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瑾站在房门口想了一会,直至青霂端水过来,才转身进屋。
青霂弄湿帕子,拧干后递给她:“姑娘稍后可要小憩一会?”
连日来的奔波,姑娘都痩了,现在终于到青川卫,可得好好休息。
“那倒不用。”苏若瑾接过帕子,仔细擦了脸,将帕子递回给她的时,随口问,“京城带来的随从可安置妥当?”
“已安置妥当。”青霂点头,又想起一事,“方才婢子回来时,见到刘管事和田厚他们在院外候着,等姑娘差遣。”
苏若瑾想了想,道:“让他们来见我。”
青霂应下,出了门。
在厅里,苏若瑾见到了他们二人。
田厚跟随她来青川卫,自不必说。
刘管事满脸沧桑,与后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很像,想来他经常下地干活。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与众不同的管事。
听顾成钧提过,他来青川卫时,刘管事就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他名下授田全是刘管事打理。
刘管事和田厚见了礼。
苏若瑾示意他们落座,开门见山道:“此番找刘管事前来,主要想知道二郎授田收成情况。”
包括顾成钧在内,每个卫所军户最少能分到五十亩田地,顾成钧身为指挥使,只多不少。
这些田地自然不是白给,还需要上交赋税。
赋税有定额,田里出产越多,留在自己手上的粮食就越多。
她初来乍到,自是要详细了解情况。
刘管事闻言,面露尴尬:“回二少奶奶,府里庄稼收成情况与其他军户一样。”
与其他军户一样,就是收成不好。
苏若瑾摩挲着茶盏,还以为顾成钧是指挥使,会有所不同,谁成想竟然都一样。
刘管事回了话,一直忐忑不安。
二少奶奶是何身份,他是知晓的,就因为知晓才忐忑不安。
人家一个侯府姑娘,与二公子成亲后,不远千里来青川卫受苦,若是她知道府里的情形,会不会吓跑?
他默默擦了把汗。
苏若瑾又问:“二郎名下有多少授田?”
收成不好,有许多原因,客观原因诸如土壤和气候,她改变不了,但是主观原因如人力、种子、农用具这些还是能加以改善的。
此番来次,能带来的人或物,她都带来了。
刘管事毫不犹豫道:“二公子名下共有授田六百亩。”
“六百亩?”苏若瑾有些惊讶,“可是先前府里只有十个人!”
六百亩什么概念,在后世相当于五十个足球场,在没有任何农用机械的情况下,十个人要做五十个足球场的农活。
她不由佩服地看向刘管事。
刘管事呵呵笑:“也不全是我们十个人,都是大家帮忙,互帮互助。”
听闻刘管事的话,苏若瑾越发感到劳动力的重要性:“我们自京城来时,带了许多人,都是种田的好手,田厚是其中一人,往后府里的田地便交由二位一起打理。”
“一切听二少奶奶吩咐。”两人应声道。
刘管事忍不住咧嘴笑,总算有人来帮他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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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军户如此辛苦。”回到主屋,青霂不由叹道。
苏若瑾走到矮榻旁,轻轻依靠在上面,也是一脸感慨:“军户,战时上阵杀敌,闲事下地干活,自然辛苦。”
一种身份,却做了军人与农民两份活,如何不辛苦?
不过,这段时间与顾成钧相处,从未听他言及过辛苦。
白雾拿着一个盒子放在矮榻旁,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账册。
苏若瑾接过她递来的账册,这是府里的账册,方才刘管事来时,一并带来的。
她拿出一本,翻了几页,只觉得头大。
顾成钧真穷!
她从矮榻上下来,起身走到桌旁,让青霂准备纸笔。
青霂替她研磨,却见自家姑娘不知在纸上写什么,很像是符号,不过也挺好看。
苏若瑾慢慢算着账,刘管事对算术不熟,只是登记府中一切开销,最后才由顾成钧计算。
这一年来,想必顾成钧忙于军中之事,根本没时间算账。
顾成钧不止以前忙,现在也忙。
从主屋出来后,随即吩咐下官安置江婆婆等人。
可以说,江婆婆是青川卫近两个月来新加入的村民,还是一个村一同加入。
青川卫没有县衙,流民入户直接由卫所登记入册,随后由官员带着他们去新的定居点。
安置了江婆婆,顾成钧在书房见其他下官。
众人知晓他新婚,各个开口恭喜。
顾成钧只是轻扯嘴角,进入正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西坦可有动静?”
西坦是个游牧民族,时不时来边境挑衅一番,青川卫的存在就是为了抵御这个民族。
“上回重创他们后,已消停许多,连边境线也不敢靠近。”指挥同知丰付道。
顾成钧眼眸浓黑,声音冷硬:“让骑兵做好准备,过几日去西坦边境逛一逛。”
指挥同知丰付应下,脸色开始变得严肃:“有一事要禀报指挥使。”
“何事?”顾成钧问。
“听闻右军都督派人到各地卫所巡视,重点巡查屯田一事。”丰付道。
“我们并未收到文书。”顾成钧开口,声音无波无澜。
右军都督,正是杨远,上回在驿馆,柳绍挟持苏若瑾,他曾经说过,杨远想要他的性命。
他后来细想过,他与杨远只是下属与上司,并没有私人恩怨,也不知此人为何想要他的性命。
“我们是否要做应对?”丰付问,右军都督杨远,最喜欢搞突击检查。
“他来就来,我们做好自己本分即可。”顾成钧冷声道。
他们屯田少,这是事实,即便应对,也无法凭空变出良田来,现在最关键的是让更多的人来青川卫开荒。
日头西斜时,丰付等人离开指挥使府衙。
顾成钧走出书房,本打算去一趟军营,脚步一转,往主屋方向走去。
她初来青川卫,约莫对府里不熟,还是先看一眼。
踏入房门,只见她在纸上写写画画,脸上严肃认真。
苏若瑾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算账。
顾成钧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算术山却不行。
先前的账册,他算错了许多,她还得重头算起,简直是头大。
顾成钧扫了一眼桌面的账册,看她眉头紧皱,以为她知晓府中窘迫情形,因而皱眉不满。
他掀衣摆,在她旁边坐下,道:“我手里还有一笔钱。”
“一笔钱?”苏若瑾闻言,停下笔,抬眼看他。
账册并没有进账,他哪来的钱?
想起来青川卫前,他们置办了许多东西,全是顾成钧付银子,她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也不知他从哪找出那么多银子?
顾成钧看了她一眼,提着茶壶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茶后才道:“还记得你我二人成亲时,京城赌坊开出盘口,赌我会不会被克死?”
“记得,京中百姓纷纷下注,最后都输了。”苏若瑾点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听闻只有一个神秘人赢得赌注。”
“那个神秘人就是我。”顾成钧嘴角弯了一下,“我赌我不会被克死。”
苏若瑾放下笔,认真看着他的脸,脸色如常,不似作假,嘴角不由扬起:“你难道不害怕被我克死?”
此时不比后世,众人对于鬼神之说非常敬畏,否则京中百姓也不会全部押注,赌顾成钧会被她克死,毕竟她前两任未婚夫真的死了,顾成钧自然不能幸免。
没想到他竟然不信,还去了赌坊下注。
顾成钧嘴角轻扯,只觉得她说了句玩笑话:“我还没蠢到,相信一个女子能平白无故要了我的性命。”
若是有人说他战死沙场,他会信,但是让他相信自己被一个女子克死,他没有这么愚蠢。
苏若瑾闻言,心里颇为感动,轻声道:“如此说来,你从未相信过我克夫。”
“这是自然。”顾成钧点头,脸上认真严肃,“莫非你怀疑过我?”
苏若瑾笑了笑:“成亲的时候,你如此生气,我自然怀疑。”
“我不是因此而生气。”顾成钧皱眉,声音冷硬,“我生气的原因不在于此。”
“我知道。”苏若瑾收拾桌上账册,“你是因为被迫与我成亲而生气。”
嘉丰帝下旨赐婚,逼他成亲,生气。
不能与爱慕之人相守,生气。
“这不是主要原因。”顾成钧两眼黑沉,看着她,咬牙切齿道。
“不是啊?”苏若瑾有些讶异,“那什么才是主要原因?”
“你不知道?”顾成钧声音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啊。”苏若瑾摇头,她知道的已经说了,可是他否认了。
“跟我过来。”顾成钧起身,看着她,眼里隐隐有怒火翻滚。
苏若瑾抬眼看他,总觉得他这幅样子像是要揍她,伸手重新打开账册,声音柔弱:“我账还没算完呢,我就不去了。”
顾成钧嘴角扯起,被她气笑了:“再算也不会多出一个子。”
他扣下账册,拉她起身,走出房门。
“去哪?”苏若瑾微微扯着他的手。
顾成钧没说话,只是拉着她往书房走。
“来书房做什么?”苏若瑾问。
顾成钧看了她两眼,眼里意味不明,沉下一口气,走到书桌旁,从盒子里取出一本书。
他将书递给她,两眼盯着她,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般。
苏若瑾看了他一眼,慢吞吞接过书,扫了一下,疑惑道:“我又不打仗,你给我兵书做什么?”
顾成钧咬紧后牙槽,就着她的手,翻开书册,取出书里的字条,举在她眼前。
苏若瑾定眼一瞧,顿时目瞪口呆。
“上天作证,我与顾成钧毫无瓜葛,他是他,我是我,瑾。”
她什么时候写过这些字?
又看了几眼,这不是她写的,这是原主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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