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陈老汉被掐

“亲家母,我算算日子,我闺女差不多要生了吧?”

“想着昨天是做社,英丫头也回来,我就不来给你添麻烦了。”

“这次,我带了不少猎物,给我闺女补补。”

院子里响起吴猎户爽朗的笑声,“云娘,还不赶紧出来?看看外公这次给你带了甚么。”

只见一个上身穿着青灰交领布衫,下身穿黄麻长裤,腰部围着一块褐色短裙,脚上踩着草鞋,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后背还背着一个装满东西的竹筐、一个箭套,一手提着一只装着两只活兔子的竹制小笼子,一只手拿着弓箭,年若五十出头的男人,正站在陈家院子里,一脸乱糟糟的大胡子,眼睛里透露出来期待和高兴。

看见陈黄氏一脸黑着脸的走出来,也不以为意,笑着道,“亲家母,亲家公何在?我这次除了看我闺女,我外孙,还专门来给你家帮忙秋收来着……”

有免费劳力,陈黄氏当然高兴了,本来家里就少了两个劳力了。陈黄氏还打算和阉鸡匠家联合起来请短工一起收割,现在吴氏阿爹过来了,一个顶两个,这就更快了。

可是,陈黄氏因为当初陈敬之第一次逆了她的意,娶了吴氏,她就打心里一直不稀罕吴家。

本来就是山上一猎户,无恒产,无亲朋好友,这样的亲家,陈黄氏却是不开怀的。

当初吴氏难产至今一个多月过去了,陈黄氏都没想过要寻人给吴猎户捎几句话,告知他闺女已经生了。

陈老汉在屋子里听见声音,赶紧出来,就怕老婆子不给亲家面子,“吴大哥来了就来了,这是你闺女家,也就是你家,何必如此客套……”

呵呵……

我这是给我闺女、外孙女吃的,又不是给你们带的。这个亲家公装糊涂的性子越来越精明了。

“我们山上甚么不多,就这些野物多,这怀有身孕的人口味叼,多换换。”

说得好像山上的野物是你养的是的,就跟家里鸡圈的鸡一样,随便一抓,就能抓到似的。

陈黄氏心里暗暗腹诽了。

“阿南已经生了,是个闺女。”

“闺女好啊!我就稀罕闺女,云丫头多好啊!我看就阳哥儿都比不上。”

吴猎户这会儿还不知道陈玉阳战死沙场的恤银都发到女婿手中了。

“甚么时候生的?我这来得可真巧了。”

“六月生的,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喏,云娘一大早就背着出去耍了。”

六月?闺女的日子不是应该就在这几天吗?

吴猎户狐疑的看了一眼陈黄氏和陈老汉。

“吴大哥,先歇会,你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茹娘你去叫云娘回来,就说她外公回来了。”

“喏……”

陈茹娘后悔刚才在院子里洗完帕子为甚么不赶紧回屋了,不情不愿的应答了一声。

她一点都不喜欢岚娘的外公,说话就像在嘴巴装了个喇叭,吵得人耳朵生疼。穿得连阿爷都比不上,一股土味。还有阿娘还说他身上有股匪味。

甚么是匪味?陈茹娘不知道,在她皱着眉头经过的时候,只闻到一股汗酸味,穷酸味。

“老二家的闺女都那么大了?有一两年没见到了吧!等会让你阿奶给你做红烧兔吃。”

吴猎户喜欢孩子,对陈老二他是有意见,但是对三个孩子倒是没甚么看法,毕竟没怎么相处。

陈茹娘瞥了一眼,一眼不发的揪着手帕就走了。

陈老汉连忙招呼吴猎户进屋子。

吴猎户想着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就直接跟着陈老汉进了屋子,也不提先将后背的东西交给亲家母。

吴猎户刚坐下,许春妮就抱着陈玉阳过来了。她早就听见吴猎户的说话声了,只不过刚才儿子缠着要喝奶,就抽不来身过来。

许春妮跟陈茹娘不一样,陈茹娘是嫌弃的连多看一眼吴猎户都嫌脏,她倒是恨不得吴猎户时时来,天天来。

“吴家阿叔,这次是带了甚么东西过来?哟,这两只小兔子真可爱。”

许春妮探头想看看框里有甚么,那个垂涎的样子看得跟进门的陈黄氏用力拍了一巴掌她的后背。

“作死的你!”

“我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没得像个饿死鬼一样,看见甚么都想往嘴巴里塞。”

“我告诉你,许春妮,如果我家阳哥儿被教成跟他阿娘一个德行,我就打回娘家去。问问她黄二丫是怎么教女儿的?”

“娘,我这不是想看看有甚么,好做了待客吗?”

许春妮撇了撇嘴,嘀咕两句,感情每次大嫂阿爹拿过来的东西,你少吃似的。

这时,王禾娘端了一碗红糖水进来,“吴家阿叔,这是大嫂的红糖水,你喝了润润喉。”

王禾娘也不想进来,上次自家当家的被这个老头打得好几天下不来床。累得自己伺候得腰都直不了。

可是婆母吩咐了,王禾娘又不好忤逆,只好在红糖水里撒了一把盐。

咸死你算了!

周家乡十里八村的都有个习惯,谁家生了儿子,来客人了上两只荷包蛋煮的红糖水。生的是闺女,那就只有红糖水,没荷包蛋了。

吴猎户也不在意两只荷包蛋,随意客套的喝了两口就放下了,对陈老汉道,“亲家公,既然阿南已经出月子了,怎么不见她人的?不会是刚才月子就让她下地了吧?”

说完,吴猎户狐疑的看了一眼陈黄氏,这个亲家母说是大家婢,里头的道道可是学了不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在闺女身上。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离开吴家……

算了,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陈老汉和陈黄氏对视了一眼,陈黄氏抬了抬下巴。

陈老汉斟酌了一番,道:“亲家公,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吴猎户用力一挥手,“你直接说,我闺女到底怎样了?”

“材哥儿……大前天老二回来,从县衙领回来阳哥儿的恤银。”

陈老汉紧张的盯着吴猎户,生怕他一下子挥拳过来。当初知道材哥儿代替成哥儿当兵上战场,这个亲家可是把老二揍得不轻。

在知道材哥儿往哪个地方去的时候,还独自一人赶过去,只为了叮嘱材哥儿几句话。

也不知道叮嘱了甚么,反正那次后老二对老大家的这个老丈人,都尽量避着。

吴猎户抄起手中的弓箭,瞬间站起来,“恤银?甚么恤银?不可能,我吴峰的外孙子怎么可能那样轻易的死在战场上!”

你吴峰算甚么?

虽然材哥儿死了,陈家人也伤心,却被吴猎户的大口气气笑了。

许春妮道,“这是县衙张贴在县衙街的墙上的,连恤银都领了,错不了的。”

这时她倒是有点同情吴猎户了,总共就一个闺女,一个外孙。

结果,一个傻了,一个疯了。

“那尸首呢?你们安葬了?还有我记得当时你们鳌村一起上战场的人不少,当时亲家母二妹家的那个叫许春山的也去了。难道他们都回来了,就剩材哥儿一个?”

陈家人面面相觑,“山哥儿是回来了,鳌村的人回来的也不少,受伤的也有,但是……就材哥儿一个……”

说到这,陈家人都要怀疑材哥儿是不是没死,要不怎么去的人就他一个倒霉?

可是恤银不是假的,官府是不会弄错的。

“那尸首呢?”

“没,没看见……”

“行了,材哥儿的事我回头跟女婿说。”

“阿南呢?”

外孙出事了,阿南正怀着身孕。现在说孩子都出来一个多月了,说没有猫腻,吴猎户都不相信。

吴猎户紧张的盯着陈老汉,生怕他说出不好的消息。他吴峰这辈子就没怕过甚么,就连被赶出家门,断绝关系,他都没有皱过一丝眉头。

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的心都不是自己的了。

“大嫂听见消息,受惊难产了两天才生下一个丫头……”

王禾娘见公爹为难,婆母不吭声,干脆直接说了。这掖着藏着,又捂不住。

吴猎户的心里咯噔咯噔的,整个人都糊了,双手一把扯住陈老汉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起了,气冲冲的道,“阿南呢?我闺女呢?”

“我告诉你,我闺女有个三长两短,陈大狗,你一家都得给我闺女陪葬……”

吴猎户惊恐得双手直抖,气势如虹,吓得王禾娘和许春妮想上前把公爹解救下来,都不敢靠近了,只能围在一边,不断的解释。

陈老汉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双手拼命的挣扎着。

陈崇之冲进来,抄起一边案桌上的箭囊,就往吴猎户的身上砸。

吴猎户一把推开陈崇之,狠狠的扇了一掌,打得陈崇之踉跄几步,倒在地上。

尽管陈崇之常年种地,可是依然不是年过半百的吴猎户的对手。

“阿叔,你快放开我阿爹啊!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啊!”

陈崇之捂着腰站了起来,疼得直咧嘴。昨晚才被陈森那厮揍得不轻,今天同一个位置又挨了一巴掌,。

之前二哥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几天,陈崇之还以为夸大奇谈了。现在看来,大哥这个老丈人真的就是个土匪。

“阿崇,你怎样了?”

“很疼吗?”

“阿叔,你就算再气,怎么可以当我家的?还是跟昨晚同一个地方。”

许春妮埋怨的说道。

“你闺女没死,如果你再不放开,你就立马带着你闺女回吴家去。我陈家不欢迎你……”

吴猎户一听陈黄氏说吴南没死,终于回魂。

一边哆着声音说,“亲家,罪过了,我就是大老粗一个,你别介意……”

“我就一个闺女,你知道的。”

“她就是我的命根子。”

一边将陈老汉放下来,还用力拍拍陈老汉的后背,让他好喘气。看见陈老汉的前襟皱巴巴的,还顺手抚平。

陈老汉摆了摆手,好一会没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