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樾明颜色僵了一僵,眼中更是复杂难言,片刻才?恢复正常,看着阿娘一脸的平静,无奈地道,“阿娘倒是舍得儿出?去?,儿从?未离开过皇城,阿娘难道不会惦记吗?”
陈玉珂眉眼弯弯笑道,“阿娘倒是恨不得跟你一起出?去?,只?是我儿已经长大?。一般人?家的早已经顶门户了,倒是我儿有时候过于天真了。”
说到此,陈玉珂顿了顿,继续温言细语地道,“或者是你想先成家再?立业?”
“阿娘!儿绝无此意……”
桂樾明眉心微跳,果然不能和?阿娘说这些事。这些年凡是阿爹决定的事,他就?没见阿娘反对过。
当然不是说这样不好,毕竟现在的当家夫人?就?算是再?有主意的,其又不能听郎君的?只?是他总觉得他娘不像是这样的夫人?,除了外公家,还有乐姨,平日里她几乎是足不出?门。现在高门大?户的小娘子都会成群出?游,何况是那些需要交际的太太夫人?们,要不每年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就?这样成了?
陈玉珂无意多?说,只?是给儿子将需要收拾好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说,“明日你和?我回一趟你外公家?”
桂樾明摇摇手,自从?外公退下来,陈家那边他觉得就?越发的没意思了,“我前段时间和?昭哥约了要去?跑马的,如果不是因为……就?要走?了,总得和?他们聚聚。”
昭哥是桂青璋和?南越郡主苗青儿的独子,陈玉珂不可置否,她从?不干涉孩子之间的交往,只?要对方没有坏心眼,有也不怕,谁还能算得过自家老?爷,只?是没想到这儿子倒是坑了爹,差点儿栽到了儿子身?上,幸亏发现得早。
另一头,桂伯舟已经踏进了张家的书房,张文俊按耐住心里的咯噔,稳了稳心神,带着长子见过桂伯舟,笑得像弥勒佛一样,早年瘦下去?的肥膘这些年又长回来了,倒是越发得看不出?深浅了。
桂伯舟心里暗叹,当年谁不曾年少过。
张文俊知道他有要紧之事,就?让儿子退了下去?,并让人?守在外面,叹息道,“子美上次进张家是多?久来着?我记得已经是两年前了。我自问比谢光更早认识子美,只?是不知子美居然如果忌惮与我相交。至今仍然称呼一声子美,倒是我厚颜了,大?都督。”
桂伯舟微微阖上双眼,掩去?眼里的一丝嘲讽。的确两人?是约在平江酒楼,只?是他临时改了主意。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开口说话,张文俊脸上的笑容慢慢的落下,直勾勾得看着眼前这位大?穆的权臣。毕竟曾经是首富,就?算张家现在慢慢的在走?下坡,但是这位家主却也是个心狠之人?。
“张某还以为今天大?都督会带人?直入张家,倒是没想到桂大?人?会留情。”张文俊心中冷笑,却也知道桂子美的行事风格,最?是狠辣,一击即中,现在能到张家,不过是因为他手上的证据尚未能直接将张家扒下罢了。
桂伯舟轻轻一笑,眼神淡漠而平静,“野心这个东西谁都有,只?是你不该碰的东西,不该碰的人?,这个线你破了,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哈哈哈……大?都督果真是好样的,我张文俊煊赫半生,如果再?不自救,张家分崩离析只?是迟早之事。昔日我俩把酒言欢之时,曾经说好的共赢,大?都督这是有了新人?忘了旧爱啊。”
书房里,张文俊张狂地笑了起来,满脸的狰狞,刚才?笑得像个弥勒佛的人?仿佛只?是错觉,望着眼前之人?眼中一阵恨意加悲意,“说到底不过是大?都督看不上张某罢了。就?不知道朱家又能站得多?久,等走?到张某这个地步的时候,不知道大?都督会不会高抬贵手,毕竟那可是你亲亲的五姐夫。”
“胖哥,你多?久没照镜子了?”
桂伯舟依旧笑意温润,只?是这份笑容看在张文俊眼中,却是脊背生寒,“你在说什么?张某不明白,当不得大?都督一声哥。”
“我从?来都把你当哥,明哥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下手倒是毫不念情。你之所以不甘,不过是因为从?钓鱼者变成鱼儿罢了。”
张文俊冷笑一声,“子美现在是大?都督了,皇爷身?边第一人?,位极人?臣指日可待,说话自然响亮。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刚才?还是大?都督、张某,现在又变成子美、我了,桂伯舟心里叹息一声,“你敢说,其中没有你的推手?”想到昨晚手里查到的资料,桂伯舟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钱财果然动人?心,张家在首富之位上站得太久了。”
久到忘记了谁才?是大?穆的主子。
“所以就?换成朱家是吗?毕竟那可是你的亲姐夫。”张文俊嘴角噙着尖刻的笑,细细打量桂伯舟,压低声音:“你意欲何为?”
这些年他和?朱谢光明争暗斗,心有忌惮意欲除之而后快,可是却一直忌惮着桂伯舟,若不是那位大?人?承诺过的那些,他又怎么会成为两方博弈的工具。
“想要做执棋之人?,便要有反为棋子的觉悟。”没有一颗棋子,想要将命运放入他人?手中。桂伯舟理解张文俊的做法,但是却不能容忍他将手伸向明哥儿,“我今日能来这里,张家如果还想活下来,总得有个活下来的理由,不是吗?”
一旁案几上的香茗早已失去?了温度,张文俊觉得自己心底好像在烧着一壶醒不来的黄粱大?梦,猛然伸出?手,颤抖地托起茶盏,茶杯盖子发出?磕碜的声音,慢慢摩挲着,抖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人?人?都道子美一人?占二位,当了刑部尚书,还做着刀刀见血的大?都督,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端是无情至极,倒是没想到有一天这把刀居然会落在我身?上。”
“我言已至此,最?后唤你一声胖哥。”
言罢,桂伯舟转身?离开张家,徒留一脸绝望的张文俊,明明死亡近在咫尺,他却从?未如此清晰地回想起平江府那遥远的温暖。
大?穆一百六十一年,有关首富张家判决已下达。因私开盐矿、私造兵器、参与谋反三大?主罪,本该灭族,因家主张文俊自动投诚并自尽,督查史?桂伯舟、容王季成涛等人?上书求情,张家阖族被流放到三千外的海岛,无一幸免。
年后,刑部尚书桂伯舟平调吏部尚书。
虽是平调,但是桂伯舟得偿所愿,心中的确欢喜。陈玉珂问过是否要摆酒宴请,以往因为她不喜交际,桂伯舟走?的是孤臣之道,加上陈家大?姐一家和?轩辕家的关系,桂府是从?来不大?摆宴席的。今日之所以如此问,不过是因为明哥儿前段时间惹祸了,现在避出?去?,不知道桂伯舟是否有需要还的人?情债。
“等休沐那日摆上几桌,将两家的请过来便可。”桂伯舟沉思片刻定了主意,其实是他有些事要和?五姐夫商议,既然张家没了,这换盘朱家得了大?头,总得有所示意的。
府里好久没宴客了,不过因为都是自家人?,陈玉珂倒没有乱起了,安排下去?,到了休沐日那天,大?哥陈玉材带着蒋氏、大?姐夫王了一和?大?姐陈秋岚、桂青彰桂青词一大?家子都来了,在皇城的这一辈都来了。
当看到二老?太爷桂钦文的时候,陈玉珂还吓了一跳,恍惚了一会,多?久没见到这位了。
自从?老?爷使了点法子,大?老?爷桂青扬下放在常熟县后,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不放心就?跟了过去?,直到怀化大?将军归西后,两位才?匆忙赶了回来。跟着守孝三年后,倒是没有再?跟着起复的桂青扬一家离开皇城,只?是平日没有甚么事,两位都是在府里礼佛。
“见过二叔。”陈玉珂和?桂伯舟连忙行礼。
桂伯舟看着二叔浑浊的眼珠,青筋暴突的双手,眼神闪了闪,让他入了主座。
女座这边倒不算冷清,陈秋岚放下汤羹,低声问道,“小妹,怎么这样大?喜的日子也不见明哥儿回来?之前一声不吭的就?离开皇城,真真吓了我一跳,倒是也没听你说过怎么回事。我倒是早就?想来问你了,只?是你姐夫说妹夫自有主意,让我莫要多?问。”
“我家昭哥倒是几次提起明哥儿,恨不得跟着一起去?,只?是他刚成亲没多?久,又开始当差了,哪还能那么自在?”苗青儿拿着巾子笑着沾了沾嘴角,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儿媳妇。
这些年,南越这位公主倒是越发的融入皇城的生活了,如果忽略五官一些比较明显的地方,已经看不出?一丝南越的样子。
曾原当年凭借南越打垮南蛮百族,又整合立国,最?后向大?穆投诚,官至一品。明哥儿的事少不了他的推手,当初那个风清月淡劝导晚辈的长辈早已被权欲淹没了。
“昭哥成家立业,我还羡慕嫂子呢!我家明哥儿还是个孩童心性……”陈玉珂给陈秋岚不着痕迹打了一眼,笑着哈哈地转移了话题,“等昭哥家的生了,二叔又是四代同堂了。”
桂青扬始终没有孩子,桂二老?太爷估计也死心了,近些年一直没有离开皇城,虽然没有和?二儿子住在一起,但是对于归樾昭的疼爱并不少。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来赴宴,陈家那边她阿爹阿娘都没有来,说是在城外的庄子住着,不想挪动了。
那个庄子原来还是陈老?太爷和?陈黄氏住的,不过两人?去?了之后,陈敬之经常过去?打理,后来吴氏也跟着经常过去?,两人?倒是长住在那边了,就?连女婿的升职宴都没有来。
其中虽然有其它原因,但是陈玉珂还是问了一声蒋氏,“大?嫂,甚么时候得闲,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阿爹阿娘。这两人?估计自在了,倒忘了城里还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