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确认村里没有野狼后，顾成钧带着众人返回。
村民打开门，探出一个脑袋，看到回来的人，连忙上前询问情况：“赵壮士，那些狼如何了？”
赵之航听到他的称呼，踉跄一步险些滑倒，他爹若是听到有人喊他壮士，准会笑掉大牙，他站直后道：“野狼已被我们杀光。”
“真杀光了？”村民是个老汉，睁着小眼，不敢置信道。
“若是不信，可去李大娘院外看，三十九头狼全摆在那了。”赵之航道。
老汉一听，脚底生风立刻奔了出去，赵之航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下巴眼里有些意外，瞧着一把年纪，跑得比他爹还快。
同时得到消息的，还有其他村民，他们也和老汉一样，飞奔前往李大娘的院外。
李大娘家的门口有棵大树，树底下围了一群人，有匆忙赶到的村民，还有看热闹的顾府仆从。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多的狼，眼里带着惊恐，又有好奇。
树根旁，野狼摆成一个大圆圈，中间摆着最大一头狼，其他狼整齐的围在它四周，围了两圈，看着颇有些滑稽。
昨晚嗷嗷叫的野狼，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上，在它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刀伤。
老汉颤巍巍地伸出脚，轻踢一下狼腿，没有任何动静，终于相信赵之航的话：“它们真死了！”
“真死了。”其他村民兴奋道，这些狼不知叼走了多少鸡鸭，死了真是活该。
村民们眉开眼笑，只除了一个年纪最大的婆婆，她嘴唇微微发抖，晃了晃身，像是要倒下。
众人手忙脚乱扶住她。
“江婆婆，您这是怎么了？”李大娘扶着她，关切地问。
“三十九头狼啊！”江婆婆喘了一口气才开口。
村民面面相觑，三十九头狼，这不明摆着的吗？不知江婆婆为何会发出如此感慨。
江婆婆拍了拍胸口，喘气道：“若是没有顾指挥使他们在，躺在这地上的，就是我们村四十三口人！”
往日里，也有狼闯入村中，不过数量不多，他们叼走鸡鸭等活物就离开。
眼下是三十九头狼，村里养的牲畜都不够它们塞牙缝，倘若它们没有找不到吃的，会不会转头对付村民？
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住在茅草屋中，如何能抵挡这些狼？最后多数会命丧狼口。
听着江婆婆的话，在场村民无一不心惊肉跳，他们似乎逃过了一劫。
“以后还会有狼来吗？”其中一个村民喃喃道。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白苍岭这么大，谁知道还有没有狼。
庆幸逃过一劫的村民，又开始提心吊胆，这回有顾指挥使他们在，下回呢？下回谁来救他们？
村民已没有刚才的兴奋，他们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去了江婆婆的屋子，围成一圈，低语商量。
顾府管事瞧见了，立刻返身回屋，将所见所闻禀报给等候多时的两人。
苏若瑾闻言，似笑非笑看着顾成钧：“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将野狼摆在外面，吓唬村民？”
顾成钧回来后，说他有办法让村民自愿前往青川卫，原来是吓唬村民，竟是这样的办法。
“怎能算是吓唬？”顾成钧微微摇头，“将野狼摆在外面，只是让村民知晓，昨晚有多少头狼闯入村中，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这还不算吓唬？”苏若瑾挑眉道，她刚才看了一眼，都觉得瘆得慌。
顾成钧扯起嘴角：“我只是让他们知晓，此地危险，不能继续住下去，需另寻他处而已。”
白苍岭野兽众多，村子离得近，不是一个好居所。
他是希望村民能主动提出前往青川卫，若是他们选择别处，他也不强求。
不过，若是村民有眼睛有脑子，也知道跟随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带来的队伍，马匹精壮，仆从众多，马车行李一辆跟着一辆，从表面上看，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认为青川卫是一个富庶之地。
他看了一眼苏若瑾，不得不承认，有她跟着去青川卫，真的能唬到许多人。
正说着话，青霂来报，江婆婆带着村民来谢恩。
苏若瑾和顾成钧对视一眼，让他们进来。
村民全都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屋子狭小，容不下这么多人，许多村民只能挤在门外。
江婆婆带着村民，郑重下跪谢恩：“顾指挥使，顾夫人，两位对我们村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两位恩情。”
他们村本就只剩下这么点人，若是全都命丧狼口，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老伴？
苏若瑾连忙让青霂扶她起来，语气轻柔：“江婆婆不必客气，我们路过此地，在村中借宿已是打扰，解决这群野狼，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说得云淡风轻，听在众人耳中，这群凶狠的野狼犹如尘埃，挥一挥拂尘便将它们拂了去，并没有多了不起。
江婆婆心中便是这般认为，同时也越发相信他们青川卫实力雄厚，更加坚信刚才商量出来的结果。
她微微抬眼看向两人，顾成钧坐在那里，仍旧是冷峻的一张脸，大概是昨晚杀了许多狼，凶悍之气越发明显，她不敢多看，只一眼便错开了视线。
又看向旁边的苏若瑾，没想到如此凶悍的顾指挥使，竟有这样一位柔弱动人的夫人，也不知他们二人平日里是如何相处，顾夫人会不会被欺负？
江婆婆挥开思绪，露出一抹笑：“顾夫人，老身斗胆，敢问一句，两位真是要前往青川卫？”
昨日他们来时，已表明身份，不过还是要问上一句，方为妥当。
苏若瑾微微颔首：“没错，我夫君是青川卫指挥使，此番自然是要前往青川卫。”
得了准话，江婆婆放下了心，作势又要跪下，被苏若瑾拦了下来。
她不解道：“江婆婆，你这是做什么？”
江婆婆言辞恳切：“顾夫人，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苏若瑾闻言看向顾成钧，莫非他的办法奏效了？她轻轻点头道：“江婆婆但说无妨。”
江婆婆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我们村看上去老人多，不过也有几个年轻有力气的，还有一些娃娃，他们虽小，也是能干活，老身恳请二位，允许他们跟随前往青川卫，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们？”苏若瑾抓住了重点，有些疑惑，“江婆婆不跟他们一起去青川卫？”
江婆婆脸上露出一丝哀痛：“我们这些老人就不去了。”
“为何不去？”苏若瑾心中已想到答案，不由对江婆婆等人升起敬佩之情。
江婆婆苦笑道：“我们这些老骨头，走不了这么远的路，若是去了，恐怕会拖累队伍。”
在所有人眼里，老人都是累赘，村民们好不容易能走出去，他们不想成为村民的负担。
苏若瑾看向其他村民，他们脸上同样有着悲痛，他们也是不愿抛下老人，只是约莫江婆婆在村中的地位非常高，众人不得不听她的话。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忍不住上前，恳求道：“夫人，您让江婆婆他们去吧，我能背着她的，我还能干两个人，不，三个人的活，您让他们去吧。”
其他人见状，也开口恳求，他们抹着眼泪，像是生离死别般，劝都劝不住，场面一时有些难以控制。
“别哭了。”顾成钧开口，声音冷硬，让在场村民停止了抹眼泪的动作。
村民愣愣地看着他，并没有看到怒意，仍旧是冷峻的一张脸，他们微微垂眸，擦干眼泪。
苏若瑾轻轻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道：“其实我住进村子后，就想将你们所有人带去青川卫。”
她希望村民能自愿跟随，但不是这般场景，她不需要村民对她感恩戴德，村民能去青川卫，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一件事，没必要弄得像是她施了大恩惠。
此话一处，村民们愣在当场，没想明白她说的话，顾夫人早就有打算带他们去青川卫？带所有人？
江婆婆怀疑她听错了，不得不问了一句：“顾夫人，您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去青川卫？”
苏若瑾点头，笑了笑：“青川卫人少，有许多荒地没有人开垦，我昨天看到你们，便由此打算。”
江婆婆仍旧怀疑：“可我们这些老骨头恐怕会拖累了队伍。”
苏若瑾轻笑出声：“江婆婆，不是我吹嘘，我们这么多人马，你们恐怕还不能拖累我们。”
江婆婆猛拍大腿，她怎么忘了，屋外全是高壮大马，还有衣着光鲜的仆从，还有那些马车，他们这么点人，的确谈不上拖累。
苏若瑾嘴角忍笑，而后收起笑容郑重提醒：“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青川卫荒凉，比不上别处，你们可要想清楚，若是去了，可没有反悔的机会。”
“我们愿意去！”村民齐声道，荒凉总比有狼好，三十九头啊！
荒凉不要紧，以后好就行，瞧着顾指挥使和顾夫人这通身气派，以后青川卫定然也差不到哪去，再者青川卫人少，他们就能选择一处好地方落脚，然后琢磨屯田的事，再将村中小孩养大，往后村里的人定会越来越多。
村民们高高兴兴返回家中，收拾行李去了。
苏若瑾得到四十三口人，嘴角弯弯，偏头迎上顾成钧的视线，不解道：“怎么了？”
他只是看着她不语，她说出早有带村民去青川卫的打算，让他有些意外罢了。
苏若瑾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微微皱眉：“外面那些狼你让他们收起来吧，看起来怪吓人的。”
“胡海早已收拾。”顾成钧道，想了想，又派人转告胡海，将最大的一张狼皮留给他，其余让他们尽数分了。
“你要狼皮做什么？”苏若瑾随口问。
他看了她一眼，嘴角不由扯起：“做护腕。”
“什么？”苏若瑾一愣，望进他墨黑的眼中。
顾成钧看着她，伸开手臂，举到她面前，声音沉沉：“做护腕。”
苏若瑾盯着眼前的手臂，灰色护腕包裹着他的手腕，显得结实有力，她嘴角不由抽搐，这不是她买的护腕吗？上面还有一小片叶子，是大哥的商号，之前没注意，他竟然绑上了。
顾成钧缓缓收回手，其实他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护腕，不过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会逼她，早晚有一天，她会说的。
苏若瑾不是不想说，她之前很想将马丽酥退回来的护腕扔到他头上，让他知道他被拒绝了。
但是气性过了之后，再想扔就觉得有些幼稚，罢了，再等等吧，等哪天他过于嚣张蛮狠的时候，再扔到他头上，给他当头一棒，看他还能嚣张到哪去。
她端起茶杯，笑了起来。
顾成钧竟觉得她的笑有些瘆得慌，不由微微挑眉，连他都觉得渗人，想来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