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劫后余生(9)

庄澜躺在炕上,听着身边三个小娃娃匀称的呼吸,把陆深的那句‘当然不是’又在心里琢磨了一遍。

大概真的是误会他了吧?他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近人情,也会因为她害怕就答应陪她一同去烧纸钱,而且……烧纸钱这种事其实很容易惹人生疑,可即便是这样不理智的事他也没有阻拦,应该是考虑过并选择体谅她的心情。

庄澜如是想。明日就要启程一同去彰陵,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路途漫漫,还要彼此多扶持,或许是不该再对他带着‘敌意’。

没能想得太久,这一日累得很,庄澜没多久便睡了。

再睁眼时已是天亮。庄澜是被燕珉吵醒的,小娃娃先醒过来,正往庄澜身上爬,嘴里咿咿呀呀发着声音,庄澜感觉到小东西在她身上拱来拱去,迷迷糊糊转醒,见燕珉已经整个人爬到她身上,只需再往外挪动一点就会掉下炕去,庄澜的睡意一扫而空,猛地把燕珉搂住,而后坐起身。

庄澜是真的被吓到了。虽说昨晚她还念叨着陆深不坏,该和他好好相处,但燕珉对他来说肯定比什么都重要,毕竟是吴贤妃以陆吴两家救命之恩为说辞托付给他的,陆深自己又是重情义之人,若是燕珉在庄澜手上出了什么意外……陆深只怕不会给庄澜好脸色。

“怎么了?敲门都没人应?”

庄澜听见陆深说话声才回了神,看着他已经走了进来,才恍然明白过来,方才太过入神竟没听见敲门声,“抱歉,我没听见。”

陆深点点头,走过来把燕珉抱到自己怀里。燕珫和燕珑还睡着,陆深放低了声音,“把她们叫醒吧,你们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庄澜和燕珫燕珑都是姑娘家,陆深留下来不方便,正准备往抱着燕珉往门外走——

“唉,你等等。”庄澜喊住他,“昨晚你陪我出去,还没跟你道谢呢。谢谢你。”

“不用。我们如今是同伴,相互扶持相互帮助都是应该的。”

原本还想着今日早点起来要帮老翁做早饭的,谁知等庄澜带着燕珫燕珑都洗漱好,老翁早把饭菜端上了桌。

庄澜面有愧色,被老翁瞧了出来。

“你们路程辛苦,哪能让你帮忙,我一个人整日里闲着,就早点起来做饭了。”

老翁人很和蔼,最后的这一餐饭吃得竟很温馨,老翁同庄澜和陆深有说有笑,还叮嘱燕珫和燕珑要早点长大,不能让舅母和舅舅操心。

用过早饭,便该启程。这些日子多亏老翁收留,不然庄澜和陆深不仅要露宿野外,燕珉的病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但客套的话不必说太多,庄澜和陆深向老翁道过谢,便准备启程。

“姑娘,你们等等。”老翁回了房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坛子和一个布包,“这酒和鸡蛋你们带着,天冷,酒能暖身。布包里的是熟鸡蛋和馒头,怕放不住,你们尽快吃。坛子里是生的鸡蛋,你们留着给小娃娃煮粥吃,里头我垫了碎布块,应该是不会打,但你们还是小心些。”

庄澜先是去看了陆深一眼,显然是没想到老翁会把鸡蛋拿给她们。而后又老乡老曾,那些东西不止该不该接。老翁养的鸡不躲,能攒下鸡蛋本就不容易,这会竟又都拿给了她们。

“这太不好意思了,老伯,这些日子承蒙您收留,我们已经感激不尽,怎么好再拿您的东西呢。”

“你们在这几天我老头子我跟着高兴高兴不是?你们和小娃娃在,我这儿还有点人气,你们做舅舅、舅母的带孩子不容易,拿着吧。”老翁把布包和小酒坛递给庄澜,又把放在脚边稍大的、用来装鸡蛋的坛子拿起来递给陆深,“是个好姑娘,跟着你大老远回老家去,还帮你照看外甥女和外甥,你可要珍惜啊。”

再推辞便显得虚伪,庄澜接过老翁递来的酒坛和布包放进马车里,听见老翁在身后对陆深的嘱托,不免还是不大适应,但这一次很快她就缓过来,甚至还有些想笑。

叫他胡诌,这回好了,要不停地圆下去。

“老伯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她,此生绝不负她。”

庄澜听见陆深义正言辞地回答,更想笑了,却还是忍住,神色正常地回过身来。

陆深接过坛子也准备放进马车,老翁又开口嘱咐,“这坛子可是好东西,里头的也都是好东西,你们用完可别随便扔了,一定要仔细检查过确认里面没东西了再丢。”

像是怕陆深粗心不信任他,老翁又对着庄澜补充了两句,“姑娘,你可记着些,坛子千万别随便就扔。”

那时,庄澜和陆深只以为老翁是因里面装的鸡蛋攒起来难得,怕他们浪费才反复嘱托,便答应着一定会好好珍惜鸡蛋,绝不会轻易丢掉。

聚散终有时,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如今没了赵前,庄澜不会驾车,那便只能陆深独自驾车,好在那马这几日被老翁和陆深喂养地很好,精神头很足。

陆深把庄澜扶上马车,和老翁道过别,便提起缰绳将马车驶了出去。

庄澜本就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这会儿对相处多日的老伯也生出几分不舍,她掀起帘子,探出头望去,果然见老翁站在院子里一直目送着她们。

“陆深。”

“嗯。”

“咱们以后还能回来吗?”

陆深沉默。他不知庄澜所说的回来是指回到荆山见老翁,还是指再回京城甚至是回宫。

但无论是哪一种,人活于世,总还是要怀揣着希望,于是陆深语气柔和,似安抚似劝哄,“会的。”

“以后你想回来我会陪你。”

马车离开荆山,陆深驾车直行到天黑才停下,却仍处在野外,没有遇见村镇。午间庄澜带着小娃娃吃了午饭,陆深却一直饿着肚子。

庄澜嘱咐小娃娃们在车里乖乖地,拿了东西想煮些粥来吃。她瞧见装鸡蛋用的坛子,准备拿一个出来用。揭开封口,里面果然是堆放棉布,可一路颠簸,鸡蛋七倒八歪,庄澜只好细着心,一一摆正。

只是触到坛底时,她忽然发觉不对劲,坛子底部似乎有东西,不似坛底该有的那般硬,也不似棉布那样软,庄澜忍不住好奇,手伸下去,那是个书本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瞧——

一本酒谱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