是很好,只吃了三四个饺子就放下了筷子。
“废话。”阮年说,“不就是你叔父吗?”
贺远和他弟弟贺毅,就是贺氏集团最初的创始人。
俩兄弟齐心协力,共同建立了一个商业帝国的传奇故事还曾刊登在国内外许多著名杂志上,行业里谁不知道贺氏兄弟的大名?
“你不会怀疑那个摩托车手是你叔父派的人吧?”阮年脑补了一场兄弟阋墙的豪门狗血剧情,惊讶道,“你可是他的亲侄子啊!他有必要这么害你?”
贺铮垂着眸,不无讥讽地道:“谁说不是呢?”
谁能想到,最后拿起屠刀对着自己的,居然是曾经最信任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目前贺氏集团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在贺毅手里。”贺铮说。
“……”为了金钱和利益,所以连亲人都下得去手?
阮年皱了皱眉,同时心里也出现另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
万一……万一贺铮父母飞船失踪并不是意外呢?
父母生死未卜,唯一的亲人还想要他的性命,而他一个Omega,除了默默承受外,根本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一时间,阮年心中充满了对贺铮的同情。
他沉默地夹了只饺子放到他碗里——人都这么惨了,那他要不,就稍微对他好一点点吧!
贺铮看着小少爷难得表露善意的行为,勾唇笑了笑,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你吃,我晚上不能吃太多。”
……这会儿倒记着自己胃不好了?
阮年哼了一声,没说什么,红着脸把贺铮碗里的饺子一起消灭。
*
第二天去学校,阮年还是没躲过秦沐云的逼问,把自己现在暂时住在贺铮家的事如实说了。
令人意外地,秦沐云居然平静接受了这件事。
“哼,也就你把人家当傻子,Alpha动态视力很强的好不好!那次我在商场碰见贺铮的时候就发现他车上这人是你了,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和人家说实话!”
“……”阮年有点窒息。
原来他那天表演了一场掩耳盗铃?
亏他以为他真的藏得很好呢!
不过趁这个机会,阮年把自己分化成Beta的事也告诉了秦沐云。
“抱歉啊,之前没说,是因为连我自己也没有接受这件事……”
“年年。”秦沐云一点也没生气阮年瞒着他,他伸手把阮年抱进怀里,哄小孩似的拍着他的背,“没事的啊年年,别害怕,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在你背后支持你的!又没人规定你必须是Alpha!况且Alpha有什么好的,我就一点都不想当Alpha啊!”
阮年头抵在在他肩膀半晌没吭声,片刻后狠狠拧了把秦沐云的腰,哼道:“你见你年哥什么时候怕过?”
“嗷呜,年年你下手也太狠了!人家的腰都要青了!”
徐然看他们闹了一阵,忽然说道:“年哥,如果你是为了避开贺叔叔,要不我们另外再给你找个隐蔽点的住所吧?”
“对啊年年,你现在和贺铮住一起,不怕分化的事被他知道吗?”秦沐云也担忧道。
阮年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其实,他早就知道我是Beta了。”
贺铮不仅知道他是Beta,而且还帮他度过了第一次分化诱导的假性发情期。
“……你俩小秘密挺多啊?”秦沐云都不知道自己该吃谁的醋了。
他原本还觉得就算阮年让全世界知道他是Beta,也不可能让贺铮知道,以免给对方嘲笑自己的机会。
现在看来,这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又是同居,又是共享秘密的。
可贺铮才从白水星回来多久啊,和解的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总觉得还有什么大瓜是他没有挖到的!
*
阮年参加运动会三千米的事不知怎么被贺铮知道了,并且遭到贺铮的强烈反对。
“不行。”贺铮眉头紧锁。
阮年一听他这话就翻了个白眼:“行不行关你屁事?”
“……你自己身体怎么样自己不清楚吗?”
贺铮表情阴沉,不知该怎么劝他放弃运动会跑三千米的决定。
自从那天高雯一语惊醒梦中人后他就开始留意阮年的身体,结果发现他小腹似乎真的有了微小的起伏。
贺铮一边暗中琢磨要怎么哄阮年去医院做个完整的检查,一边又忍不住有些忐忑。
万一他不想要孩子怎么办?
“我身体挺好的……”阮年被他突然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不甘示弱地反驳。
其实他还是有点心虚的,算起来之前注射的那支伪装剂药效应该快到期了,这个时候剧烈运动的确不太稳妥。
于是隔天,阮年就和秦沐云徐然说了这事,秦沐云自告奋勇表示自己可以替阮年跑三千米。
阮年很感动,为了不让秦沐云猝死在跑道上,他决定抽时间给秦沐云特训。
贺铮由此被自己的司机鸽了整整一周。
等到运动会当天,早上起床阮年就觉得不太好,整个人头重脚轻,四肢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以防万一,他特意备了一支伪装剂放在身上。
其实最安全的办法是请假在家熬过这段时间,但阮年心存侥幸,觉得自己也不一定那么非酋,药剂刚失效就遇上具象化。
吃完饭下楼,两人坐车去学校。
阮年刚打开驾驶座的门,就被贺铮赶到一边。
“我来开。”贺铮从他手里拿过钥匙。
“……为什么?”
“你开车,要是半路睡过去,出了车祸,我的命谁负责?”
阮年抿了抿唇,难得乖巧没有还嘴。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情况有点不对,不宜开车,再说贺铮愿意载他,他省事还来不及。
于是去学校的路上,阮年闭着眼睛睡完了全程。
期间甚至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梦见自己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孩手牵手,艰难地走在坑洼泥泞的江边。
他又饿又累,浑身上下都很痛,没走几步就摔倒在泥里。
想摇头放弃,手却被牵得紧紧的,硬是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停。”那人说,“到了终点我送你一个礼物。”
虽然知道这只是用来激励他的话,但阮年还是用尽全力跟上了他,咬牙坚持:“说好的礼物,不能骗我啊。”
“……你想要什么礼物?”
阮年想了想,也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想要什么礼物。
那人笑了笑,声音近在咫尺:“我送什么你都会要么?”
话落,阮年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靠了过来。
他皱着眉,意识从遥远的梦境中脱离,睁眼就看见贺铮这个大猪蹄子在面前无限放大的脸,吓得差点一巴掌抡过去。
“你干什么?!”
“……别动。”
仿佛对他醒来的时间感到遗憾,贺铮轻轻叹了口气。
最终偏移位置,一口咬在少年圆润小巧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