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容柠进入驾驶室，便看见乔青禾一个人靠在座位上发呆，书摊在腿上，开着小小的台灯，身子被那种浅浅的光线柔和地罩在下面，大大的杏核眼里透露出了困惑与担忧，因为光线的原因，整个人缩在一角，显得小小的。
听到容柠的声音，乔青禾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没有关上的车厢，几个人都已经说不动了，看起来多了些倦意。
乔青禾把书合起来，然后嘴角轻轻地绽放一个微笑，“没什么，看着看着书就走神了。”
容柠颇有几分兴致地探过去，翻开乔青禾手上的书，然后笑道，“看起来，你对这些很感兴趣。”
“唔。”
容柠和她靠得很近，两人便在咫尺之间，乔青禾甚至能感觉到容柠呼出的气息，轻轻浅浅地，像一根羽毛，搔弄在她的肌肤上惹得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乔青禾的身子向后缩了缩，垂下的睫羽像小扇子一般，忽闪忽闪的。
她微微抬起头来，正好与容柠含笑的眸子对上，如果说顾晏如的眼睛是明亮之下带着暗藏的杀气，容柠则更像一汪深潭，要把人溺死在里面。
“你不去休息吗？现在都十一点多了。”乔青禾低下头，不再去看容柠的双眼，那种窒息感才稍微消退了一些。
“还好，我现在不困。”容柠收起炽热的目光，不是很在意地投向窗外，“你现在了解得怎么样了？”
“什么？”乔青禾愣了愣，然后意识到容柠话里的意思，闷声道，“都差不多了。”
“那就好。”
明明他们这些人看起来和其他基地的居民格格不入，连齐越当时都起过疑心，为什么容柠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呢？
乔青禾犹豫了一下，然后问她，“其实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我们和基地里其他人不一样吧……就像……就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容柠转过身来，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们呢？”
“问什么？”
乔青禾愣了一下，“比如我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去三号基地？”
“没这个必要，”容柠道，“只要我们顺利到达三号基地，其他的都不重要。”
如果不是因为容柠的身上没有纹身，她是十分怀疑她也是玩家之一的，不过这些仔细推敲一下，感觉也站不住脚，容柠对基地里的事情了如指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本世界的真实人物。
“对了，那个男人说第三平原里出现的那个变异兽是什么意思？似乎很危险的样子。”
容柠支着下巴，摇了摇头，“应该是很罕见的物种，毕竟这么高的赏金，还是第一次。”
她回了回身子，看着一直绵延的黑漆漆的森林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既然这么罕见，说明以前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肯定是藏在森林最深处的，和我们无关。”
乔青禾点点头，却忽然忆起齐越的哥哥，他原本是正常的人类，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变异成半兽人，虽然她未真切地瞧见他的样子，但就凭那外形和超强的杀伤力，应该足以被称作是怪物。
她的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会不会是因为受到感染，一部分人类再次变异，成为那种丧失理智的半兽人？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象吓了一跳，据齐越说他哥哥接种过很多疫苗，按理说基本不会被感染，但如果真的是这样，这种病毒未免太过于强大，而且发病时间太短，从感到不适到彻底进化，仅仅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人类根本不能防备。
造成多个基地消亡的，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
容柠见她眉头紧锁，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
“从世界末日后到现在，除了丧尸，还有其他的关于人类变异的事情吗？”
容柠否定道，“没有，虽然有些变异物种的身体中含有毒素，但人类被感染之后，顶多会发狂或者失去行动力，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也活不了多久。
最开始有两个基地的覆灭，都是因为探险队在外面感染了丧尸病毒，而很恰巧的，由于很多因素的影响，那些病毒再一次发生了变异，潜伏期延长了很久。因为基地设施的不完善，那些人并没有被排查出来异状，得以进入城市，那一次，丧尸病毒几乎没有通过血液传播，而是仅仅靠空气飞沫，就几乎感染了整座城的人，病毒一发作，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
乔青禾有些胆战心惊，“那我们面对丧尸要怎么办？如果近距离搏斗，飞沫传播几乎没法避免啊！”
容柠摇摇头，“那只是极个别变异的例子，现在也几乎没有人会被感染丧尸病毒了。”
“万事万物都在变化，说不定这些剩余的丧尸为了更好的适应环境，还会再发生什么变异……”
乔青禾毕竟经历过三十天的末世第二十年，虽然到现在没变异的丧尸她还没有见过，但进化后的她也杀了不少，不能说是像齐超变异的半兽人那样厉害，但也算是个麻烦了。
“可能会吧，不过这不是我们能预测的到的，还有一些，就是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有些超级病毒经过变异，生存与感染能力变得十分强大，感染人体后，发狂程度也不亚于丧尸了。
其实各个基地建成以来，遭遇的各种天灾人祸不少，什么地震、瘟疫、变异物种入侵之类的，能挺过来的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基地，挺不过来的就和最开始那些城市一样，沦为废墟了。”
容柠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把它们顺到耳后去，见乔青禾一直在很认真地听，板板正正地坐着，身子微微前倾，眉眼间很自然地流露出几分乖巧，容柠不禁笑了笑，“你这样，让我有一种在当老师的感觉。”
乔青禾有些羞赧，抿着唇笑笑，却听容柠浅笑了两声，“其实你说的也对，毕竟世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再出现些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也不觉得奇怪。”
“说不定离着这一天也不远了。”容柠目光深幽，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乔青禾看着书的封面，下意识地轻轻地抚摸着，她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容柠，容柠则直直地盯着车窗外，看起来像是在回忆某些事情一样，无人开口，驾驶室内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车子就停在车道的一边，周围是茂密的草丛，在夏天的夜晚，有微风拂过草叶发出的悉悉卒卒声，也有蛐蛐儿交织相奏的催眠曲，这种自然的声音让乔青禾的心平静了不少。
她关了手里的那盏小台灯，静静地望向车窗外，黑夜中还有一点点光亮，是萤火虫提着它的灯笼在草丛中飞舞，不过这个季节还能有萤火虫，乔青禾感到有几分惊喜。
其实，也并不是所有的物种都变异了，仍然有一些，像是这些小小的东西，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乔青禾一瞬间都要忘记自己身处的其实只是系统模拟出来的虚拟空间而已，可是，她所遇到的，如齐越、如容柠，不都是活生生的人吗？而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或许才是一个虚幻角色。
究竟哪一个才是现实，乔青禾有些迷茫。
她忍不住看向容柠的侧颜，她安静地闭着双眸，和她一起享受这点安谧，乔青禾觉得她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谜一般的感觉，让人捉摸不透。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有些失礼，可还是没过脑子似地开口问她，“你为什么要去三号基地呢？”
容柠的身子倚在座位上，听到乔青禾的话，缓缓地睁开双眼，看着她略显不解的眼神，怔了怔，过了好久，眼波流转间透出丝丝哀意，声音无比的暗哑：
“我只想找一个人，带她回家。”
“她是很重要的人吗？”乔青禾看出了容柠埋藏在眼里的决绝，心中难免一动。
容柠的唇边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她是能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支撑，如果找不到她，连死都成为了一件憾事。我已经不知道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可我必须找下去，我相信，她一定也在等着我。”
“她是你的爱人吗？”她轻声询问。
容柠似乎有些恍惚，良久才回答她，“我不知道，但我的心里已经没有旁人了。”
“你呢？”
乔青禾愣了一下，看着容柠灼灼的目光，她不免有些羡慕容柠说的那个人，她真心觉得这样的感情该有一个好的结果，除此之外，忽然涌上一股心酸。
她多想即刻就回到宋简宁的身边，哪怕不能与她并肩而立，只在她的身后也好。
默默地替她扫除障碍，掌管家族，把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提前处理掉，不让她在那一天独自离开，曾经的悲剧便不会再上演。
其实她经常会想，自己待在她的身边，到底是不是多余，明明她的女孩像一支带刺的玫瑰，无坚不摧，任何事情都能运筹帷幄。如果不是因为要顾忌自己，也不会受人制肘，更不会发生那些事情。
她一直都想回到过去改变这些，可是，如果她彻底消失了呢？
或许，她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宋简宁的人生轨迹里。
乔青禾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从她进入重生法则起，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她所经历的一切，心里所承受的压抑与无助，都在这一刻无法克制地宣泄出来。
借着黑夜的掩护，眼泪一颗颗砸在她的手背，然后顺势滚落下去，沾湿了她的衣服。
她轻声低语，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太脆弱。
“我也很想她，想保护她，想和她在一起，可是我忽然发现，明明就是我擅作主张闯进她的生活，如果没有我，她的人生应该会过得更好……”
“是我害了她……”
乔青禾闭上双眼，黑暗中紧紧咬着嘴唇，不让哭声溢出来，她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抚在她的右肩。
“你又不是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想？或许，她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一个拖累。”
“可是，我什么都帮不了她。”乔青禾小声呜咽着，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容柠的声音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你知道吗？有时候一个人的存在的意义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并不是她可以为她做什么，也不期望她有多厉害，多坚强，只要她可以一直待在她的世界里面就好。”
“对于身处黑暗之中的人来说，那一点光明就是全部的救赎。”
——
容柠看着倚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已经熟睡中的乔青禾，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缩成一团，十分没有安全感。
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鼻尖有些微微发红，眼角还挂着残存的泪意，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形成两片小小的阴翳。
她的呼吸声轻缓而绵长，容柠知道，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乔青禾，是那个她费尽千辛万苦、越过人山人海，已经找寻了很久的人。
她目光深沉，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慢慢凑近环在乔青禾的身侧，十分珍重地轻轻地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吻。
黑暗中，一双闪着诡谲目光的眸子，缓缓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