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瑾看着顾成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杨都督要来青川卫?”
他的面色不显惊讶,像是早已知晓般。
身旁还有其他人在,她不敢细问,只能隐晦提起。
杨远想要顾成钧的性命,此事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人知晓外,其他人并不知情。
顾成钧打马靠近,向她解释:“回青川卫时,丰付曾禀报过,右军都督派人巡检各个卫所的屯田情况。”
苏若瑾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右军都督派人巡检卫所,算是公事,就没有告诉她,不过他也没料到杨远会亲自来青川卫。
“你先回城吧,我自己回府。”苏若瑾道,杨远毕竟是他的上司,明面上,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顾成钧也不想让她见到杨远,留下两名近卫护送她回府,他自己策马返回城中。
苏若瑾看了一眼留下的近卫,上次顾成钧回京时,正是这两人跟随前往。
当初柳绍劫持她时,他们也在场,也知晓杨远想要顾成钧的性命。
不过顾成钧提过,这两人信得过,无需担心。
她握着缰绳,策马返回府中。
顾成钧回城时,杨远已入军营。
城门口,胡海在等着他,与他耳语一番。
杨都督此番前来是临时起意,并不在他的行程中。
顾成钧点头,策马前往军营。
营房内,杨远跨刀立在地图架前,静静看着青川卫附近的地形。
顾成钧扫过他的背影,手按住刀柄,单膝跪地行礼:“下官见过都督,下官来迟,还请都督责罚。”
杨远微微眯起眼,语气冷硬:“顾指挥使事忙,是为了青川卫,本官为何要责罚你?”
顾成钧不理会他话中的嘲讽,只是低头看着地面。
过了一会,杨远才转过身,示意他起来。
顾成钧站起身,抬头与他直视。
杨远看了他一眼,性情颇有些复杂。
眼前冷峻的年轻人,是如何爬上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杨远一清二楚。
只因他不怕死。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
杨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也算是命硬。”
对着上司,顾成钧依旧面无表情:“下官愚钝,不知都督何意。”
杨远嘴角提起,语气嘲弄:“娶了京城有名的克夫女,竟然还能活到现在,能不命硬吗?”
顾成钧按着佩刀的手紧了紧,嘴角扯起一丝冷笑:“看来大人也是错信了谣言。”
“错信谣言?”杨远皱眉,不满他说话的语气。
顾成钧嘴角扬起:“大人有所不知,内子曾经面圣,皇上夸赞内子端庄贤淑,蕙质兰心,能得皇上金口,足以说明内子并非克夫,而是遭人污蔑。”
杨远盯着他:“可她的确克死了两个人。”
顾成钧面色发黑,声音带上了寒气:“都督抬举了,内子不过是个侯府贵女,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人于无形?无凭无据之下,怎能将其他人的性命归咎到内子身上?”
这番话,已是彻底得罪了杨远。
得罪就得罪吧,杨远本就想要他的性命,再添一笔也无妨。
杨远来此的目的,他不得而知,但是一来就污蔑苏若瑾,他决计不能忍,即便此人是他的上司。
没有立刻拔刀相向,也不过是担心会给卫所带来麻烦而已。
杨远的确是生气了,他眼中冒着怒火:“我竟不知你如此能言善辩。”
“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顾成钧道。
杨远冷哼一声,对他的恨意更浓。
顾成钧不理会他的怒意,依照往常,带着他巡检军营,又巡检城外田地。
&
苏若瑾回府后,有些心绪不宁。
书里提过,顾成钧成亲一个月后,便生死不明。
眼下已过去两个月,他应该避过了那个劫才是。
可杨远来了青川卫,她又有些不确定。
她走在廊上,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前,
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苏若瑾来到矮榻旁,靠坐在榻上。
自从来青川卫后,顾成钧一直住在书房内,这里的生活印记很浓。
看了一眼天色,还有些早。
杨远来青川卫巡检,顾成钧身为指挥使,理应要陪同,他大概很晚才会回来。
她放心不下,只好先到书房等他。
天色渐暗,顾成钧从军营出来,回到府中。
走到书房时,却见书房内内已掌灯,透出亮光。
他推门而入,扫了一眼,见到矮榻上,躺着一人。
他放慢脚步,走至矮榻前,低头看着矮榻上的人。
苏若瑾侧着身,躺在矮榻上,睡着了。
她睡得有些不安稳,微微蹙着眉,像是遇到了难题。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白雾进来。
她还未开口,顾成钧抬手制止了她。
他走出房门,开口问:“她什么时候来的书房?可吃过饭了?”
白雾道:“从城外回来后,姑娘就来了书房,晚饭也是在书房吃的。”
顾成钧颔首:“退下吧,今晚让她睡在书房,你们明日再来伺候。”
白雾看了一眼房内,低头退下。
顾成钧关上房门,返回矮榻前。
她的脸上压出了一片红印子,像是染上了红晕。
他忽然笑了起来,她这样算不算自投罗网?
弯腰将她抱起,怀中人柔软如水,头微微靠在他的胸膛上,像只乖顺的小羊羔。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顾成钧将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出去洗漱一番,回到书房时,她没有醒,抱着他的枕头,似乎睡得更香。
顾成钧失笑,重新找了一个枕头,吹灭烛火,翻身上床。
他侧身躺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借着月光,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拥着她入眠。
夜深露重,天地一片静谧。
苏若瑾模糊间,感动她又被人挤到角落里了。
这种感觉很熟悉,上回客栈中,她与顾成钧同床时,也是被他像这般挤到角落里,被他双手双脚束缚着。
她有些疑惑,她只是来书房找顾成钧,怎么会被他束缚呢?
睡意很浓,困得她睁不开眼,没有往下想,又觉得身上勒得很,像是衫裙上的腰带没有扯开。
她下意识在身上摸索,胡乱拉扯着衫裙,薄衫退下,浑身舒坦。
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下。
顾成钧宽厚的手掌贴着她光滑的后腰上,身形微僵,动弹不得。
方才她有动作时,他就醒了,只是不解她在做什么,便默默看着。
直到她退了衣裳,投入他怀中,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手掌触上温热,他才醒悟过来。
他盯着她的脖子,上面有跟细细的带子,是女子肚兜的带子。
眼中有东西在翻滚,他闭上眼,努力将其压下,猛地又睁开。
她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他轻轻拿下,想要起身,奈何她一直往他怀里钻。
顾成钧咬紧后牙槽,这真的是自投罗网了,低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她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闭上眼,将她搂紧,入睡。
晨光熹微,透过窗格,洒在书房内。
苏若瑾轻轻皱了眉,翻身躲避光亮。
身后有东西紧贴而上,很宽厚,罩住了她整个后背,她觉得有些热,轻轻推开了些,他却纹丝不动。
腰上很重,苏若瑾摸向腰侧,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仔细辨认,应该是一只手,很大的手,手掌上有粗茧,怪不得她的腰有些微痛。
她松开手,继续睡下,不到片刻,猛然一惊,翻身坐起,看到了顾成钧的脸。
顾成钧也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
苏若瑾看着他的眼,心口猛跳,嘴巴张了又合上,说不出一句话。
她拉过被子,捂住了全身,手在身上摸了一下,触到光滑的肌肤,脸上瞬间烧了起来。
她只着肚兜,与顾成钧躺在一张床上!
苏若瑾在被子下踢了他一脚,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昨日她来找他,为何他们会躺在同一张床上?
“这是书房。”顾成钧开口,声音有些暗哑。
苏若瑾扫了一眼,这里的确不是主屋:“我为什么会睡在这?”
“你昨晚在矮榻上睡着了。”顾成钧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她,道。
“你为什么不叫我?”苏若瑾咬牙切齿。
“你睡得正香,不忍打搅。”顾成钧嘴角轻轻一扯,说得理直气壮。
“那我们……”苏若瑾看了他一眼,又错开视线,脸上飞过红晕。
她并无经验,只是感到全身像散了架般,腰酸背痛。
顾成钧嘴角扯起:“夫人说呢?”
苏若瑾闻言,被子捂住脸,又踹了他一脚。
顾成钧看着她微乱的头发,眼睛墨黑:“我一向睡得沉,不知你在做什么。”
苏若瑾抬头,看着他的脸,仍旧是那张冷峻的脸,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
既然他睡得沉,那便什么也没发生,总不能是她强迫他吧。
顾成钧瞧她相信了,翻身下了床。
苏若瑾看着他的背影,连忙找到昨日的衫裙,躲在被子下,穿戴好。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微微拢了一下头发,道:“可以了。”
顾成钧才转过身,看着她。
“杨远来做什么?”苏若瑾来书房本就是为了问这个。
“只是例行公事。”顾成钧道,至于其他话,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苏若瑾有些不信他的话,但是他不说,她也不能勉强,想了想,轻轻开口:“顾成钧。”
“嗯。”顾成钧上前走了一步,她喊他名字的时候,软软的,真的很像云朵,虽然他不知云朵是什么触感。
“你要活得久一点,比任何人都要活得久。”苏若瑾声音柔软,如风,吹进他的耳朵。
他轻轻点头:“会的,我会活得很久。”
他不仅要活得久,还要站在高处。
若是他位高权重,还有谁敢说她克夫?
他抬脚走到她面前,声音有力:“其他人是生是死,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没有欠任何人,你不需要自责。”
苏若瑾想了一瞬,才明白他的话。
他在宽慰她。
他以为她在自责,以为她将前两个未婚夫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她嘴角含笑,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