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后悔什么?

过了白苍岭,离青川卫又近了一些,不过道路也越发不好走。

土夯路,夹杂着碎石,路面坑洼不平。

即便车夫驾车技术好,马车依旧颠簸得厉害。

苏若瑾胃里翻滚,有些难受,不得不让车夫停下。

车夫听令驾着马车,停在路旁。

顾成钧紧跟上前,翻身下马,隔着帘子询问情况。

她很少在半道停车,想来是有事发生。

苏若瑾靠着车壁,没有马车颠簸,舒服了许多,随即吩咐白雾掀开车帘。

白雾将帘子挂起,顾成钧靠近车门,低头看着她,面色苍白,嘴唇发干,晕车了。

苏若瑾露出苍白的笑:“马车太颠簸,我有些晕,便让车夫停车,并无大碍。”

脸白成这样,还没大碍?顾成钧看了她两眼,伸出手:“先下来。”

苏若瑾不知他要做什么,想到车内有些闷热,到外面透透气也不错,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她的马车在队伍中间,停在半道上,后面的队伍仍旧前行。

“我是不是拖累了队伍?”苏若瑾抬眼问。

顾成钧嘴角轻扯:“可以说其他人拖累队伍,唯你不能说。”

苏若瑾一想,点头同意他的话,队伍因她而存在,若她不去青川卫,自然没有这个队伍。

回神的时候,已被带到黑色汗血马的旁边。

这是顾成钧的马。

她不解地看着他。

“骑马。”顾成钧言简意赅道。

“为什么要骑马?”苏若瑾抚摸着马背问。

“坑洼土路,坐马车难受,骑马会好一些。”顾成钧解释。

苏若瑾突然记起,她也骑过这匹马,在天御马场的时候,顾成钧牵着缰绳,带她饶了几圈,想来这次也一样。

扶着马鞍,想踩马镫,可惜有些高,最后顾成钧还是如上回一般,拖着她的腰坐到马背上。

她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顾成钧,示意他赶紧牵马。

顾成钧看了她两眼,脚踩马镫,翻身上马,手握缰绳,自然而然将她圈入怀中。

怀里的人柔软,带着一股花香,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扯着缰绳,夹着马腹,打马前行。

苏若瑾突然陷入宽厚结实的怀抱,足足愣了一阵,直到黑色骏马昂首阔步,走入队伍里,才回过神来。

她瞬间挺直腰背,偏过头皱眉问:“你不是要牵马吗?”

“我何时说过我要牵马?”顾成钧道,声音低沉,响在她耳旁。

她耳朵有些烫,微微往前倾,奈何马背就这么点大,也倾不到哪去。

“坐好。”顾成钧将她拉了回来,腰上的手用力,以防她掉下去。

苏若瑾后背抵着他的胸膛,腰上箍着他的手臂,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开口:“不是还有一匹汗血马?我可以骑那匹马。”

除了身下这匹马外,嘉丰帝御赐的汗血马,还有一匹红棕色的马。

顾成钧闻言,偏头问:“你会骑马?”

苏若瑾微微摇头,头上的发簪在顾成钧眼前晃了晃,他有些忍不住,抬手将它摘了下来。

察觉头发有异样,苏若瑾还未回头,就见他握着马鞭的手,手里有一支发簪。

她的发簪。

“骑马还要车马费?”苏若瑾伸手想拿过来,他的手却一晃,躲了过去。

“这是我的马,自然要车马费。”顾成钧将发簪揣入怀中,嘴角裂开,道。

“这车马费可真贵,你是不是在讹我?”苏若瑾道。

顾成钧嘴角提起:“没错,我的确在讹你。”

说得理直气壮,俨然一个漫天要价的霸道商户。

苏若瑾向后摊开右手:“我不骑你的马了,把发簪还我,我去骑其他的马,其他人可不会像你这般霸道。”

顾成钧闻言,看着她白净的手,眼神墨黑。

苏若瑾见他没反应,放下手,微微偏过头,莞尔道:“怎么?堂堂指挥使大人,还想抢我的发簪不成?”

女子的东西,也不知他拿来何用?

顾成钧盯着她的侧脸,握紧手中缰绳,微微低头,嘴角贴着她的耳垂,低沉道:“你想骑其他马,那得去问一问,谁敢带顾夫人骑马。”

热气吹在耳朵后,苏若瑾觉得有些热,又有些湿凉,还有一群蚂蚁在咬,这群蚂蚁速度很快,瞬间就爬到了脚底,咬着脚心,一阵酥麻遍布全身。

她动了一下,却被身后人往回扯,耳边隐约听到两个字,似乎他在喊别动。

苏若瑾垂眸,眼前是他握着缰绳的手,箍着她的腰,看了一会,伸手捏住他的拇指,用了全力。

手的主人,似乎感觉不到痛楚,不动如山任她揉捏,力气用尽,她微微喘了口气,低声道:“别人可不像你这样。”

至于什么样,她没说。

顾成钧抿着唇,两眼沉沉,缰绳换到另外一只手,伸出手掌,道:“把另外的手指头也捏了。”

苏若瑾气笑了,一巴掌拍到他手掌上,带起一声响。

赵之航偏过头,简直没眼看,多大人了,还玩拍手游戏,他五岁就不玩了。

队伍走走停停,按照原定计划,十五日到达的行程,因种种原因,延后五日,用了足足二十日。

众人望着青川卫城门,喜不自禁,终于到了。

顾成钧扫了一眼城门,策马贴到马车旁,掀起帘子,看向里面的人,声音无波无澜:“青川卫到了。”

苏若瑾不知他为何多次提醒,只能点头:“我知道。”

他看了她两眼,嘴角微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她不解地问。

“后悔来青川卫。”顾成钧开口,面上越发冷峻。

苏若瑾看了他一眼,扯下帘子,不想与他废话。

她要后悔半路早跑了,用得着等到现在?

顾成钧看着微动的帘子,坐直了身,看向胡海,轻轻点头。

胡海得令,立刻朗声道:“进城!”

精壮大马昂首阔步向前,坐在马上的近卫军容整肃,跟在队伍后的仆从衣着光鲜,马车轰隆隆踏入青川卫城门。

城内百姓无一不侧目,纷纷猜测哪位贵人来了青川卫,直到顾成钧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才恍然大悟。

同时又很意外,顾指挥使什么时候这般高调了?

“你们不知道吧,”一个蓝衣大娘手拿瓜子一边咳一边道,“我听说顾指挥使成亲了。”

“成亲?”周围人纷纷转头过来,非常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听刘管事说的,为了迎接指挥使夫人的到来,修葺指挥使府衙。”蓝衣大娘道。

“你可知指挥使夫人是何身份?”有人好奇道。

“不知,不过听说是侯府嫡女,还是皇上赐婚的呢。”蓝衣大娘挑了挑眉,眼中全是羡慕。

“你一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们?”大家都是熟人,但凡有八卦,当然是大家一边嗑瓜子一边聊。

“我敢说吗?那可是顾指挥使!”蓝衣大娘愤愤道,若不是瞧见指挥使大人回来,她可不敢说。

众人纷纷捂住嘴,他们也不敢说。

另一头,队伍已停在指挥使府衙门口。

白雾和青霂一人掀帘,一人放马凳。

苏若瑾走出马车,下了马。

府中仆从早已立在门口。

顾成钧翻身下马,走到她旁边,看着她,轻声道:“进府吧。”

苏若瑾点头,与他并肩走入府中。

指挥使府衙既是办公地方,也是顾成钧私人住所。

顾成钧直接带人去了后院。

院内穿廊而过,地方还算大,不过与京城相比,还是简陋了一些。

苏若瑾早有心理准备,因而面上不显任何情绪。

顾成钧偏头看了她一眼,沉下一口气,她应该不后悔来青川卫吧。

在城门口,已然给她反悔的机会,来到这里,便无路可退了。

白雾推开主屋房门,一股花香顿时迎面扑来。

苏若瑾有些讶异,循着花香走进去,在角落和桌上看到了许多花,微黄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她从未闻过。

她走到桌旁,轻轻碰了一下花瓣,问:“这是什么花?”

顾成钧紧随她的脚步进来,扫了一眼,道:“野花。”

沉默了一瞬,觉得方才的解释似乎有些敷衍,补充了一句:“这个时节,青川卫漫山遍野全是这种野花。”

苏若瑾笑了笑,抬眼环视了一圈。

屋内陈设一览无遗,想来是因为她的到来,故而重新布置过,虽不精细,却能看出花了许多心思。

在这里住半年,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顾成钧见她露出满意的笑,嘴角也弯了一下:“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歇着吧。”

“你去哪?”苏若瑾看他转身,不由开口问。

顾成钧看着她,嘴角含着笑:“安置随我们来此的村民,与下官商议公事,若是有时间再去一趟军中……”

青川卫与其他卫所略有不同。

其他卫所设置在府州县等地,卫所只负责管戍兵屯田,其他行政事务由县衙管,卫所并不参与。

而青川卫地处西北边境,旁边连个县也没有,只有零星村落,自然没有县衙。

因此,青川卫所不仅要戍兵屯田,还得管其他事务。

他离开月余,卫所许多事等着他回来处理。

苏若瑾刚才只是随口问,没料到他会将行程全都说出来,也没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直到他说完了,才开口:“晚上回来吗?”

这么多事,一天能做完吗?

顾成钧闻言,扫了她一眼,咬紧后牙槽,低沉道:“回。”

苏若瑾看着他走出房门,抬手撑着头有些无奈,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刚才只是想问,晚上回来吃饭吗?

并没有其他意思!

她上前几步,很想将人叫回来,跨出房门时,又停下了。

兴许他没有误会,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