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庄澜看着陆深震惊地说不出?话的样子,得意挑眉，“怎么样？没想到吧？”
陆深搁下笔，还是平复了一下才镇静下来,“确实没想到，你竟然会天氏语。”
“会的不多，这些年也?都快忘没了，但还是会说几?句的。”庄澜仍旧坐在桌子上，两手撑在身侧,双脚在桌下轻轻荡着，“厉害吧？”
“去过?天氏？”陆深问。
庄澜摇头,陆深往后靠在椅背，双手在胸前十指交叉，看着庄澜,眼里是十足十的询问意味。
庄澜也?不卖关子,如实道来：“我娘是天氏人啊。”
陆深这下更震惊，眉头都皱起来。
“彰陵这里很多天氏后代，有?的人来这边经商,以为有?钱可赚，但渐渐发现彰陵实在穷得很,就有?很多人打道回府了,我娘大约是哪支天氏商队的遗孤吧,回去的时候把她落在这了。”
“可是你长得完全是汉人模样。”
“我娘也?是,她也?不像天氏人。我记得我娘说过?，她是三岁的时候跟着来彰陵,她自小?没娘，可能我外祖母是汉人也?说不准。后来我娘十一岁那年，刚好遇上动乱,我外祖父打算回彰陵，可能是我娘贪玩，总之是掉了队，走散了。”
“那你爹？”
“我爹是汉人啊，不过?他也?不是彰陵人，是外地来的，孤儿，一个人到彰陵的。”
“难怪你在彰陵没有?亲戚……”
“是啊，彰陵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爹娘都不在了，这里没剩下和?我有?关的。但我爹娘尸骨都在这。”
陆深沉默不语，庄澜看他一眼，也?不打算再继续这话题，从桌上跳下来，拍了一下陆深的肩膀。
“所以你知不知道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陆深这会儿反倒像个没事人，拿起笔继续写起来，仿佛方才被惊到的人不是他。
“我是想，如果你想去天氏和?赫巴，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
“珫儿几?个怎么办？”
庄澜也?认真想过?这问题，答起来不慌不忙。
“我想让黄大娘帮忙照看几?天。你也?不会一开始就要采买吧，第一次去应该只是去考察，左不过?三五日就会来了。之后你再去我便不去了，一来我娘是天氏人，我想去看看，二?来你第一次去，人生地不熟，我多少?懂些天氏语，也?知些人情，能帮上你的。”
陆深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庄澜最近还应了别人一桩差事呢。
“那曹家的差事你不做了？”
“也?就这几?日就会来找我去见老夫人吧，到时我帮着想想花样子就是，人家府里有?现成的绣娘，也?不用我做什么的。”
陆深最终点了头。
曹家没几?日就派人来接庄澜过?去，庄澜仍旧是先去二?夫人院里。
上次二?夫人穿得家常些，今日却正式，天青色对襟上衣配同色的缎面?裙，头上簪的是莲纹荷花钗，妆容也?更精致些。
庄澜比之前大方些，没那么拘谨，进了门先给二?夫人行礼。
二?夫人让人捧了茶给庄澜，开口仍是和?蔼。
“老太太昨天才回府，今儿午饭都到老太太房里用，待会你跟我过?去，只是你不好露面?，就在远处悄悄望一眼吧。没别的，是怕老太太提前见了你知道这事就没惊喜了不是。”
莫说是有?这般合情合理的缘故，即便没有?庄澜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她算不得什么顶重要的人，没了她最多也?就是老夫人的礼服普通些，但其实又影响不了什么的。
这会儿时间还早，没到用午饭的时候，二?夫人也?不急着过?去，只在自己院子里和?庄澜说着话。
庄澜心里不是不纳闷，二?夫人看着是个能干的人，即便管不了整个曹府，二?房的事务也?是担得起的，既然都要去老夫人院里用饭，必定是极热闹的场面?，二?夫人按理该去帮着忙活忙活才是。
但这些庄澜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仍是陪着二?夫人说话。
话说到一半，二?梅突然进来，急匆匆，仿佛还有?些恼，几?步走到二?夫人身边，俯身在二?夫人耳边说着什么。
二?夫人听完，轻挑嘴角，笑得轻蔑。
“由着她去，那人教训教训放出?府去就是了。回头和?大夫人那边说，咱们院不从府里要人了，缺的漏咱们自己找人来填。”
二?梅得了令要出?去，二?夫人又叫住她，“让人去学里把咱们房里的少?爷、小?姐都接回来，中午都到老太太那去，下午就休学半日吧。再顺便请个画师过?来，今儿就和?庄姑娘熟悉熟悉。”
庄澜听完二?夫人这一连串的吩咐，顿觉不是个一般人，怎么说都不会不知礼数的，也?不像是偷懒取巧的人，此时不去老夫人房里，应该是有?什么隐情的。
没多一会儿，二?梅领着个白?面?书生样的男人进了屋，那人很是娴熟地给二?夫人请安。
“今儿个学里只有?韩先生一位画师在。”二?梅开口道。
“我师傅今日有?老友到访，向?学里告了假。”这位韩先生说起话来也?像白?面?书生，庄澜觉得他还不如自己来得精神，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了一样。
二?夫人只对着韩先生点了点头，便转头给庄澜介绍，“这是我们府上画师的徒弟韩先生，韩汝先。”
而后又像韩汝先介绍庄澜。
两人初初见面?，没什么好说，只说了些跟礼服绣样有?关的事。
“在下擅长山水花鸟一类，人物倒不精通，姑娘想到了样子大可同我说，在下一定尽力配合姑娘画好图样。”
庄澜也?同他客套几?句，便到晌午，由二?夫人领着她往老夫人房里去。
曹府宅子大，弯弯绕绕走过?了好几?处才到了老夫人院子，离得老远便听见里面?说话声，似是其乐融融。二?夫人不为所动，带着庄澜往一处拱门走。
这里是院子的西北角，将身子隐在墙后，探头看去，恰好能瞧见坐在屋中正座的老夫人。
庄澜只露两只眼睛出?来，细细观察着老夫人。
老夫人身侧坐着不少?人，应该都是家里的媳妇，不知说了什么让她高兴的话，老夫人笑得开朗。庄澜瞧着老夫人的模样身段和?穿着打扮，心里大抵有?了数，便将头探回来。
“如何？”二?夫人问。
“我瞧着老夫人生得贵气，我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能不能容我两三日回去细想过?再——”
“有?什么不能的。”二?夫人笑了，“老太太寿辰还早，你不必急，想好了来府上学堂直接找韩先生就是了，等下我让二?梅去和?看门的说，见了你当你进来。”
眼看老夫人房里人越来越多，只怕大部分都已到齐，庄澜也?不想再耽搁，她早些走二?夫人便也?能早点过?去，于是向?二?夫人告了别，并说是不用送，她自己出?府就是。
“不如我送姑娘吧。”跟在身后的韩汝先上前一步，请示到。
二?夫人听了，乐得如此，还没等庄澜推辞，二?夫人已经答应了。庄澜不好说什么，只能向?二?夫人行了礼，由韩汝先领着往府门走。
等离老夫人院子远了些，庄澜压低声音对走在她前面?的韩汝先说，“就不麻烦先生了，我自己认得出?府的路，先生留步吧。”
“我和?姑娘日后还要一处画花样的，送姑娘是应该的。”韩汝先不肯，执意要送。
庄澜搞不懂他这逻辑，但也?不好闹得太僵，只能由着他一路送到了院门，两人才告别。
这会儿回去只怕也?来不及烧午饭，庄澜回去路上便买了些糕点和?包子回去，进了门，院子里不见人，她想应该是陆深带着燕珫几?个在书房写字，将吃食放进厨房才过?去。
书房的门没关，走近了隐约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刚到门前，庄澜便瞧见了黄秀。没想到她竟然在。
黄秀和?燕珫一块坐在桌边，只是她不断和?那边书桌前的陆深说着话。陆深倒没怎么理她，只偶尔嗯上一声，透着烦躁，怕也?是不得不理才如此。
庄澜轻咳一声，屋中人都注意到她，纷纷抬头看过?来。燕珫几?个甜甜地喊她舅母。
“回来了？”陆深的反应却是最大的，一听见庄澜的声音赶忙站起身去迎她，“累不累？”
“还好。”庄澜也?往陆深身边靠了靠，“秀儿妹妹怎么在？”
“说是来找你。”陆深始终只看着庄澜，不曾给过?黄秀一个眼角。
“是啊，庄姐姐我来找你的。”黄秀笑着答道。
“厨房里有?吃的，你先带燕珫她们去吃吧，别饿着她们了。”
庄澜看着陆深带着小?娃娃出?去了，才坐下和?黄秀说起话。
“秀儿妹妹找我什么事？”
黄秀赶忙往庄澜身边挪了一个座位，“听我娘说，曹家二?夫人见了庄姐姐绣的帕子请你去见面?了，我还没去过?曹家那种人家呢，庄姐姐，曹家是不是特别大特别气派啊？”
庄澜看着黄秀，只是笑，“自然是。”
黄秀被庄澜这样看着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忙正了正神色，“我也?好想去曹家啊，庄姐姐，你能不能教教我啊，教教我你是怎么绣花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