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绝再次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一丝光亮也无……没有开?灯吗?他撑起上身,伸手去摸开关,预想的触觉没有得?到,反而摸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陛下?”他轻声问。
“嗯。”阴天子应了一声。
崔绝这才?意识到异样,抬手摸向眼睛,指腹底下,一层柔软的布料缠在他的眼前,那种细腻的质地,他一摸便认了出来:“鲛绡?”
妖界出口的鲛绡,坚韧而又轻柔,是承载术法的极好材料。
“嗯。”
“你封了我的九生眼?”
“嗯。”
“……你生气了?”
阴天子:“没有。”
“嘴硬。”崔绝笑着说。
阴天子定定地看着他,崔绝脸小,蒙上二指宽的鲛绡,越发显得瘦削文弱,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那你哄哄我。”
崔绝伸手摸向他的脸。
他乍一失明,方向感不明确,凭声音摸索过去,好几下都没能摸到。
阴天子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
崔绝轻轻捏一下他的腮帮子,柔声道:“好阎罗,乖阎罗,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惹你生气,我也很难受呀。”
“我不叫阎罗。”阴天子冷静地回答。
崔绝:“……”
“我有自己的名字。”
但冥王的名字意义重大,不该自己来取……起码不该在这样随便的场合随便地取出来。
崔绝想了想:“宝贝儿,心肝儿,甜心儿……”
“闭上你的嘴。”阴天子无情而且冷漠。
“……”崔绝感觉头大:“你让我哄你的,我哄了你还不领情。”
阴天子:“因为我很难哄。”
崔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指移动到他鼻尖,屈指点了一下:“才?没有,陛下善解人意又很温柔,并不难哄,都怪我不好,惹你生的气太大,才?不被原谅。”
“那你说说,你哪里不好?”
崔绝支吾。
“你看,你根本没有诚意!”阴天子更生气了。
崔绝:“我要?构思一下嘛。”
“构思什?么?”阴天子恶声恶气。
“构思一下如何狡辩。”崔绝实话实说。
“!!!”阴天子提高声音:“你根本不是真心道歉!”
崔绝:“你也不是真心生气了呀。”
阴天子没了声音,坐在床沿瞪崔绝,瞪了半晌,才?盯着他眼上二指宽的鲛绡想起来这厮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他实在是被气得?没脾气了!
他当然是真心生气的!非常气!大气特气!每次看到崔绝为冥府殚精竭虑他就气得?恨不得?原地爆炸!
这厮还非说自己没生气!
“你只是心疼我,”崔绝又说,“和自责。”
阴天子到嘴边的谴责语句突然就消失了,变成了巨大的心酸,像漫流的潮水一样,渐渐淹没。
能不自责吗?
如果自己没有看到阿迦奢的消息就追去五劫城,崔绝怎会轻易被小府君带出阎罗殿?
如果自己不是担负着整个冥界重任的阴天子,崔绝又怎会强拖着一身病骨劳心劳力?
如果自己……
“但这是没有必要?的,”崔绝道,“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自责,也不用为我心疼,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在自己筹谋过的事情中受过什?么委屈。”
阴天子抬手,覆在遮住他双眼的鲛绡上:“这也不算委屈?”
“不算,”崔绝抬手按在他的手上,感受手底指骨分明的触感,笑道,“你总是为我好的。”
阴天子盯着交叠的手看了一会儿,俯身,吻在崔绝的手背上。
两人靠在一起说了一会儿无意义的情话,窗外泛白,漫长的夜渐渐过去,刮过檐角的阴冷秋风中传来鸦翅煽动的声音。
崔绝往窗户的方向“望”了一眼:“现在是清晨?”
“嗯。”阴天子叫来马面娘娘,让厨房准备早饭,扭头问崔绝:“想吃什?么?”
“想吃你。”崔绝咬着他的衣领小声说。
阴天子失笑:“胡闹。”
鬼魂除生前执念之外物欲寡淡,崔绝对食物完全没有要?求,但阴天子不知道受了哪对没羞没臊CP的刺激,很向?往家常便饭、烟火尘世的感觉。
崔绝琢磨着阴天子的口味点了几个菜:银鱼涨蛋、菌菇肥牛、酸汤面条和豆腐卷。
阴天子把酸汤面条改成杂豆粥:“你眼睛看不见,吃面条不方便。”
待被阴天子牵着,慢慢走到餐厅,崔绝才?搅着杂豆粥,才?慢悠悠地嘀咕:“也没有不方便……陛下喂我就很方便啊。”
“!!!”
阴天子喊回马面娘娘:“酸汤面条也行。”
“行什?么行,你俩够酸的了。”马面娘娘面无表情,“吃你们的粥吧。”
阴天子整顿早饭都阴沉着脸,横挑鼻子竖挑眼,从银鱼的口感挑到肥牛的嫩度,一脸要找茬的样子。
崔绝偷笑,吃了几口粥,随口闲聊道:“陛下昨晚去刑狱司,路上有遇到平等王吗?”
“没有,怎么了?”
“她去看夜后,到了门口又没进去。”
“哦。”阴天子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夹起一个豆腐卷放到他的盘子里,“多吃点。”
崔绝没什么食欲,但看他喜欢,就又吃了几口,讲道:“我看她似乎不想跟夜后离婚。”
阴天子:“随便她,但夜后我非杀不可。”
“哎……”
“还有那个女的,”阴天子想了想,没想起来名字,“她那个妹妹。”
崔绝放下勺子,轻声劝道:“她们到底是活死灵的公主,平等王不离婚的话,夜后还是冥后,这么简单地杀了,不合适。”
“他们有上万个公主。”阴天子满不在乎地说。
崔绝失笑,活死灵天性多情,迁徙到极北寒境之后,战斗力式微,渐渐失去对异魂的掌控权,只能更加寄情风月,几千年下来,发展出一个庞大的王室家族,有好事者算过,光有名有姓的公主,就有一万+。
崔绝:“虽然公主很多,但平等王明媒正娶的,就那一个,我看她们感情还不错。”
阴天子哼了一声:“我没看出来。”
“……”
听着就有很大的怨言,看来真的是被惹毛了。
“再吃一点。”阴天子又夹了一块银鱼涨蛋放在他的勺子里。
崔绝拿起勺子小口吃完,想了想,道:“在夜后牢门前,我跟平等王聊了几句,我问她是否后悔联姻,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我听她的意思,是不悔的,两人应该已经日久生情。”
“她不是说貌合神离吗?”阴天子不悦地问,“就上次,我跟你在糖水铺遇到她那次,还说精神出轨。”
“什?么精神出轨,”崔绝无语,“她上次说的是在外游历时偶遇的一个化名叫西窗烛的女子,分?别时给她唱了灵歌,那是婚前的事,哪是什么精神出轨,但让她记了这么多年,想来也是有些动情的。”
他不知想到什么,声音低下来,轻声道:“这大概就是,年少时不该认识太惊艳的人。”
阴天子看着他,目光变得?柔和——他和崔绝相遇时都是少年,自己尚未亲政,崔绝初出茅庐,春山海棠树下的惊鸿一瞥,就是千年。
崔绝看不见他的表情,听他没了声音,茫然地“望”过去:“怎么?”
“年少时认识太惊艳的人是好事,”阴天子轻缓地笑语,“此后的时光——无论有多长——全都有了锚点。”
崔绝怔了怔,抿唇低笑起来。
“陛下执意要杀夜后的话,有考虑过怎样跟平等王交代吗?”
阴天子:“你有什?么看法?”
崔绝道:“暗中派人去找那个叫‘西窗烛’的女子吧。”
“嗯?”阴天子有些不赞同,“如果王姐真跟夜后日久生情,再找回西窗烛这算什?么?移情别恋?见异思迁?感情岂能这么草率!”
“先找嘛,”崔绝道,“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找到还两说呢。”
阴天子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虽然不赞同,但崔绝的建议从没有错的,便点头:“嗯,我派人去。”
吃过早饭,牛头公来催阴天子去工作,翻着文件夹,报出排得?满满的行程,视察、接见、开?会、批文件……一整天都不得?闲。
阴天子神情淡漠地听着,仿佛听进去了,又仿佛根本没听见,手底搅着一碗浓黑色的汤药,一口一口喂给崔绝。
“苦。”崔绝皱起眉头。
“良药苦口。”阴天子又盛起一勺。
崔绝身体无意识地往后撤了几分?。
阴天子失笑,将汤勺抵在他的唇上,温声哄道:“听话,我下午去真如区视察,回来给你带‘孟婆家’的杏仁豆腐。”
“你当我三岁小……唔!”
崔绝话没说完,被阴天子强行怼了一勺进去,登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再喝一口。”
“真的不……唔唔唔!”
连哄带骗地将一整碗汤药喂完,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牛头公跟马面娘娘杵在旁边,抱臂,望天,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阴天子走后,崔绝坐在廊下听风,已经是深秋,风声中带上了枯叶残枝的萧瑟。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一阵噔噔噔踩地板的声音,白无常威风凛凛地蹦了出来,叉腰:“兄嘚,想我不?”
“哟,被放出来了?”崔绝笑问。
“还不都是你家喜怒无常的小陛下,”白无常大咧咧坐在旁边的蒲团上,拿起茶盘里的糖渍杨梅丢进嘴里,口齿不清道,“我堂堂无常司掌司,被他当小太监用,送来给你解闷。”
崔绝:“好歹解除你禁闭了嘛。”
“我是因为谁才?被关的?!!”
“好好好,是我,是我,别嚷嚷。”
“确实是因为你,”白无常哼了一声,“要?不是帮你私会野男人,我也不至于被关两个多星期。”
崔绝:“这话说的,什?么叫私会野男人,不要?污我清白,我是要混后宫的人,贞洁很重要?。”
“去你大爷的!”
白无常始终觉得?很冤,当初协助崔绝和阿迦奢在望乡台见面,只不过是执行一个任务,谁能想到阴天子不舍得?惩罚崔绝,就按着他和黑无常折腾!
白无常又吃了一个糖渍杨梅:“这个挺好吃的,哪儿买的?”
崔绝:“陛下做的。”
“咳咳咳……”
崔绝坐在旁边,任白无常呛得?震天响,脸上带着恶劣的笑,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慢悠悠道:“骗你的,陛下那么忙,哪有时间做这个,是餐厅大厨做的。”
“哦,那我待会儿去餐厅买点儿,老?黑有日子没回冥界了,寄给他尝尝。”
“黑无常……”崔绝嘀咕,自从上次他和阿迦奢见面,白无常被关了禁闭,黑无常被赶去阳间,大半个月没回来了。
白无常:“陛下防他。”
“什?么?”
“看他长得帅,怕你爱上他。”
崔绝想了想:“……帅?”好像没有陛下帅啊。
“当然,虽然他很无趣,但颜值确实没的黑,”白无常懒洋洋地倚在廊柱上,咬着糖渍杨梅,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变得?迷离,“宽肩,长腿,八块腹肌……我好久没见他了。”
崔绝算了算,大概两个星期,真久。
白无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看不见了?”
“是啊。”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白无常研究了一会儿鲛绡上黑色的符文,远看还没有什?么,靠近查看,才?发现符文中惊人的强势和温柔——强势的是术式,饱含冥王之力,杜绝任何外力解开封印;温柔的是效力,干净到极致的封印术,封住瞳力的同时没有任何伤害。
“一点小小的惩罚吧。”
白无常咋舌:“他舍得?惩罚你?”
崔绝低声笑了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白无常:“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被关了半个月禁闭,什?么都不知道,本以为半个月嘛,在冥界漫长的时间轴上根本不算什?么,结果一放出来就听说什?么夜后谋反、小府君受伤、判官静养……一系列爆炸新闻,小脑瓜随之也爆炸了。
崔绝:“我本来让小府君去找辟阴阳刀只是一个借口,打发他点事做,省得?总来磨我,没想到他真的找到了线索——泰山殿藏书中有本天孙起居注,里面记载了一首灵歌。小府君不认识灵文,于是找夜后帮忙翻译,那段时间两人走得?很近。”
白无常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有人吃醋了?”
崔绝:“楚江王倒也没……”
“等等,”白无常愕然,“楚江王?不是平等王吗?楚江王吃谁的醋?他喜欢夜后?卧槽,他们的关系……好吃不过饺子,好……那什么……”
崔绝沉默,抬手摸了摸眼前的鲛绡,慢吞吞道:“我真庆幸自己瞎了,不用看你的蠢脸。”
白无常想揍他。
“那……楚江王吃什?么醋,这里为什么会有楚江王?难道他喜欢小府君?哎,不是小府君单恋吗???”
崔绝不想跟他说话了,甚至有点怀疑阴天子把这厮放出来是对自己的另一项惩罚。
白无常却来精神了:“原来楚江王喜欢小府君啊,哈哈,真是深藏不露,快快快,讲讲。”
“不讲,不清楚,我什?么都没说哈。”事关冥王的婚姻大事,崔绝十分?谨慎,拒绝表态。
开?玩笑,白无常那大嘴巴出去一宣扬,回头楚江王恼羞成怒,来找自己的麻烦怎么办。
“不对啊,楚江王跟夜后是禁断之恋,跟小府君更是啊,这玩意儿阳间叫骨科。”
“咱们是冥府嘛,整点阴间剧情没什么,再说,十殿冥王又不是血亲兄弟。”
“但他们在一起也不得?善终吧,”白无常目光落在崔绝身上,不由得有些忧心,“浊炁的问题。”
崔绝无法为阴天子化解浊炁,同样楚江王和小府君也不能给对方化解,二人结合的话,早晚还是会走上前任泰山府君的老?路。
白无常:“楚江王一直拒绝小府君,莫非就是顾忌这个?”
“你太八卦了。”崔绝扶额。
“我都憋半个月了,八卦一点怎么了???”白无常很委屈,自己被关在小黑屋里,错过了多少精彩剧情,不都得补嘛!
“所以说,”白无常苍蝇搓爪爪,“你快点讲啦!”
崔绝:“……刚才?讲到哪儿了?”
白无常:“赏红杏府君出墙,饮醋海楚江翻波。”
“很好。”崔绝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应该都录下来了,送给楚江王做圣诞礼物……”
“啊啊啊啊!”白无常大惊失色,扑上去抢他手机,“圣诞还早呢,再说,好好的冥府过什?么圣诞节!”
崔绝战斗力为负值,被白无常一下就压在了身底,四肢挣扎着扑腾:“哎,走廊有摄像头的,你想被陛下和楚江王双杀吗?”
白无常顺利缴获手机,强行抓着崔绝的手指刷开解锁,瞥一眼他眼上的鲛绡:“幸亏你不是刷脸解锁,不然手机都打不开?……哎?”
崔绝坐起来,笑眯眯地整理着衣服:“我现在是个瞎子,打开?手机做什?么?”
自然也不可能录音。
白无常将手机丢还给他:“可恶,又诈我。”
“谁让你好诈呢?”
两人闹了半天,都累了,就着茶水吃了会儿糖渍杨梅,崔绝磨得白无常好奇心快要爆炸,才?慢悠悠地讲道:“夜后给小府君翻译灵歌时,篡改了几个意思,歌词说天孙曾将辟阴阳刀留在幽冥湖,夜后另外加上了‘想找到那个地方,必须依赖九生眼’。”
“卧槽,九生眼!她的目标是你?她想做掉你!”
“别嚷嚷。”崔绝被他吵得脑壳疼。
白无常急躁地问:“你没上当吧?你肯定预先发现了,一定没有被她得?逞吧?”
崔绝拿手杖往他的方向敲了一下:“要?是得逞了,我还能坐在这里吗?”
“唉哟!”白无常端坐着没动,硬生生挨了一棍,揉着脑门在心里嘀咕不是瞎了吗,怎么敲得这么准?
“可我听说你真的去了那地方,还跟夜后他们干了一架。”
“将计就计嘛,”崔绝笑笑,“小府君在泰山殿的藏书里翻出那本起居注的时候,我就第一时间派人誊抄了一份,亲自解读过了。”
“……”白无常知道这厮长年监视冥王们,但听他这么肆无忌惮说出来,还是感觉有点诡异,顿了顿:“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想谋反?”
崔绝觉得?他纯是个智障。
“咳,我知道整个冥府都是陛下的,你绝对拥护他。”白无常板着脸道,“但你对冥王们也太忤逆了,怪不得?十殿里有九个都想干掉你。”
崔绝:“放心,不会连累你的,我会事先给你安排一个好下家。”
“哎,你还真……”
“逗你的,傻样儿。”
白无常往嘴里一口气塞了三个糖渍杨梅,堵住嘴,防止吐出太多过激语言。
“不过,我暗中解读那本起居注,并不是针对小府君,”崔绝解释道,“而是夜后。”
“她有什?么好针对的,”白无常嚼着糖渍杨梅,口齿不清地哼哼,“又没有实权,一个符号而已。”
“毕竟是活死灵啊。”
白无常觉得?自己要?化身平权先锋了:“就算是活死灵,都嫁入冥府这么多年了,你还防她,你什?么封建余孽啊!”
“指望她嫁入冥府就以冥府为先,你才?是封建余孽吧,活死灵又没有娘道。”崔绝没好气,“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如果我不防她,这会儿长夜九幽法阵已经被毁了。”
白无常猛地皱起眉头,严肃起来:“她的目标是长夜九幽法阵?不是你?”
“我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病秧子有什?么好针对的,我只是顺带的。”崔绝道,“根据活死灵的传闻,说长夜九幽法阵就在幽冥湖底,还说,法阵下镇压着煌灵王的残魂。”
“煌灵王?”白无常都不知道这是谁。
崔绝:“灵古时代的末代灵王,跟天孙一战而败,导致活死灵失去战争优势,后来被迫迁徙到极北寒境。”
“灵古时代……”白无常扒着手指头算了算,“距今有三千多年了吧。”
“唉哟,不错哦,还能算出三千多年。”
“我生气了!”
“哈哈,”崔绝笑起来,“活死灵的传闻里说,长夜九幽法阵之所以能化解整个冥界的浊炁,因为它的动力核心是煌灵王的炁命轮。”
白无常倒吸一口冷气:“真的假的?”
“不知道哦,你可以把法阵挖出来看看。”
“别扯,”白无常无语,“法阵根本不在幽冥湖吧?”
“当然不在。”崔绝毫不犹豫地掐灭这个猜想——长夜九幽法阵的具体地点是绝对机密,万一这个传闻被外人所知,那些敌对势力岂不是要下饺子一样去攻击幽冥湖?
“那在哪里?”
崔绝勾起薄唇,笑着开?口:“在……”
“别说!我不想知道!”白无常一把捂住他的嘴,知道越少越安全这道理,他纵横冥界这么多年,当然是熟知的。
“所以夜后表面上帮小府君找辟阴阳刀,实际上却是想要破坏长夜九幽法阵,救出底下镇压的煌灵王?”白无常猜测,“而你和楚江王联手……真稀奇,他居然会和你联手……”
十殿冥王与判官僵硬的君臣关系从来不只是传言,按理说冥王地位仅次于阴天子,是冥府的统治层,但判官经营多年,早已凌驾在冥王之上,成了冥府的实际掌权者。
如今阴天子从沉睡中苏醒,冥王们希望他能尽早亲政,当然同时也希望判官尽早狗带。
“他为什么不跟我联手?”崔绝笑道,“都是为了冥府嘛。”
白无常:“……”
他盯着崔绝嘴角浮动的笑涡,总觉得?这笑容温柔贤淑得?有点过头了。
崔绝:“再说,我要?跟他联手,他有什?么拒绝的权利?”
“!!!”啊,果然还是卑鄙的你,白无常放下心来。
崔绝:“我有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东西。”
“什?么?”
“一个能帮他彻底分?清老?府君和小府君的术法。”
白无常想起一个传言——小府君是前任泰山府君的灵魂转世。
在冥界的共识中,旧王淬灭,新主降诞,但传承的只是冥王之力,灵魂已经全然不同。
然而小府君的脸上却凭空出现了与前任泰山府君一模一样的剑痕。
如果问谁最?希望这个传言是真的,答案必然是楚江王,他和前任泰山府君的友情十分?真挚,坊间甚至有流传,说两人之间有着从没说出口的爱慕。
“小府君到底是不是老府君的灵魂转世,”崔绝道,“我有一个术法,一试便知。”
白无常怀疑他在吹牛皮。
崔绝:“上次在望乡台和阿迦奢见面,他给了我一个好东西,鬼螣的记忆寻回术。如果小府君真是灵魂转世,这个术能为他寻回前世的记忆,而如果寻不到,那就说明小府君就是小府君。”
“……”白无常怔了怔,突然生气起来——就是你那次见面害我被关了半个月禁闭!!!
你倒好,跟阿迦奢达成肮脏的交易,还用交易到的东西去利诱楚江王,你很会做生意啊!
“楚江王真的会用这个术吗?”白无常嘀咕,“我觉得?这对小府君有点不公平,这好像是说楚江王喜欢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那薛定谔的灵魂。”
崔绝笑起来:“楚江王用不用,那是他的选择,对小府君公不公平,那是他的命运,我们都只是旁观者而已。”
白无常:“你真冷漠。”
“是啊,”崔绝无情点头,“我要?的只是楚江王的战力而已。”
冥府最?强幻境,在冥王之力的加持下,几乎无人能看破。
夜后就是栽在上面,按照她的谋划,阴天子被阿迦奢引去五劫城,黑白无常一个被放逐一个被禁闭,判官身边无人可用,于是放下戒心,却没想到判官还藏了一手楚江王。
十殿冥王中幻术最强的楚江王。
在幽都城外廖无人烟的荒原上搭建了一个幻境,伪装成幽冥湖,顺利将她骗入局中。
“你跟楚江王的交易……小府君知道吗?”白无常问。
崔绝没有出声。
白无常明白了,不由得啧了一声:“太不公平了……”
他仰起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意味不明地笑笑,喃喃道:“他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以为找到辟阴阳刀就可以解除楚江王的圈禁,夜后算计他,你监视他,楚江王……甚至希望他不是他,哈,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冥王,也真是低进了泥土里。”
崔绝没有回答他。
旁边白无常自己抱怨了一会儿,慢慢没了声音,盘膝坐在廊下,往庭院里吐杨梅核,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操,我为小府君鸣什么不平,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物伤其类吧。”崔绝淡淡道。
“呸呸呸,童言无忌!我这样的万人迷怎么会感伤这个?!”
“哈?”崔绝道,“那当然是最好。”
白无常从他语气中听出调侃,恼怒:“我说真的,我……”
“白骨笑!!!”马面娘娘暴躁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谁让你把杨梅核吐地上的?你什?么素质!”
白无常:“哎……”
崔绝哈哈大笑起来。