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气了。
看到顾成钧推门而入时,苏若瑾脑海里冒出上面的四个字。
他的脸黑沉沉,眼神凶狠,抿着的嘴唇,让她有一刹那的恍惚。
仿佛又回到两人初见时,他也是脸色铁青,警告她两人互不相干,两者唯一的不同,当时他的眼里没有杀气。
自他进门后,他的视线没有与她接触过,不过她能肯定,他一直看着她,他的视线自进门后,没有从她脖子上移开过。
顾成钧盯着苏若瑾脖子上的刀,咬紧后牙槽,一眼扫过屏风,声音冷硬:“你挟持我夫人,有何目的?”
此人非常谨慎,隐藏在屏风后,透过屏风上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形。
“我要离开驿馆,还请顾指挥使帮忙。”男子低沉道,“等我安全离开后,定会放了尊夫人。”
“我会帮你安排。”顾成钧盯着屏风,“不过我需要你身上的衣物,一小片布料。”
男子想了想,一手拿刀,一手从身上扯下一小块布:“转身,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回头,否则你知道后果。”
顾成钧依言慢慢转过身去。
男子推着苏若瑾往前走了几步,扔下布料,又拉着她快速退至屏风后:“可以了。”
顾成钧转身,上前拿起布料,抬眼看向屏风旁的人,两人四目相对。
苏若瑾从他那双黑沉的眼中,似乎看出了某种情绪,在她想要看清时,他错开了视线,再次看向她脖子上的刀。
他出门前,只留下一句话:“你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会让你连屋子也出不去。”
男子嘴角微扯,拿着刀的手抖了抖,轻笑道:“你夫君对你似乎不太好,竟敢威胁我,他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苏若瑾不理会他的挑拨离间,慢悠悠开口:“大侠只是想离开驿馆,并非想要我的性命。”
他的目的是离开驿馆,而不是杀她,离开驿馆前,她是安全的,她是他离开驿馆的唯一机会,他不会杀她。
“顾夫人倒是挺乐观。”男子挑眉笑道,“也许我既想离开驿馆,也想要你的性命。”
苏若瑾莞尔:“小女子何德何能,能与大侠同年同月同日死。”
若是此人杀了她,她相信顾成钧会将他碎尸万段,他离开前说的话,不是玩笑话,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
男子嘴角微扯:“没想到顾夫人竟如此信任顾指挥使。”
“他是我的夫君,我自然信他。”苏若瑾不知此人为何与自己说话,不过她也要借着说话的机会,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脖子上架着刀,不害怕是假。
男子闻言只是冷哼一声:“也许他心里另有其人,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
苏若瑾闻言低垂眼眸,脑海里浮现马丽酥的身影,他心里的确有其他人,救她只不过是出于责任,丈夫对妻子的责任。
男子看了一眼她的侧脸,微微挑眉,原来她知道啊。
顾成钧出了房门,立即去找赵之航和他的两个近卫,他的面色严肃,眼里的杀气还未退尽:“有个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何事?”三人顿时严肃起来,认识他这么久,很少见到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定是出了事。
顾成钧拿出布料,向他们解释:“这块布,是从那名逃犯身上扯下来的。”
三人闻言瞪大眼,面面相觑。
顾成钧与他们耳语一番,告诉他们事情原委,并让他们立即按照他的计划行动,三人闻言立刻出门布置。
夏日的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
午后,雨停了,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澄净透亮。
络腮胡一直带着人在驿馆附近搜查,一刻钟后,他们在驿馆的东南方向发现了逃犯的踪迹。
在一处隐蔽的草木中,发现逃犯身上的一小片衣衫布料,络腮胡判断,逃犯已经离开驿馆,往东南方向逃走了。
络腮胡立即带着手下往东南方向追赶,闹哄哄的驿馆,顿时安静下来,气氛也没有先前的紧张。
苏若瑾能明显感受到,挟持之人放松了许多,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也没有那么用力。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窗户旁的人,他身子挺拔,身形高大,站在那里,犹如一颗大树。
络腮胡离开后,顾成钧一直这么站着,没有离开过房间半步,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只有一双眼睛微微转动,眼里像是平静无波,又像是巨浪滔天。
待天色变暗,顾成钧有所动作,他朝前走了一步,低沉道:“马已经备好,在离驿馆不远的大树下,衣裳、银子、吃的也给你备齐了。”
屏风后的男子轻笑道:“还是顾指挥使想得周到,此番就多谢顾指挥使了。”
房门自里向外打开,白日里守门的白雾和青霂早已退下,二楼廊上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
苏若瑾踏出房门,身旁跟着一名男子,他身形高大,头微微垂下,身着蓝色常服,是顾成钧白日穿的衣裳。
从身后看,像是顾成钧挽着苏若瑾的胳膊往前走。
只有苏若瑾知晓,身旁的男子并非顾成钧,而是白日里的那个逃犯,他正拿着刀抵在她的腰上,推着她往前走。
走在安静的廊上,苏若瑾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走出房门,发现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假冒的顾成钧,若是如此,她的性命恐怕不保。
楼梯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晚上,格外明显。
一楼没有人,只点着昏黄的灯光。
踩在一楼的地板上,苏若瑾提着的心放下一半,刚想抬脚往前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让她慌了手脚。
“顾指挥使,顾夫人。”女子的声音清脆好听,宛如铃铛。
苏若瑾后背冒冷汗,偏过头低声道:“是郡主。”
男子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微微眯起眼睛,拉着她的胳膊转身,苏若瑾顿时明白他的用意,朗声道:“见过郡主。”
男子微微张开,声音可以放低,夹在她的声音里。
马丽酥倚在二郎的栏杆上,低头看着一楼的两人,觉得有些怪异,却说不出哪里怪:“天黑了,你们这是去哪?”
苏若瑾微微抬头:“屋里有些闷,我让夫君带我去透透气。”
“二位真是好兴致。”马丽酥轻笑道。
苏若瑾嘴角微扯:“只是闲来无事罢了。”
她冲楼上笑了笑,转身朝前走,即便心跳如雷,脚步仍旧不紧不慢。
一楼灯光昏暗,马丽酥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怪异的感觉再次冒上来,却依旧想不出怪在哪里。
出了驿馆,男子脚步生风,拉扯着苏若瑾往前走,天色有些暗,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泛起一层莹白。
离驿馆不远处,果真有一颗大树,树下拴着一匹马,旁边空无一人。
“将马解开。”男子推着苏若瑾来到大树底下,命令道。
苏若瑾低着头,借着月光,解缰绳,好在缰绳栓得不牢,她一拉就解开了。
男子夺过缰绳,看了她几眼,微微眯起眼,猛地将她推开,然后翻身上马,扯着缰绳,一甩马鞭,向黑夜奔去。
苏若瑾被他推开时,毫无防备,整个人往前踉跄几步,在她摔倒前,一道身影从黑暗中飞奔过来,接住了她。
“你怎么样?”顾成钧抱着她,咬紧的牙关,终于松开。
“我没事。”苏若瑾抓着他的胳膊,伏在他的胸口大喘气,白皙的脸在月光下越发苍白,“那个人跑了。”
“他跑不了。”顾成钧沉声道,搂在她腰上的手没有放开,掌心下的身子微微颤抖,连带着他的手也跟着微颤,他微微用力,将她搂紧,等着她慢慢平复下来。
苏若瑾不明白他的话,刚想开口问,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呼哨,紧接着是马蹄声,不多时,又隐隐传来咒骂声。
“那匹马是赵之航的马。”顾成钧向她解释,“他的马很特别,只听他的呼哨声。”
苏若瑾点头表示明白。
顾成钧揽着她往前走,苏若瑾有些无力,扶着他的胳膊跟着他走。
小树林里,点着火把,一匹马在树底下,赵之航和两名近卫,正压着那名男子。
男子身上兜着一个网兜,人被捆着动弹不得。
“顾成钧,你竟敢使诈!”男子吩咐道,怒视着他。
顾成钧双眼深沉,上前狠狠揍了他两拳。
男子身体晃了晃,却没有恼怒,只是微微扯了嘴角,轻笑道:“怎么,要替你夫人出头啊?”
顿了顿,又转头对苏若瑾道:“顾夫人,你夫君对你还是很好的,还会替你出头。”
苏若瑾翻翻白眼,此人真是个话痨,难道他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吗?
顾成钧连看都不想看他,声音冷硬:“将他的嘴堵上,看牢了,明日交给官府。”
“等等!”听到要交给官府,男子连忙高声抗议,“你不能将我交给官府!”
顾成钧扫了他一眼,揽过苏若瑾的腰,转身离开。
两名近卫按着布,正堵着男子的嘴。
男子嚷嚷道:“我知道有人想要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