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条开往中国的商船即将出发。意图搭个顺风船去往异国他乡,或是回国的人们,都在此时聚集在此。
商船的船票比客船贵很多,环境也不好,一?般都住在货仓里,可即便如此,还是很难买到?票。
苏芮把身上所有的现?金全都拿出来,用一?部分贿赂了水手?,才让对方?帮忙引荐了船长。
“二十,不包吃住。要想住单间,包伙食的话,至少得五十。”船长将苏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直接坐地起价。
“这也太贵了!”苏芮抱怨道,她刚刚贿赂船员,也才花了一?镑而?已?。
五十镑几乎是普通人家一?个成年劳动力将近两年的收入。她要是把这笔钱交出去的话,身上就一?点现?金也没有了。
苏芮紧咬后槽牙,早知道她就该把现?金全都放在身上,这样就算箱子丢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麻烦。
船长对她的窘迫不屑一?顾,他可不管苏芮是否负担不起船票的价格,只?知道能宰一?个是一?个。
“年轻人,我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个穷人,不通过正当途径买票,想来也是有些不想别人知道的原因,我这一?趟带了你,指不定还得冒很大风险,要是以后真有人来找我麻烦,你这点钱可不够赔偿的。这船再有十分钟就要开了,你要是付不起的话,你干脆做客船好了。”
苏芮现?在穿的,就是从被她打劫的那个男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白衬衫,黑西装,以及一?顶礼帽。
对方?很显然是个有钱人,衣服帽子皮鞋的材质,都很上乘,这也无形当中造成了苏芮看上去很有钱的错觉。
苏芮很想跟对方?解释,但现?实是她根本说不出口。而?且拖得越久她就越容易被人找到?,到?时候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沉思片刻,船肯定要坐的。但住在船舱,跟一?大群陌生?的水手?和乘客挤在一?起肯定不行?。她的身份很容易暴露,要是发起病来被人直接丢进海里,那真是哭都没有地方?去。
不得已?,苏芮只?好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都掏出来,零零碎碎凑了五十镑。
“正好五十镑,杰伊,带他去单间。”船长招呼来一?个水手?,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领苏芮上船。
苏芮舒了口气,跟上水手?一?路从进了船舱。
船舱环境幽暗,堆着不少货物,大多是打包好的香料,味道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混合着空气里的汗水,体味、霉味等,属实不太好闻。
苏芮皱着眉头,让水手?再快一?点。很快,对方?便把她带到?了独立房间,贴心地打开门?。
苏芮刚进去,一?眼就看见床上已?经坐着一?个男人。
“我给船长五十镑,这个房间难道不该只?住我一?个人吗?”苏芮的询问并未得到?解答,房门?在背后砰的一?声关上。
该不会是什么海盗船吧!
苏芮的心咯噔了一?下,不由咽下一?口口水。
紧接着,床上那人动了,在房间里唯一?的小窗的光线中,缓缓转过身。苏芮未能一?下子看清那个逆光的剪影,直到?适应了光线,所有的颜色,才渐渐填充她的眼球。
眼前那人拥有着棱角分明的轮廓,褐发蓬松,高鼻薄唇和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眼角的细纹和微微勾起的唇角显现?出一?丝得意,然而?他整个人给人气质就像这间阴暗潮湿的,沉浸在海中的房间,透着莫名的颓废和深沉。
苏芮在马车上根本没有仔细看过这张脸,但短暂的会面之后的再度相逢,将她之前所作所为再次拉到?太阳底下鞭尸,把她对这个男人的愧疚,自责,以及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脱男人衣服的羞涩,一?股脑儿地塞进她的脑海。
“没想到?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竟然这么合适。”对方?开口,带着一?些爱尔兰口音。
苏芮往后退了一?步,后背贴上门?板,握住把手?不动声色地拉了几下,暗道一?声糟糕。
门?被人反锁了。
苏芮没办法?再装淡定,非常干脆地认怂:“对不起先生?,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对你,我可以赔钱给你。”
“哦,你觉得赔钱就可以原谅你脱了我的衣服,把我绑在马车里,尴尬地等到?我的朋友来救我?”罗切斯特向苏芮靠近,快速伸手?,把她头上的帽子摘下,在指尖旋转。
没了帽子,苏芮的头发披散下来,像是阳光一?样将整个房间照亮。
帽子停止了转动,罗切斯特把它戴在自己的脑袋上,帽檐的阴影遮住他发亮的灰绿色眼睛,很好地掩饰了他再度不争气地惊艳眼神。
但思及自己被一?个看似娇弱的小姐放倒的窘状时,罗切斯特沉下脸,“小姐,我可是领教过你的手?段了,您不觉得现?在装无辜,已?经为时已?晚吗?”
美人计已?经不能再用,苏芮干脆不装了,冷下脸,询问:“那么你想怎么样?”
“把你交给你的主?人家,或者扭送警察局。不要忘了,你的悬赏还贴在告示栏。”罗切斯特一?手?插进裤兜,苏芮脸上破罐子破摔的表情,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本来他以为这场印度之旅会枯燥无味,没想到?竟往惊心动魄的方?向发展了,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一?名小姐按在地上扒衣服。
“不知道在您把我交出去之前,我是否还有争辩的机会呢?”苏芮冷静地替自己争取。
罗切斯特退了几步,坐在床上,“请说,你有足够的时间。”
房门?已?经锁了,他不开口让人开门?的话,对方?插翅难飞。苏芮看出他的想法?,思考了几秒,直接抛出底牌:
“那我就跟你老实话吧,我并不是小偷,我其?实是逃婚出来的。”
罗切斯特一?听,更是饶有兴味,示意苏芮继续往下说。
见对方?满脸兴味,苏芮就知道自己这步棋没有错,直接拿出了自己的编故事技巧:“我的父亲是个冷血的商人,为了利益,要把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我从未跟那个男人见过面,但据说对方?相貌丑陋,毫无风度品格和内涵,我不能容忍自己的下半生?跟这种人一?起度过,所以才逃了出来。我父亲担心我逃跑的事情给他蒙羞,故而?假借被家中佣人偷了财务的名义贴出悬赏,您这个时候如果把我交出去的话,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像您这样风度涵养俱佳的绅士,一?定会我父亲的行?为嗤之以鼻吧,毕竟,谁不想要一?个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伴侣呢?有有谁能忍受被家人操控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呢?”
苏芮这一?番话半真半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得她自己都信了。埃里克教她表演的时候就说,演戏要有信仰,首先得自己相信。
她相信了,也被自己的故事感动,低下头默默垂泪。
而?坐在那儿沉默着的罗切斯特没有说话,苏芮的话说进了他的心坎里,他何尝不是被父亲兄长逼迫来到?印度,为了一?大笔财产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结婚呢?
这样婚姻哪有什么幸福可言,他心里清楚明白,却?无法?像眼前这位小姐一?样,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举动,反驳父亲权威,毅然决然地逃离家庭的束缚。
说实在的,他突然有点佩服她。
“你孤身一?人,准备去哪儿呢?”
“我要去中国。”在这个问题上,苏芮不准备继续说谎,不过没等对方?反应,她便问道:“这艘船,其?实不是去中国的对吗?”
罗切斯特点了点头,“我被救之后,就发出消息,谁穿了我的衣服要坐船出海,都让人把她带到?这个房间来。”
“这艘船是你的?”
“不,是我朋友的。”
“先生?,该交代?的我全都跟您说了,希望你看在我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的份上,不要把我交给我的家人,否则您就是把我推进泥潭里,毁了我的终身幸福。”苏芮小心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紧绷的肩膀渐渐松懈,她已?经确定眼前的男人再次被她骗到?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不会做那样无情的事情。这趟船不是去中国的,你跟我走吧。”罗切斯特将苏芮拨开,对守在门?外的水手?说了一?句话,随后两人听见开锁的声音。
他带头走出几步,想了想又走回来,摘下帽子改在苏芮的金发上。
“我在外面等你。”
从船上下来,罗切斯特绅士地将苏芮送到?他朋友开往中国的商船上,站在岸边,亲眼看着苏芮登上甲板。
事情进展如此顺利,苏芮不得不感谢罗切斯特的热心帮忙。
“谢谢你,费尔先生?,你拯救了我的幸福,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将来有机会必定会报答你。”苏芮朝自称爱德华·费尔的英俊先生?挥手?告别,转身钻进船舱。
罗切斯特看着她奔赴自由的身影,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他觉得自己就是欠缺了这样一?份勇气,才被父亲和兄长玩弄与股掌之间,否则,他也该有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
水手?将船锚收起,商船鸣响了汽笛,水手?们快速收起连接海岸的木板,准备杨帆出发。
罗切斯特一?步三回头,脑海当中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慢慢清晰,催促着他在最后一?块木板收起时,脚尖一?转,三步化作一?步冲上了甲板。
苏芮到?了她一?个人的房间,便立马丢了帽子,脱了外套,扑倒在味道并不算好闻的被褥上,开心地翻滚了几圈。
不管怎样,她现?在自由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苏芮赶紧找到?帽子,把头发盘进去,走过去将门?打开。这个时间,应该是水手?来给她送晚饭。
然而?……
苏芮的视线在瞥到?门?外那张拥有着深邃轮廓的男人时,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苏芮小姐,不介意这趟旅途多一?个伴吧?”罗切斯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