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觉得养伤的日子不仅一点不痛苦,反而很?惬意。其实他伤得不重,但庄澜却?很?在意,每天早晚都要?问他伤口如何,会不会疼,需不需要?去看大夫。陆深头?一次觉得有人关心是件再好不过?的事,趁着?庄澜给他换药是还能耍赖向庄澜索几枚香吻。
庄澜知道?他是故意,但念在他是伤员,不跟他计较,每次都依他,由着?他亲。
陆深有一日早早外出?,早饭都没来得及用,再回来时已经过?了中?午饭时,但他讲说在外吃过?,不必庄澜再忙活,庄澜便?找出?伤药来给他换药。陆深的伤口好了大半,已经结痂,再没有初初受伤时那样行?动不便?的时候,趁着?庄澜换药他更不老?实,直接将人揽坐在他腿上,“我这伤得可真不是时候,刚吃到?嘴还没几天,就要?好一阵子不见荤腥。”
庄澜装作听不懂,故意面露惊讶,说些根本不是一个意思的话,“怎么了这是,哪天的饭食里没有荤腥了?昨晚上不是才吃过?火腿——”
陆深捏了下庄澜的腰,不满她如此说,伸手夺过?她手里的药,丢在一边桌上,两手握住她的细腰,掰直庄澜的身?子让她瞧着?自己,“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嗯?”陆深说完还探头?上前啄了下庄澜的唇。
庄澜红着?脸捶了下陆深胸口,刚想开口嗔怪他两句,房门竟突然打开来——
陆深和庄澜一起往门口看去,竟是燕珑站在门口。燕珑见了两人也是有些意外,大约是以为这房里没有人,但很?快便?又咯咯笑起来,五指并拢遮在眼前,小丫头?还故意留出?一条指缝,“珑儿什么都没看到?。”
庄澜被眼前这景象弄得不知所措,不知改说些什么,只赶紧挣扎着?要?从陆深怀里出?来。
身?后又传来一道?童声,是燕珉——“姐姐,我抓到?你了……”燕珉语气?欢快,想是正在和燕珑做游戏,这会儿发现了燕珑正高兴。
燕珑人小鬼大,“你赢了你赢了。”而后直接跑出?去,拉住还在院子里正欲进屋来的燕珉。
见人走了,庄澜总算松口气?,但又觉得害羞,索性?将头?埋进陆深肩窝,这举动惹来陆深笑声。
“你还笑,都怪你,都被珑儿瞧去了,她还那么小呢……”
陆深知道?她害羞,手在她背后一下一下抚弄着?她的长发,“我们也没干什么不是?再者说,这又不怪我,是小丫头?她自己突然跑进来的。”
庄澜抬头?瞪他一眼,“那你伤好了也继续饿着?吧!”说完,从他怀里钻出?来,自顾自出?去找燕珑和燕珉了。
之后几日,庄澜只要?和燕珑、陆深共处一室,譬如在饭桌上,她就觉得不自在——燕珑总是偷偷地瞄一眼她,再去瞄一眼陆深,然后偷偷捂嘴笑,有时还会说些俏皮话,弄得庄澜心里越发嗔怪陆深,晚上甚至又让陆深去睡地铺。
可陆深又觉得委屈,这事原本真的不怪他,两人在自己屋子里亲热有什么错?可他有耐不住庄澜的冷落,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是燕珑的错,小丫头?不礼貌,怎么可以进门前不先敲门呢?于是陆深煞有介事地把?燕珫、燕珑和燕珉都叫到?正厅去,他坐在正中?位置,三个小娃娃在他面前站成一排。
陆深从前都没有训斥过?三人,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这会儿面色却?十分严肃,像是要?发脾气?——燕珫和燕珉不知发生何事,此时都有些发憷,低着?头?看自己脚尖,不敢抬头?看陆深眼睛。其实连燕珑也不知陆深这般是因为她无意间撞破陆深和庄澜的好事,但燕珑原本就性?格活泼些,有些鬼机灵,这会儿不仅不怕陆深,反而眨着?大眼睛看向陆深。
陆深轻咳一声,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他平时对她们许是太过?温和了,再加上本来平日里三个小娃娃也是和庄澜相?处地更多,陆深便?尽量寻着?能让小娃娃比较容易接受的方式开口,“你们三个都是大孩子了,珫儿已经在读书,用不了多久珑儿也要?正式读书,有些礼数理应要?懂,你们说是不是?”
三个小娃娃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头?。
“譬如说,进别人的屋子前需要?敲门,这样的礼数……”陆深板着?脸同三个小娃娃说了好一会儿,但他心里又不顺,说完自己喝着?茶,也没说让燕珫几个走。
燕珫三个也不敢擅自走,但她们站了有一会儿,这会累得紧,趁陆深低头?喝茶,便?悄悄地歪了身?子没有站直,忙里偷闲想歇一会儿。
庄澜没忘了酒窖的事,上次同二?夫人提起,二?夫人很?爽快地答应,说是闲着?也是闲着?,若庄澜拿去能有用处也算让那酒窖再有点作用,不至真的荒废,庄澜今儿就特?意去曹府找二?夫人拿酒窖的钥匙,回来时就遇上正厅里这画面——陆深坐着?饮茶,三个小娃娃歪歪斜斜站在陆深面前。
“陆深,你这是在带她们做什么?”
陆深显然没想到?庄澜会这时候回来,他原是想着?刚好趁庄澜不在同小娃娃们说道?说道?的,“没什么,我给他们讲讲道?理。”
“舅母,我累。舅舅让我们站了好久了,也不让我们走。”燕珑机灵地很?,尤其是那日之后,她便?认定了在家里庄澜才是说了算的人,因为陆深也要?听庄澜的。
“你讲道?理你自己怎么不站着?,就让她们站这么久?”
“我还不是为了让他们记忆深刻点。”陆深可不敢再惹庄澜,赶紧放下茶盏站起身?,收起严肃,换上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将小娃娃们打发走,“乖,你们去玩吧。”
“说说吧,你给她们讲什么道?理了?”庄澜走过?去坐在陆深方才坐过?的位置,陆深就站在她面前。
“也没讲什么,就说些进门改敲门的事。”
“哼,你倒挺记仇?”
“我不记仇,我这不是火气?太大了,需要?败败火。”
庄澜一听,不高兴了,“你一个大男人跟几个小娃娃计较什么?你还有没有胸襟了,火气?大你自个儿败火去。”
“自己败不了,得你帮着?一块儿……”
陆深没成想弄巧成拙,庄澜不仅接着?让他睡地铺,这几日连药都不帮他换了,恨不得连句话都不想同他说。虽说面上冷着?他,但其实心里又惦记着?,差小瑶来问过?他好几次伤口好得怎么样了。
两人放下这些儿女情长的小别扭,还得感谢宫里的高平义。
樊美人前些日子为高平义诞下一对龙凤呈祥,高平义圣心大悦,当天便?颁下旨意册立樊美人为后,并封自己出?生不过?一日的皇长子为太子,还给樊美人宫里赏赐了一大批奇珍异宝。此举引起朝中?众大臣不满,认为高平义行?事过?于武断,小皇子尚不足满月,樊美人于身?份上也不宜入主中?宫,如今大齐民不聊生,正是需用钱救济灾民之时,怎好再一味地赏赐给后妃。但高平义俨然不是最初刚刚登基时的明君,对大臣的谏言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朝廷迟迟拨不出?救济银,南方的灾民苦不堪言,为活命只好举家奔逃,一时之间全国各地都有灾民涌入。大灾之后易有瘟疫,果不然,这些灾民中?便?有人生了怪病,病情发展迅速,不过?三五日人便?陷入昏迷。地方苦于没有银两,也找不出?救治的方子,疫情始终得不到?控制,有地方官员写了奏折将灾情疫情上报朝廷,然而高平义对此十分淡然,招来户部尚书询问国库情况,听闻国库已经亏空,便?道?是天意如此,不仅没有下拨银两,反而想出?阴招来控制蔓延的灾情——将染了瘟疫的灾民全部秘密处死。
高平义此举令百姓大为不满。从前民间鲜少将大齐与大燕放在一处比较,只是而今却?越发怀念起前朝大燕皇帝。说到?底,大燕皇帝当年为政,错处大多是在吏治,没能管理好官员,致使官员贪污腐败问题甚为严重,但对于百姓,大燕皇帝算得上是爱民,遇上灾年都会减免赋税,拨粮拨银赈灾也都很?及时。如此一来,民间多有高平义不如大燕皇帝的言论。
消息传到?宫里,高平义勃然大怒,他征战数年,又苦心积虑与薛从斗智,才夺得天下,坐上龙椅才不过?一年多时间,如何能忍受民间非议,一气?之下,高平义竟命亲信去往大燕皇帝下葬的陵墓,将大燕皇帝和他两位宠妃的尸骨曝于白日,意欲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庄澜和陆深听闻这些事,皆是震惊。又或者是任谁也不曾想过?高平义会昏庸至此,当初能斗败薛从,收服刘贽,高平义绝非等闲之人,初初执政之时也有几分手腕,明里暗里都是勤政爱民的明君,而今物欲与权力的腐蚀之下,却?竟像全然换了个人。
“可怜天下百姓又要?历一场浩劫。”庄澜原本和陆深去酒窖里酿酒,她们从前没做过?,是生手,照着?老?伯给的酒谱折腾了两日才总算理清些眉目,正打算回家休息,却?不想路上遇了不少南边来的灾民,穿得破破烂烂,有些老?人小孩儿瘦骨嶙峋,面色发黄,显然是一路来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如今瘟疫还没有传到?彰陵来,虽是短吃短喝,但也总好过?再身?染瘟疫。”
陆深却?只简单地嗯了一声。他现在顾不得去想这些灾民,他心里有更让他关注、甚至是感到?隐隐不安的事。
高平义如今因民间的议论对大燕憎恶至极,甚至连掘人坟墓的事都做得出?来,万一——他突然细细去理夺宫当日的事,会不会发觉尚有前朝血脉存活于世。毕竟当初最先入宫的是薛从,薛从想事简单,那时宫里失火,也是薛从主事,由他做主将大燕皇帝入葬,而后也并未细细追问宫中?每个人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