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秋雨缓缓落下。
一树红枫，艳红通幽。
林小雅翻着《百妖录》已经好一会儿。
她没想到涂教授的藏书里居然有这么一本书，一时好奇，翻看起来。
不同市面上讲妖怪的书，多以猎奇、艳遇为主。
这本将妖怪讲得极为详细，不仅有出身血统，还包括擅长的妖力、惯用法器以及职业。
嗯，例如说到兔妖，大众想象中都是小白兔，白又白，蹦蹦跳跳真可爱。
化作妖，那也是萌哒哒的萝莉小兔妖。
《百妖录》里的兔妖，名赤烈，根本就不是兔子修炼成妖，人家本来就是妖，只是长得像兔子。
书上附插图，钢鬃凶目，肌肉发达，除了耳朵勉强像兔耳，没有哪一个地方跟萌哒哒的兔子有关。
擅长梳理食材，制作出的东西有药用价值。
盖因此妖进食时，会分泌大量口水，它的口水含有固体培元之效。
林小雅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只金刚芭比兔站在灶台边一边煮食物，一边流口水的模样。
下面一堆小妖怪，争抢着在口水里浸泡过的食物。
突然，就觉得好恶心。
至于职业，书中说此妖最爱高龄做萝莉打扮，去高级餐厅应聘厨师，趁人不备，将身边其他生物，抛入锅中，烹饪享用。
林小雅连续翻看好多页，发现《百妖录》就是名副其实的暗黑系妖怪书。
不仅文字暗黑，配图更暗黑。
其中不少都是妖怪剖杀生吃活物的图片，简直是栩栩如生，令人胆颤。
林小雅揉揉太阳穴，很想问问涂教授这是什么时候的爱好，他现在天天追练习生，看起来很阳光呀！
正要将书还回去，林小雅的手一顿。
一副极其华美的文字和图片突然出现在眼前。
星辰之力，云雨为裳。
可以说这段文字怎么优美怎么来，简直将对方形容为上天的宠儿。
仿佛天地万物的精粹都为其而生。
林小雅的目光落到右边的图片上，果然，世界万物，哪怕是妖，都要看脸的。
关于这族妖，不仅文字记载极多，图片数量也不少，但极少有全貌，多是从云海或者水中浮出的巨大银尾。
尾巨而华美，像月光倾倒到上面凝结而成。
只最后有一张全图，整个画面都是浩瀚的星空，细如针尖的塔尖直指苍穹。
塔尖上立着一个人，在整个图面中显得极小。
但她身姿妖冶，黑装紧束，一尾极长的马尾飘向星辰。
她妖身微侧，露出极其桀骜的半脸。
似笑非笑。
林小雅像是被迷住，久久不能回神。
“她很美，对吧！”
不知什么时候，涂教授站在林小雅的身后，他一反往日的嬉皮笑脸，目光落在画面上，又像落在极远的回忆里。
“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美的妖。”林小雅喃喃。
图片上的那只女妖，她的美已经突破外貌，浑身上下都迸发着摄人心魂的妖气。
明明是人的模样。
“此图尚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林小雅觉得匪夷所思，张口却变成，“你见过？”
涂教授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掏来一袋薯片，嘎吱嘎吱地吃起来，“不仅见过，还追求过，被打得在床上躺了三年。”
说笑。
林小雅眨眨眼睛，“为什么打你？”
涂教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嫌我丑，容貌有那么重要吗？我可是世界上最杰出最伟大的工程师……那个骚里骚气的家伙有什么好！”
林小雅失笑，这是借物抒怀吧！
虽然有些胡扯，林小雅扬扬手中的《百妖录》，“涂教授，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
“那你凭什么不相信？”
涂教授又说，“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对一些不存在的东西，既信又不信，他们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这种毫无实体的东西，都不愿意相信存在着与他们不同的生物。”
“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他们更害怕自己无法控制和驾驭的未知生物。”
“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
“人类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强大和无所不能，他们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
如果不是混杂着嚼薯片的嘎吱声，林小雅险些信了。
她笑了笑，“既然如此，书上记录的这些妖怪为什么不占领地球，不统治人类？”
涂教授仰头大笑，“你以为地球和人类是香饽饽，谁都想要？”
“在有些生物眼里，这里就是个贫瘠之地，不是混不下去，谁都不爱来。”
如果放在整个宇宙来说，林小雅觉得涂教授说的有道理。
地球的资源其实很匮乏。
她曾一本科普书上看见，其他星系里几乎都存在比地球资源更丰富的星球，只是人类无法抵达。
林小雅合上书本。
她很喜欢跟涂教授聊天，他的严谨体现在工程设计上，而其他，又是一个浪漫的幻想家。
秋雨渐大，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厍鸣正拎着奶茶顺着外面的楼梯缓缓下行，他的气质清冷，跟这个季节分外贴合。
他忽然抬起头，看见窗边的林小雅。
灿烂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林小雅忽然觉得有阳光从叶缝间洒下来。
林小雅心神一动，想起梦境里的厍鸣。
他们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糅合到一起，妖冶中透出一股清纯和干净。
不同于图画上看见的那名女妖。
如果厍鸣是妖，那么这是属于厍鸣独特的妖气。
林小雅此次过来是询问大赛的进度。
她的作品已经入围，下一次会在建模基地向评委和观众展示自己的作品。
作品会被投放到3D屏，林小雅的任务就是将作品的用途和功能性讲解出来。
林小雅第一次实地参赛，心中有些紧张。
在涂教授眼里，这才哪儿到哪儿，完全还是小儿科，于是颇为敷衍地勉励了几句。
林小雅不知是不是受他感染，心态平和了很多。
离开的时候，厍鸣没有同行，显然两人有事要谈。
林小雅见午休时间还有一会儿，就在小区里闲逛起来，不一会儿看见一个小孩儿打着蘑菇伞蹲在路边。
她走近一看，那孩子正在观察一只蜗牛。
潮湿阴暗的树根上，蜗牛背着重重的壳缓慢爬行，好不容易爬到一截树枝上，孩子轻轻松了口气。
“真厉害。”林小雅也松了一口气。
孩子转过身，露出一双黄色的眼睛，林小雅微微怔住。
孩子怯生生地看了林小雅一眼，转身朝一棵树后面跑去，露出红色的小雨衣和那顶红色的蘑菇伞边缘。
分外可爱。
“你叫什么？”
孩子一动不动，就在林小雅以为她不会回答时。
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小美说过你，你叫林小雅。”
林小雅笑了笑，看来她在菁华园孩子们的心中还挺出名。
“那你出来跟我说话好不好？”林小雅担心树后有青苔，踩得不稳容易滑倒。
“不要。”孩子显得很胆小，却又有一份固执。
“为什么呢？你不喜欢我吗？”
半晌，一个小脑袋缓缓伸出来。
她的眼瞳很黄，华国人的眼瞳大多是棕色或者棕黄色，少数有黑色。
像这么黄的眼瞳很少见。
她站在树荫下，眼瞳的颜色不像刚才那么怪异。
何况她都没有耳朵或者尾巴。
林小雅并不觉得奇怪。
“你很可怕。”
“我吗？”林小雅诧异，“我哪里可怕？”
“你身上的气味很可怕，是那个坏家伙的。”
上次小美也这样说，林小雅都来不及问，“哪个坏家伙？能不能告诉我，下次我就让这个坏家伙离我远远的。”
对方犹疑地看着林小雅，像鼓足勇气般，“就是跟你睡觉的坏家伙。”
林小雅扶额，厍鸣爬床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她移开雨伞，让雨水慢慢淋在身上，等了一会儿，“现在还有味道吗？”
小脑袋再次伸出来，摇了摇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林小雅走过去将孩子抱起来，“那确实是个坏家伙，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们睡一起？”
“小美告诉我的。”孩子一直打量林小雅。
“那小美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什么都知道。”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了吗？
林小雅脸上的笑容快要崩裂，“其实我们只睡了几次。”
“那你们要生宝宝吗？”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小雅决定换个话题，“我听说有个姐姐在菁华园到处嘘嘘，你知道是谁吗？”
林小雅并没期待得到答案，她只是受不了来自孩子的灵魂拷问。
孩子突然搂住林小雅的脖子，浑身微微发抖。
林小雅连忙拍拍她，“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了。”
许久，孩子闷闷的声音再次传来，“是佳佳姐姐，她好可怕，不过她没坏家伙可怕，你可以让坏家伙打她。”
“佳佳姐姐是谁？”
孩子不吭声了，这个问题其实有难度，林小雅换个问题，“她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孩子再次开了口。
林小雅觉得这个孩子的胆子太小了，于是不打算再问任何问题，“不过打人是不对的，我们也不要坏家伙打她，找到佳佳姐姐，或许她有什么困难，我们帮她解决了，她或许就不会再到处嘘嘘了。”
“嗯。”孩子再次撑起身体，定定地看着林小雅，半晌，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林小雅，你真好，跟小美说的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