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大娘那里拿了帕子回来?,庄澜很快忙活起来?,找时间去集市买了各色彩线,之后每日只要闲下?来?便?拿起针线专心致志地绣帕子。
庄澜一开始也是绣些简单花样,但她绣得细致,一坐便?是半日,她又不喜欢别人打扰,便?将陆深和小娃娃都打发出去,不让他们进她的?屋子。
陆深起先没觉得有什么,庄澜忙着绣花不理人,他就自?己带着小娃娃在院子里玩,或是偶尔读些书给他们,但一两日还?好,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无聊。小孩子他只能哄,又听不懂什么话?,聊起天来?也不爽快,某日午后趁着小娃娃都在他屋子里睡午觉,大着胆子想?去找庄澜。
但他也了解庄澜的?脾气,不敢贸然进去,怕惹恼了她。于是到了庄澜的?房门前,也只是背着手在选中踱着步。
陆深转头?看去,庄澜一针一线绣地认真,白皙的?手指蜷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他本想?闹出些动静诱庄澜瞧过来?,都已?经将手握拳伸到嘴边准备作势咳嗽一声,但转念一想?却又放下?——他怕庄澜绣地太认真,被声音惊到会?刺到手指。
看了一会?儿,本都打算离去,却不想?庄澜转头?过来?,两眼看着陆深,嘴角扬起:“你在外头?磨蹭那么久,却又不进来?是想?如何?”
陆深愣了一瞬,抬脚上台阶往屋里面走,“怕打扰到你。”
“你在那来?回走动就不打扰我了?”
陆深规规矩矩坐下?,拿过一只庄澜绣好的?帕子,皱着眉头?在手里仔细地瞧,这上头?绣地是多大红牡丹,花瓣分明,辅以绿叶,陆深将帕子翻了个面,确认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纹饰,眉头?不觉皱地更深。
“绣得怎么样?”
陆深摇摇头?,撇嘴:“一般,太艳俗了,又单调。”
庄澜乐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懂得赏绣?”
“懂一点,以前凤仪姐姐绣活最好,她喜欢绣——”陆深说到一半,突然闭口不言,将手中的?帕子放下?,摸了摸鼻子悄悄打量庄澜。
庄澜绣着帕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听陆深忽然不说了还?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不说了?”
但很快,庄澜便?琢磨出味道来?,凤仪?她虽然对吴贤妃说不上多了解,但贤妃的?闺名还?是听说过的?。
“哦,你说她啊——”
“不是。”陆深忙着解释,他真的?是无心之言,想?到这里随口一说而已?,“我随口说说,又不能再叫她贤妃,从?前没入宫时我是这么称呼她的?。”
“你紧张什么?”庄澜莫名其妙,低头?继续绣起来?,“是听说贤妃绣工不错的?,不是还?曾经给皇上绣过寝衣?”
庄澜绣好一朵,拿过剪刀来?剪线头?,“靠着寝衣,那段时日贤妃可是风头?无两呢,连着一个月皇上只往你们钟粹宫去。”
“可惜了,谁知道没多久皇上偶然一次宿在长春宫,我们娘娘就怀上珑儿了呢。”庄澜也不过是话?家常,过去种种到今日竟也都能平淡复述。
“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少讲这些事。”
“什么?”庄澜已?经开始绣花下?的?叶子,却不想?和陆深说着话?分了神,竟然被刺破了手指,庄澜嘶一声,将手中针线丢开。
陆深瞧见了,把?庄澜的?手抓过来?,白皙手指上渐渐溢出血珠来?。
“没事,不影响的?。”
“我不好,我不该进来?打扰你,害你分心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绣坊里的?绣娘整日绣东西,那手指不定?都扎成筛子了,我比她们好太多了。”
庄澜说完两人都笑了。
“今儿就是初一,过几天去街上瞧瞧情势吧,今天京城里有什么事到时候差不多也传过来?了。”陆深说。
庄澜将手指抽回来?,自?己擦净血珠。
“彰陵偏僻,未必能探听到什么消息的?。”
“风吹草动总还?是有的?。”
庄澜擦干血珠,拿起针线又打算绣,被陆深一把?拍掉,“你干什么?”
“不许绣了。”陆深语气严肃,不容反驳,庄澜竟一时都被唬住,陆深清清嗓子,煞有介事,“你绣得又不好,太艳俗了,以后还?是照顾珫儿几个就行?了。”
庄澜撇嘴,她知道陆深是心疼她,可这人怎么就不能直说?
庄澜这日午后没再绣帕子,而是陪着燕珫写字,听黄大娘之意这城中的?私塾很可能不收女娃娃,万一真是如此,她们也要另做打算。虽说她和陆深都不如学堂里的?先生教得好,但总还?是好过让小娃娃不读书。
到了夜里,庄澜还?是忍不住点起蜡烛偷偷绣帕子,无论如何钱总是不够用的?。
夜里陆深起夜,走到院子里瞧见庄澜屋里亮着烛火,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由暗自?发笑。
这姑娘是真倔。
陆深还?记得从?前在宫里,几年前的?家宴,那时先皇后还?在世,林贵妃与吴贤妃还?是同样的?位份。都不记得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总之是林贵妃宫里的?某个宫人不小心撞倒了吴贤妃的?宫人,将吴贤妃要上呈给皇后的?珍珠手串摔的?裂了开来?,珍珠滚了满地。
殿里众人都开始找起珠子来?,可到最后还?是少了两颗不知滚到哪里去。有人说这是林贵妃宫里的?诡计,故意去撞贤妃的?宫人,让贤妃没了给皇后的?礼物,指不定?就是贵妃宫里的?人捡了去不肯交出去。
庄澜据理力争,为了证明长春宫的?清白,别人都顾着去吃酒听戏了,她愣是一个人找了半宿,才从?角落地缝角落里找到最后一个珍珠。
陆深那时看着庄澜猫着腰在地上仔仔细细寻找的?样子,觉得这姑娘太过执拗,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何须如此较真?
可如今瞧着窗纸上映出的?细弱烛光,陆深却又觉得,这样挺好。坚持自?己想?坚持的?,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不知怎么,此刻的?陆深却又忽然有些心疼,庄澜这般太过偏执很多时候都只会?伤了自?己。
大齐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彰陵。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高平义登基称帝,刘贽被封为一字并肩王。只是有两条消息似乎不那么一般。
其一是很多大燕的?朝中旧员不愿支持新朝,纷纷致仕回乡,而高平义不仅欣然应允,甚至还?赐以黄金白银。其二是数月前那场火灾中大燕幸存下?来?的?几位妃嫔,除了董昭仪刚烈,没几日便?自?缢而亡,杜美人和樊美人都得到礼遇,高平义特意将北宫让给他们居住,一应吃穿用度仍同旧时。
彼时的?陆深和庄澜正在路边茶摊喝茶,两人把?小娃娃托付给黄大娘照看,打算出来?听听消息,顺便?买些颜料回去。
庄澜绣来?绣去也觉得原来?的?花样太艳俗,想?自?己画一些新鲜样式出来?。
从?前高平义登基的?皇榜刚刚贴出来?时,百姓之间还?偶有三三两两的?议论,如今却又无人评说,到底没人是傻子,登基了便?是一国之君,杀伐决断全可凭他一人做主。
但其实?因着高平义对前朝旧臣和旧妃的?礼遇,百姓之间对高平义大多是称赞。说他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
大齐王朝如今看来?,前途一片光明。
庄澜和陆深听见这些事,也不过微微点头?,心里或许还?有波动,但已?经可以从?容面对。
买过颜料回去,庄澜和陆深先去黄大娘家接小娃娃,一进门却见黄大娘和黄秀两人正在绣一件大红嫁衣。
想?起黄大娘曾说过要给黄秀攒嫁妆,如今又在绣嫁衣,庄澜开口问,“秀儿妹妹可是许了人家了?”
“没有的?,还?没有呢。”黄秀抢着说,她看着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的?陆深,“陆大哥怎么不进来??”
陆深淡笑,往里面走了几步,去到燕珫身边。
“你们坐,不用客气。秀儿啊,没许呢,以前也有媒人来?说媒,她都不愿意,我这只剩两个闺女也娇惯她,就随她去,可如今都十六了,还?没说个人家。”
庄澜道:“秀儿妹妹模样好,肯定?能找个好人家的?。”
“我肯定?要嫁个好的?,能像陆大哥这样的?最好了。我哥那样的?打死我也不会?嫁。”
庄澜也往小娃娃身边去,听了这话?挑眉瞧了瞧陆深,没接话?。
黄秀又发问:“庄姐姐和陆大哥成亲时穿的?什么嫁衣?好不好看?”
“好看。”她们哪里成过亲,更不要说什么嫁衣,庄澜没理会?,陆深却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嫁衣好不好看我倒不记得,但是人很好看。”
说着,陆深伸出手握住了庄澜的?,淡淡一笑。
黄秀自?讨没趣,不再讲话?,低头?自?顾自?绣花。
庄澜帮小娃娃整理好衣裳,拉过他们,“咱们回家啦,以后再找兰姐姐玩。”说完,摸了摸黄兰的?头?顶,黄兰倒是乖巧。
临走前,黄大娘特意又叫住他们,说是她准备明天将家里的?鹅杀了吃肉,让庄澜明儿就别开火了,一块过来?。庄澜没推辞,点了头?。
“黄秀这姑娘忒不会?看人眼色。”庄澜进了院子就开始抱怨,“我们都说是夫妻,她还?能如何,难不成来?给你做小吗?那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啊?”
“那你答不答应?”
庄澜哽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有这意思?我答应啊,不仅可以做小,做大也是可以的?,咱俩又没有成亲。”
“我这不是逗你,黄秀一个乡下?姑娘没见识,我和她又不一样。”陆深抱着燕珉跟在庄澜身后往院子里头?走。
“没见识倒是真的?,才见了你几次啊,就这样。”
却说自?从?庄澜深夜绣帕子被陆深发现之后,一连几日陆深白天都要抽空出去,庄澜问他是去哪,他也不答,只说是出去逛逛。
庄澜索性也不去管他,只叮嘱他早些回来?。只是每日回来?他身上都沾着沙土。
陆深的?衣裳不多,这样洗起来?本就频繁,庄澜忍不住念叨他两句,“你每天出去是去滚沙坑了吗?”
陆深瞧瞧自?己身上的?衣裳,“辛苦你了。”
庄澜其实?刀子嘴豆腐心,即便?是念叨他,也照样每天都把?衣裳给他洗干净。
这一日中午陆深回来?用午饭,吃到一半,忽然问:“你小时候在彰陵是住在哪里?要不要回去看看?”
庄澜摇摇头?,“以前住在北边山脚下?的?,我五岁那年遇上泥石流,房子都被冲没了。”
陆深自?知问了不该问的?,埋头?吃饭。可没一会?儿他又开口。
“这个你收着。”陆深拿出一吊钱放在桌上,庄澜很是意外。
“你哪来?的?钱啊?”
“我赚的?。你往后别绣花了,太辛苦,尤其夜里,对眼睛不好。”
“你怎么赚的??”庄澜筷子都放下?,她之前只以为陆深是去彰陵城中逛逛,想?熟悉熟悉,谁知道他是……
再者,他对彰陵算不得熟悉,这才短短五六日的?工夫,他从?哪里赚来?一吊钱?
庄澜并无责怪之意。
“你之前不是说彰陵的?山上有药材,我也跟着去了。总之我是男人,以后赚钱养家的?事可以我来?做。”
庄澜听了,却眼圈一红,手不自?觉握成拳,微微颤抖。
“你不许做这个,山上陡峭,太危险了。”
“我会?功夫,你不用担心。”
庄澜叹口气,将那吊钱收进她们用的?钱匣子,眼圈越来?越红。
“那也不行?,采药太危险,我爹当初就是为了采药材从?山上摔下?去身亡的?。你别做这个,钱可以我来?赚,只是你别做这个。”庄澜说到最后,都染上哭音,下?意识去拽陆深的?袖子,“别做这个,我害怕……”
小娃娃吃过饭已?经自?己跑出去玩,陆深此刻愣了,他不知道这番故事。
“卖药材赚钱是快些,但竞争太大,很多人会?在路上使坏的?,你又是外地人才来?彰陵,不懂规矩很容易被他们排挤。”
“你出去了,我在家里也是提心吊胆的?,过得不安生,不是盼着你出事,只是怕个万一……珫儿几个都还?小……”
庄澜察觉自?己失态,收回手揉揉眼睛,将小娃娃的?碗筷叠在一起,又去问陆深,“吃完了吗?”
“嗯。”陆深此刻的?心思根本没在这,胡乱应一声,脑中反反复复回荡的?还?是庄澜方才的?几句话?。
庄澜听了回答,把?碗碟都摆到一处拿去厨房,又舀过水,准备洗碗。
身后响起脚步声,很快是陆深说话?声。
“以后我不去了,我再找别的?事做,你别担心。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会?一直陪着你们保护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新章凌晨更,零点左右,之后就恢复晚上8点半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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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新科状元就做了边陲小县的小县令?
简直闻所未闻!
幕后黑手张首辅乐呵呵,当事人新科状元齐安远同样乐呵呵,心里琢磨着咱们日后且走着瞧。
于是齐安远在边陲小县迎娶美娇娘,政绩做得风生水起,临了还得了把万民伞。
果不其然,走着走着,张首辅失势了,齐安远却一举成了新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