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和庄澜在鲁直丢了马车,也丢了马车上的不少东西,便只能徒步往浑南走。
这一路都没再遇上什么?村镇,短吃短喝的时候,还是陆深抓了两条蛇来,从庄澜那里?要来当初他送她的匕首,将蛇去皮切段放在火上烤。
那日之?后庄澜虽答应了跟着?陆深一块儿离开鲁直,却一直心情低沉,也不爱说话,才不过三五日,脸颊便瘦了一圈。陆深瞧着?心疼,将烤好的蛇肉递给庄澜,庄澜却不接,“给她们吃吧。”
夜里?庄澜时常做噩梦,梦见燕珑的笑声,银铃一般,又或是梦见那日她和陆深在房里?亲热,燕珑忽然闯进来的俏皮样。庄澜固执地觉得?燕珑入梦来是在埋怨她,于?是夜不能寐,精神?越来越差。陆深哄着?她,却也知道这是她自己心里?的心结,别人?说再多,终究也还是要她自己来解开。
这天夜里?庄澜又无法入睡,便独自起了夜在林中?闲逛。这附近还有许多灾民,大抵也是想往浑南去。庄澜脚步很轻,尽量不去吵到他们。行至一处僻静之?地,庄澜蹲下来,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她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陆深其实也没有睡实,庄澜一起身他就察觉到,一路跟在她身后,见她抱膝痛哭,陆深叹口气,却没有上前,良久,听庄澜似是哭得?累了,啜泣声渐渐小?了下来,他才上前在她身边坐下。
庄澜听到动静,抬起脸,憋着?嘴看?陆深。她不想让陆深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用袖子去擦眼?泪,可眼?泪却像决堤一般,擦不净一样,索性不再忍,扑进陆深怀里?,抱着?他的脖子继续哭。陆深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轻轻的,像是在哄小?孩子。
“珑儿还活着?的,对吧?”庄澜哭够了,带着?哭音问。
陆深点头,“对,你说过的珑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贵妃娘娘一定会保佑她的。她一定活在某个地方,只是没了我们照顾而已,但她还会无忧无虑的。”
庄澜觉得?自己又没用又矫情,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用陆深肩上的布料擦着?眼?泪。
“只要她活着?,我们总有机会找到她的。我不能再振作了,我要照顾好珫儿,这样才对得?起贵妃娘娘。”庄澜擦干眼?泪,从陆深怀里?爬出来,挤出一个笑。
那笑其实有些难看?,但陆深却觉得?庄澜这一刻的样子可爱极了,脸上挂着?泪珠,还有未干的泪痕,虽然他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没忍住倾身向前含住她嘴唇。
庄澜坐到陆深腿上,没有推开他。或许这是绝望之?中?她唯一能抓得?住的欣慰。
黑夜滋生贪婪,绝望让人?沉沦,漆黑夜色下的沉寂山林里?想起沉闷的靡靡之?音。她是乐器,而他是奏乐的人?。
他们待的这一处虽然有些远,却还是可以瞧见燕珫和燕珉。庄澜一眼?望去,见两个小?家伙还睡得?香,才安下心又枕在陆深怀里?。忽然,陆深身侧的小?布袋子吸引去了她的目光。
陆深正?抚弄着?她落在自己胸口的长发,察觉到庄澜的目光,陆深伸手将布袋子抓过来递给庄澜。
庄澜接过来,端详着?,这东西看?样子是方才从他们两人?身上掉落下来的,看?样子这显然是女子之?物?,不会是陆深的,那便只能是自己的,可庄澜一时却想不到它是什么?。“啊,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去接珫儿的时候二?夫人?给我的,后来我都忘了它了,还没看?过里?面是什么?呢。”
庄澜翻个身,趴在陆深身边,打开布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里?,只一眼?,便让庄澜睁大眼?睛,“啊——是金子。”
陆深瞧过来,庄澜手心里?放着?的确实是金子。被人?铸成了叶子的形状,足有十几?片。
原本她们的钱财都在马车上,好在这袋子是带在庄澜身上,才没有被遗落。这几?片金叶子足够她们之?后在浑南生活一阵子。
“二?夫人?有心了……”庄澜这会儿才去回味二?夫人?临行前的话,“二?夫人?好像也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她没有明说,但我想她是猜到了。可是我们与二?夫人?毕竟相识的时间很长,黄山是如何一下子识破的呢?”
陆深把庄澜重新抱进怀里?,“他大概是从南边听到了什么?风声,也许他真的认识赵前,赵前或是为?了什么?利益出卖了我们给官府被他听了去,或是赵前不小?心说漏了嘴。”、
其实仔细想想,当初既知道两人?身份,知道两人?带着?皇子公主出逃,又知道两人?出宫后在一块儿的,大约只有赵前一个。陆深这猜测很是合理。可如今她们即便记恨赵前也无能为?力,总不能真的冲到罗山去将人?逮住——毕竟她们身份败露,很有可能还没到罗山便被抓起来。
庄澜整理过心情,虽然仍旧时常想起燕珑,但她学着?去控制,往事不可追,或许她眼?下能做的便是照看?好还在她身边的燕珫,如此?才算不负贵妃嘱托。
浑南虽只是西域小?国,但民风开放,庄澜早就听说过浑南王爱民,王后也是个平易近人?的,时常到民间同百姓一同农桑。浑南还有一年一度的盛会,这一天王后会乘轿撵到街上巡视,以示王庭对民间的亲近。
巧的是,庄澜与陆深到浑南时,正?遇上盛会前夕,浑南百姓都在忙着?拾掇自家门前,期望着?明日王后的轿撵能从自家门口经过。也有大齐的灾民流落到浑南,但浑南人?赋税不重,家家户户都能自给自足,又因民风良善,对待灾民的态度很温和,听闻王庭还为?这些灾民施粥施药。
到了浑南也只是暂时的平安而已,从前在彰陵也以为?会此?生安稳,没想到还是露了破绽出来,如今陆深和庄澜便更谨慎,对人?都不说自己真正?的名字。
第?一夜就歇在客栈。
原本庄澜没打算去凑明天的热闹,只是客栈掌柜一大早便挨个房间来敲门,说是他们浑南今日街上热闹得?很,要他们一定出去看?看?。
“可以去看?,这段时间也苦了他们了。”陆深正?抱着?燕珉给他洗脸,见庄澜在掌柜走后便立刻搁下笑,心里?叹口气,怕她还拘着?燕珑那件事走不出来。
庄澜去问燕珫,“珫儿想去看?吗?”
燕珫到底是孩子,心性简单些,点着?头说想。
浑南王后出行的轿撵竟只是个普通肩舆一样的玩意,很是简陋,上头也不见有个遮挡。按说浑南应当不缺钱,王后却节俭如此?,着?实让庄澜意外。有了前车之?鉴,这样人?多的场合,庄澜都抱住燕珉不松手,时不时还要去瞧瞧陆深怀里?的燕珫。
王后轿撵越行越近,忽有落叶飘过,燕珉伸手去接,咯咯笑着?,庄澜只顾着?看?他,没有留意已经行进到自己前方的轿撵,身后的陆深更是对这样的场面不感兴趣,不过是陪着?庄澜三个来看?罢了。
庄澜见燕珉高兴,把他往上颠了颠,直到自己身前的人?群在自己面前散开来,抬头去看?才发现王后的轿撵就停在她们前面的街上,庄澜有些慌张,也不敢去看?正?从轿撵上下来的王后,跟着?人?群一块儿向两边退去。
“庄姑娘。”陆深和庄澜一起看?过去,她们神?情都很紧张,一时还以为?行踪暴露,有朝廷的人?来抓人?,只是这声音分明是个女人?——
缘分有时就是如此?神?奇,再没想过会再见的人?,茫茫人?海之?中?这么?轻易就见到了,而以为?可以再见的人?,却再也无缘得?见。
庄澜瞧见王后面容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已时隔一年,但这张脸庄澜不会认不出。
“庄姑娘,真的是你。”王后走过来,拉起庄澜的手,很是热情,又带些意外。
“叶……王后娘娘。”庄澜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与陆深在蒲里?遇见的叶夫人?竟然会是浑南的王后。
其实那时庄澜便觉得?叶夫人?与她的两个儿子长相上很有异域风情,只她当时只以为?叶夫人?也是彰陵蒲里?一带的人?,兴许有异域血脉,却绝不会想到叶夫人?身份如此?尊贵。
直到跟着?王后到了王庭,庄澜都觉得?一切发生地很不真实。她原本没有答应跟着?王后到王庭来,只是王后执着?,直接命人?到客栈里?拿了庄澜和陆深的行李。其实他们在客栈里?真的没什么?东西,但王后盛情邀请,庄澜也不好再拒绝。
王庭不比外面,陆深是个外男,庄澜嘱咐他在院子里?,原本想将燕珫和燕珉也留给他照看?,但王后亲自牵着?两个小?娃娃进了屋。
“很意外?”王后见庄澜似乎有些拘谨,先开了口。
“不瞒王后,确实是很意外。没想到您是浑南王后,更没想到才刚到浑南就会遇见您。”
王后笑,让婢女给庄澜端奶茶,“我每次巡视都尽可能地想将每个百姓都注意到,浑南时小?国,百姓不多的,我想多和她们亲近,今儿个我也是一个一个扫过去,大老远瞧着?像是你,可又觉得?是自己眼?花,走得?近了才确认真的是你。”
王后说了很多,也说起蒲里?相遇——
“我那两个儿子都被他们祖母和父王宠坏了,脾气差不说,也不懂民间疾苦,太?过奢靡了些,我便狠下心带着?他们出去逛逛,见识见识。为?了锻炼他们,我连侍卫和婢女都没带,却没想到就遇上可安落水,我当时可是急坏了,多亏遇上你和陆深。”
庄澜笑着?说都是应该,她心里?这会儿却觉出些别的味道,这世间善恶有报绝非虚言,他们走投无路之?际,却竟然遇上叶夫人?——而今眼?前的这位浑南王后。
“其实,真正?意外的应该是我。”王后执起茶壶,给庄澜添了奶茶,“没有想到会遇见你,既然今儿遇见了,我有话得?告诉你。”
王后摆手摒退身后的婢女。
“你知不知道你和陆深遇上了麻烦?大齐正?在追捕你们——”
庄澜一听,大惊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不更,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