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城和石理基地在同一方向。靠近石理,邢小晓有些心不在焉。
纪振问她:“在想什么?”
“想石理。”邢小晓说,“异绦出现不是小事情。”
“你想去解决星月会?”江清潞坐在车厢边缘,“去的话也顺路,但解决完后怎么办?”
“我就是苦恼这个。”邢小晓说。她敢直接捣毁安久的实验室,就是因为黑街的旅馆老板是她的熟人。
江清潞简略看世界线,“石理高层分了两派,有部分是反对星月会的,威望也不错。”倏尔蹙眉,“星月会称可免费救治异绦感染者……呵。”
邢小晓向江清潞问了一系列石理内部的事。
问完之后,邢小晓放不下石理,决定临时去一趟。
“黔东的身份不适合进基地。”为免两人再一次被追杀,邢小晓留下江千两人,“我们去石理可能需要几天时间,如果有突发情况,你们先往云朵城走。”
“好。”江清潞答应道。
“等等,这个给你。”千冬举着吊坠。白边蓝芯的坠子在空中轻晃,链条映着光辉,一闪一闪。
邢小晓摸了摸左耳后缘,“你留着吧。”
千冬笑说:“最近她不来,空间在我这儿也是浪费。对了,麻烦你取一下潞潞的外套。”
邢小晓挑眉,没有多问,将外套递给两人后离开。
“喔,我不来。”等他们走远,江清潞棒读,“没了利用价值,冷酷无情的千冬女士果断送出了吊坠。”
“让它发挥最大作用才合理。”千冬走向坐在车厢边缘晃着双脚的江清潞,把外套收好,“而且你说你会在这。”
“那当然。”江清潞跳下车,从后抱住千冬腰部,蹭蹭千冬的脸,“那么今天要训练什么?我什么时候能实战?”
千冬搭上江清潞的手,“练臂力,俯卧撑。”
江清潞不忍回想自己惨不忍睹的俯卧撑成绩。她想试试自己近期的锻炼成果,“看看我力气长没?”
千冬轻而易举地掰倒江清潞手腕。
江清潞:“……我这就练。”
接下来三个小时,江清潞在汗流浃背中度过。听到千冬说满了的时候,江清潞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当一条死鱼。
汗水流过脸颊。江清潞努力翻了个身,呈大字型,转头看陪她练了三个小时的千冬。
千冬气息如常,帮她擦汗:“休息十五分钟,等等练习异能。”
江清潞眨眼,表达自己知晓了,忽然问:“八阶的体力都这么好吗?”
千冬说:“我从小都有练。”言下之意并不只靠异能。
“好厉害。”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打破寂静。
江清潞仰头看千冬:“今晚吃啥。”
负责煮饭的卫薇进城去了,伙食得她俩自己捣鼓。
千冬说:“早上猎到的山鸡还剩一点,还有卫薇腌的肉。汤就野菜汤?”
江清潞没有意见。
十五分钟过去,轮到训练时间。千冬讲清异能精度的理论方法,便到旁边煮汤。江清潞盘腿坐好,聚精会神地盯着树叶,清水荡在叶片之上。
水浸过叶脉,小心翼翼地沿叶脉前行。一个不慎,水铺满半片叶子,前功尽弃。
千冬要求她尽可能用水模仿出叶脉。水无常形,往往江清潞刚确定完前一部分,着重往后时,前面的水就自己散了。尤其叶脉越往后越细,江清潞盯到眼花,也只完成了最粗的主干。
江清潞看看叶片边千冬做出的冰叶脉,通体透明,末梢细如发丝,好看得像一件艺术品。
天色渐暗,江清潞搓了搓眼睛,准备继续。
“看不见了就休息,眼睛重要。”千冬从她和纪振自制的冰箱里拿出腌肉,简单在柴火余温上热过一遍,“可以准备吃了。”
“来了!”江清潞果断起身,才迈出一步,双眼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她感到一阵失重,耳边传来遥远的划拉声。待意识慢悠悠回笼,右手臂火辣辣的疼痛。
千冬在她失神的瞬间便过来了,可惜没赶在摔倒前拉住江清潞。千冬用身体充当靠椅,“太饿了?”
“啊……”江清潞的思维慢了两秒,眼前的色彩缓缓恢复,“好像是,低血糖。”
过度的体能消耗兼长时间久坐试异能,江清潞骤然起身,脑供血不足,理所当然地倒了。
江清潞被千冬抱上车厢,千冬转身离开,回来时手拿了一支鸡胸肉。
千冬问她:“手有力气么?”
江清潞稍稍抬手,用动作回答,有气无力地接过铁筷,张嘴咬下,以一种零点五倍的速度咀嚼,慢得像七八十岁没了牙的阿婆。
旁边又递来一碗热腾腾的汤。江清潞要接,千冬说:“我喂你。”
暖汤下肚,江清潞总算恢复一点活气。千冬拿来棉球和碘伏,蹲到江清潞右手边。邢小晓不在,只能用最普遍的方法。
江清潞阻拦她:“你先吃。”
“是我没算好训练量。”千冬拿起棉球,沾了碘伏,在擦之前提醒,“会有点疼。”
江清潞催促的话被疼痛刺了回去。她咬着肉,秀眉蹙起,在疼痛间隙开口:“再疼也没你疼。”
被尸潮淹没,右脚骨折还能战斗,相比之下她擦破点皮算什么。
江清潞忽然想起来:“现在药品也很贵吧?”
“四阶晶石买得到。”对她们来说不贵。
江清潞顿悟千冬是怎样一个厉害又有钱的大款。
千冬不肯回去,江清潞便把鸡胸肉往千冬嘴送。千冬咬了一口,说:“你吃,我弄完再去,天黑不方便点火。”而她正借火光清理。
为了方便动作,千冬蹲在车下,左侧刘海被别到耳后。她一丝不苟地挑去伤口间的土粒,棉球每一次触上,都染上几丝鲜红。
江清潞从上往下正好看到千冬左眉骨的疤,疤顺耳沿往后,被黑发遮住。火焰摇曳,照得千冬的脸忽明忽暗,衬得疤痕可怖。
千冬处理完一抬头,就见江清潞盯着自己左脸看。她匆忙一拉刘海,把那道疤痕遮起,黑眸有些心虚:“小时候狩猎不小心弄到的。”
“几岁?”
“八岁?记不清了。”千冬想了想,“好像是我第一次狩猎,我以为异种死了,放心地过去,结果被临死挣扎的异种划了一道。家里不让我找异能者治疗,要我记得无论何时都保持警惕。”
划了一道——千冬说得轻巧,但若是异种的攻击再偏点,那颗眼球就会保不住,甚至危及生命。
江清潞抿唇。早在她们建立联系前,千冬就已经在为了生存提高自己的能力,体验过生死一线的滋味。
“不好看吧,刚好弄在脸上。”千冬收拾碘伏和棉球,起身同时冰块推倒火堆,四周陷入黑暗。
江清潞视线一时调不过来,便没追着千冬看,只说:“非常独特。这么说可能不太适合,但我觉得蛮酷的。”
黑暗中传来千冬失笑,“人类基地找我的方法之一也是辨别左眉骨的疤。”
江清潞哑然。
“你不介意就好。我也无所谓。”千冬早就不在意那道疤了,只担心过江清潞是否讨厌。
“怎么会介意,千冬长什么样都好看。”
千冬轻笑。
她把汤和吃食搬过来,坐在江清潞对面,“流窜的时候听过有人这么训斥他的小孩:‘你要是不听话,左脸带疤的冬女就会把你抓走吃掉。’”
玉盘般的月亮升上夜空,清冷的光为千冬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白辉。
江清潞哦豁一声,“被动点亮吃小孩技能?”
千冬笑道:“不止,离谱些的:‘听说冬女左脸全是冰,脸上的疤就是她发疯的时候自己用冰划的。’”
她淡淡地陈述世人对自己的恶意,语气平和得像讲睡前故事一般。
“说得好像他们亲眼见过一样。”
“应该和你说的网络喷子差不多?”
“那是键盘侠。”
站在道德制高点,对素不相识的千冬进行围攻。
谣言最初始,千冬只有十岁。
江清潞暗叹一声,本就不擅长左手的她把肉弄掉了。
千冬靠过来,“你别动了,我喂你。”顺便打了一碗汤放在江清潞左手边。
“你这样搞得我好像生活不能自理。”江清潞弯曲右手指,臂上一阵刺痛,“早习惯早好……我自己来吧。”她拒绝了千冬的投喂。
两人边吃边聊,慢慢的话题来到千冬身上的诅咒。
千冬就着月光,饮下味道寡淡的汤,“诅咒是我们千家的事,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了。和平年代不会出事,但末世降临,异能放大了它的作用——普通精神病人和拿刀精神病人的区别?”
千冬随口举例,自嘲地笑。
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江清潞移到她旁边,“那我这个监护人有义务保证千冬小朋友的心理稳定了。”
千冬定定与江清潞对视。
她继续说:“我父母为望城做事,想帮我找到解决的办法。可十岁那年,那年……”
千冬眼神黯淡下去。
十岁那年,尸潮来袭,望城覆灭。人类基地传起千冬灭世的预言,千冬被迫逃窜。
她失了父母的庇护,受到所有人的敌视。
“潞潞,我有点冷。”千冬这么说。
江清潞把什么披在她身上,从后抱住了她。
背上压下的重量与温暖令千冬有了点踏实感。
“还冷吗?”
“就这样。”
头上被拨动了下,接着千冬眼前晃过两条东西。
千冬看着那两只兔耳,心情舒畅了一点。
很久很久以后,千冬开始收碗,江清潞啊了一声。
千冬以为江清潞出了什么事,连忙探头,却见江清潞左手肘卡着短袖,正努力把头从领口弄出来。
“一直忘记换衣服,现在腌入味儿了都。千冬,帮忙擦一下?”江清潞指指自己擦不到的地方,彻底把短袖脱下。
千冬:?
千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