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后,天凉快了些。
侯府凉亭里,苏若瑾倚着栏杆而坐,吹着习习凉风,嗅着满园花香,身软如水。
旁边案几上,摆着茶果蜜饯,她边饮茶,便听白雾报告沈源的情况。
“今日一大早,顺天府就放了人,二当家随即回了镖局,二当家说顺天府没有为难他,不曾对他动用私刑,对他很客气。”
苏若瑾闻言微微颔首,顺天府当然不敢为难沈源,顾成钧早已知会顺天府,让他们秉公办案,不得徇私,加上有林推官帮忙,沈源才能洗清嫌疑。
林推官其人心思敏锐,善于断案,只因得罪了人,故而一直在顺天府当个从六品的推官,眼下顾成钧朝他伸出橄榄枝,他定然要抓住此次立功的机会,好好表现。
经过数日侦查,通过案发现场及林姓女子死亡时间推断,在沈源到达林姓女子家中前,她已经遇害身亡,先前也有此类的猜测,只是礼部尚书府一直催促顺天府尽快结案,故而顺天府没敢继续往下深查,顾成钧插手后,顺天府没有顾虑,沈源才能沉冤得雪。
“不过,婢子听大当家的意思,侯爷可能已经知晓夫人是买下镖局的幕后之人。”白雾担忧道,姑娘有意隐瞒镖局之事,眼下他们二人恩爱非常,若是侯爷因此事生气,可是大大不妙。
苏若瑾却不甚在意,端起茶盏喝下一口茶:“无妨的,知道就知道了,我本来也打算告诉他镖局的事。”
这些日子,为了沈源的案子,顾成钧没少派人往镖局走动,按照他的行事作风,定然会让人将镖局查个清楚明白,知道她是镖局的幕后之人在所难免。
只是她买下镖局,顾成钧不会生气,在他眼里,她买下镖局就如买下一支发簪一样。
让顾成钧在意的是,她暗中在江南买宅院,曾经有打算离开京城的想法,他知晓此事,定然会生气。
苏若瑾正想着,若是他生气了,该如何让他消气时,便见不远处走来一人,来人身材高大,身着玄色劲装服,一手按在腰上的佩刀上,气势彪悍,不是顾成钧又是谁?
苏若瑾抬眼看了一下天色,中午就回府,很难得,应是有事发生。
尚未想清缘由,顾成钧已走到身前,正低头看她,面色铁青,一看就知道他处在暴怒边缘,只是忍者没有发出来。
苏若瑾仍旧靠在栏杆上,上下打量他,轻声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了?”
许久没见过他这幅模样了,至少在她面前,他早已收起这幅面孔,苏若瑾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顾成钧看了她一眼,又偏头看向白雾和青霂,冷声道:“你们先出去。”
白雾和青霂面面相觑,她们现在可不敢离开,若是其他时候,她们不用侯爷开口便会自行离开,绝不打搅他们二人,可现在一瞧侯爷吃人的模样,她们是万万不能离开的,她们家姑娘还在亭子里呢,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苏若瑾轻笑,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听二郎的,你们先退下吧。”
两人得令,退出凉亭,站在亭子不远处,视线偶尔瞟向凉亭方向。
苏若瑾站起身,斟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抵在他唇边,心里已经猜测出他生气的原因,口中仍旧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瞧你的脸色可怕得很,像是要吃人一般。”
顾成钧伸手揽过她的腰,就着她的手,喝下茶水,嘴角抿了一下:“镖局的事情,我已经知晓。”
果真是镖局的事,苏若瑾微微垂眸,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柔声开口:“镖局是我买的,忘记跟你说了。”
“还有呢?”顾成钧喝下茶水,心里的气消了一丝丝,将空茶杯放在案上,拉着她坐下,双手搂着她的腰,像是她若要回答不好,便要掐着她的腰一样。
苏若瑾一手搂过他的脖子,一手戳戳他的胸膛,嗔道:“剩下的,你不是全都一清二楚了吗?”
顾成钧深呼一口气,他的确什么都知道了。
她买下镖局,不是为了好玩,而是让镖局护送她离开京城前往江南,而护送她离开京城的时间,正好是他几个月前,打仗回来后的几日,若非他当日跟她圆房,眼下她早已在江南逍遥快活了。
她买下镖局,竟然是为了离开京城,离开他!
顾成钧胸口钝痛,面色越发难看,手上青筋暴露,声音略微嘶哑:“你为何有此想法,为何要离开京城,离开……”
他说不下去,与她相处的这些时日,知晓她并非是个贪慕虚荣之人,即便如艰苦的青川卫,她也不远千里跟随,为何她封侯后,她却要选择离开,再者他们二人乃皇上赐婚,她又如何能保证他会放她离开。
顾成钧脑子思绪乱飞,突然想到他们成亲后,嘉丰帝赏赐两匹汗血宝马,她将两匹马跟他交换两个条件,其中还有一个条件没有说出来,莫非她是想以此来交换离开京城的条件?
苏若瑾捧着他的脸,没想到他竟如此生气,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早些跟他说,她抬头,嘴唇想要碰他的唇,顾成钧微微偏头。
竟然不给亲!
苏若瑾知晓他这次气急了,她自知理亏,半真半假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升官后看上其他姑娘,然后抛弃糟糠之妻,想着已有其他女子入府伺候你,我便能离开京城去江南,也就不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抛弃糟糠之妻?”顾成钧笑了,被她气笑的。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佳人肤白胜雪,眉眼如画,尤其是红唇,娇艳欲滴,等人采撷。
这般容貌还是糟糠之妻,那京城其他女子又是什么?
苏若瑾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嘴角翘起,轻声哄道:“当然,现在我知道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二郎并非是这等人,所以我没有离开京城啊。”
听着她柔柔的话语,顾成钧心中的气瞬间消失,抬手轻抚她的脸:“既然知错,那便改吧。”
“改?”苏若瑾愣了一下,“怎么改?”
镖局已经买下,难道要退回去?
顾成钧低头,轻轻含住她的唇:“镖局我接手了。”
“行,你拿去吧。”苏若瑾答应得非常快。
顾成钧很满意,轻啄红唇:“还有一事,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苏若瑾呢喃道。
顾成钧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眼神灼灼,站起身拦腰将她抱起,走出凉亭后才解释:“最近我得了一本画册,上面的内容很是不错,很适合你我二人,你要好好研究,按照画册行事即可。”
“什么画册?”苏若瑾歪着头看他,“还得按照画里的行事?”
顾成钧笑而不语,脚步迈得更大。
苏若瑾心里打鼓,不会是要练什么邪功吧。
当她翻看那本精美的画册,她才知道,她还是太天真。
苏若瑾整个人呆愣片刻,手忙脚乱合上画册,简直辣眼睛,小孩不宜!
顾成钧倚着桌沿,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苏若瑾抬眼看他,匆忙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跑,被他捞了回去。
顾成钧搂着她的腰,声音带笑:“你答应过我,知错要改,会按照书中所画行事,至少两页!每天!”
“你无赖!”苏若瑾红透了脸,抬手锤他胸膛,“这与镖局的事有什么关系?”
顾成钧可不管,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拿着画册,大步走到床边,翻开他喜爱的一页,与她身体力行,好好研究。
苏若瑾力气比不上她,嘴巴也被堵上了,只能破罐子破摔,由他去了。
帐幔内声响不止,直至天快要擦黑,顾成钧才抱着她去隔壁浴房。
浴房早已备好热水,点上了昏黄的灯火。
顾成钧不由乐了:“你这两个丫鬟是越发聪明了。”
苏若瑾靠在他胸口上,不欲与他说话。
两人洗漱过后,才叫人送来饭菜。
直至准备歇息时,顾成钧想起一事:“顺天府追查案子的过程中,得到一个意外收获,那名林姓女子并非是礼部尚书杨尚书的亲戚,她只是府里一名车夫的亲戚,那名车夫离开杨府已有两年多。”
提到车夫,苏若瑾不由想起原身与杨府杨大公子的亲事。
其实,确切来说,原身的克夫之名还是从杨府传开的。
当时原身第一门亲事没有结成,杨府便迫不及待上门提亲,还弄得满城皆知,谁料两家互换庚帖后,杨大公子暴毙,原身的克夫之名便从杨府传开。
苏若瑾看过书,知道杨大公子的死有蹊跷,但是具体什么情况书里没有提及,府中除了几个主子外,还有一名车夫了解真相,若是问杨府的人,他们自然不会开口,只能找到车夫方能知晓杨大公子的死因。
顾成钧轻轻顺着她的黑发:“车夫与本案有关,林推官会继续追查下去,我已告知他车夫的重要性,他会尽力的。”
苏若瑾放下心来,准备躺下时,顾成钧拉过她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盯着手腕,像是上面能开出花来一样。
苏若瑾有些莫名其妙,最近顾成钧一直摸着她的手腕,像是把脉一样,神情严肃认真,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她轻笑出声,忍不住揶揄他:“顾大夫,我这身体如何?”
顾成钧仍旧把脉,片刻后,才一字一句道:“尚未有孕。”
苏若瑾闻言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合着他把脉是诊她是否怀孕,可他从未学过医术,如何知晓脉象?
顾成钧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跟府里的大夫学的,只学了有孕的脉象,其他没学。”
苏若瑾靠着床头,心里有些复杂,她想了想,艰难开口:“中午时你怎么不把脉,若是真有身孕,你方才这般胡闹,对胎儿不好,万一……唔”
顾成钧捂住她的嘴,斩钉截铁道:“不会有事,我每日早上都替你把脉,心中有数。”
苏若瑾只是吓唬他而已,她当然没有怀孕,月事刚离开,自然不会有身孕,她侧身躺下,突然咯咯咯笑个不停。
堂堂一个都督,还要干大夫的活计,想到他向府里的大夫学把脉,她已经能猜到李大夫绷着尴尬的脸,认真教他的模样。
顾成钧躺到她身旁,搂着她的腰,嘴角扬起:“你笑吧,不管怎样,你若是有孕,我一定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虽然昨晚笑话顾成钧,但是第二日吃过早饭后,苏若瑾决定去一趟医馆找江柔把脉,顾成钧刚学摸脉,连半桶水都没有,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她带着两个丫鬟出府,护卫紧随其后。
苏若瑾刚想踏上马车,视线瞥到护卫身上,平日出门会有护卫跟随,不过人数是两名,今日却安排了四名护卫。
一直随身保护她的护卫名叫崔城,见到她的疑惑,连忙解释:“夫人,侯爷有令,往后夫人出府,都得带四名护卫以上。”
竟是顾成钧的命令,苏若瑾更加不解,天子脚下,城中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巡逻,即便像上回一样,遇上诸如周辰之类的人来找茬,两名护卫足以。
不过她也不会拒绝顾成钧的好意,她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一来惜命,二来不想让人有机可乘,让自己成为他人威胁顾成钧的筹码。
不只是她,顾成钧对于家人的安全很重视,就连顾三郎去学堂,身后也派人随身保护,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苏若瑾坐在马车里,仍旧好奇顾成钧为何增加随行护卫,莫非是有事发生?
一直到达目的地,她才猜测出一个原因,顾成钧是怕她逃跑,所以增加护卫!
苏若瑾又好气又好笑,即便只有两名护卫,她也逃不了啊。
他都将镖局占为己有了,她还能往哪里逃?
作者有话要说:解除封印,终于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